芝芝和桃桃还从来没见过小神仙发飙的样子,不过它们仍对眠礼第一次去齐瑞家因为惊恐而炸裂客厅的举动心有余悸。 看见男孩身上的金光乍起,俩猫潜意识里自我保护比思考更快,条件反射跳到旁边去。 眠礼的手镯迅速变大了好几圈,带着粼粼的水光晃悠着,直径超出了祂的身高,光几乎吞没了祂。 男孩稳稳地站在剧烈动荡的光芒中,咬牙尖叫:“不准你伤害燦燦——!!” 然后,猫咪们眼睁睁看着面前这辆重达一两吨的轿车……被光托了起来。 桃桃:“……握草。” 芝芝:“!!比我的小老弟还牛啊喵!!” 小孩子的情绪敏感,把控能力脆弱,祂现在进入到“有可能失去卓燦”这一假象的恐惧之中,不知不觉牵动起更多生畏的回忆。 空荡荡的大厅。 模糊的背影。 转身离开。 将祂独自丢在原地。 比现在更幼小的眠礼连走路都不稳当,踉踉跄跄想要跟上脚步,努力伸出小手,却连衣角都够不着,无助地哭泣着呼唤。 “————!” 眠礼猛地从噩梦中回到现实。 祂不要。 祂绝对不要从温情的糖浆,再回到孤独的深渊里—— 金灿灿的光还在继续燃烧,而主神的音调伴随着情绪激增逐渐走高,直到声波频高超出了人耳接受范围。 芝芝和桃桃庆幸自己是猫,还能禁得住这样的分贝,但耳膜也不大舒服。 照这个趋势下去,神进入暴走状态,音波攻击没有上限,它们的承受能力却是有的。 头顶上的枝叶都跟着颤抖,再远一点的湖水波纹都有了异常。 它们意识到,这样下去很快会对人类造成伤害,不仅仅是车里的这两位,甚至不仅是人类。 桃桃忍受着轰隆隆的尖锐耳鸣,试图靠近那团光,又畏惧被灼伤,保持着摇摇欲坠的距离:“你这样会伤到卓燦!” 处于失控边缘小孩子一怔。 伤到……卓燦? 燦燦…… 祂会伤害燦燦么? 监护人向来无奈又温和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 祂伸出小手,想如往常一样触碰人类温暖的脸庞,卓燦的笑容却如水中幻影,恍惚着消逝不见。 金光失去了力量的源头,慢慢熄灭了。 像水又像光的镯子也蔫了法力,回到祂细细的手腕上。 小小的孩子钉在原地,愣愣地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桃桃果断但冷酷,芝芝犹豫却温情,俩猫红脸白脸配合得很好,前者打断吟唱后,后者赶紧接替安抚。 芝芝用粉鼻子碰了碰小孩子的脸:“小家伙,还好吧?” 冰凉湿润的触感激得眠礼一个激灵。 “燦燦……燦燦呢?” 祂的眼神重又清明。 神在施展能量时总是将世界按下暂停键,方才过于极端的动荡似乎将车内甩入了隔绝的真空状态,反而没受多大影响。 这时候,车门竟然后知后觉地打开了。 一娃俩猫对视一眼,桃桃故技重施上了树,躲进枝叶的隐蔽,作为后盾。 眠礼还记得卓燦的嘱咐,看了看附近,确定没有行人之后,云雾升起,芝芝生怕被落下,也跳了上去,陪同眠礼来到车门正前方。 人类手里还夹着烟,维持着探身准备下车的姿势,僵在原处。 继发现自己的车飘到空中后,又看见了会飞的小娃娃和猫,接二连三的超现实打击让他失去了言语能力。 神啊。 他想。 这个世界怎么跟原本认知的完全不一样? 殊不知被祈求的神明正垂眸凝望着他,幼小的身体披满熊熊怒火。 * 现在。 尽管心惊胆战,卢颂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并未把恐惧表现在脸上,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眠礼反问:“你要对燦燦做什么?” 祂在说这句话时,身周涌现出浅淡的金光,时刻戒备着给予“偷盗者”致命一击。 卢颂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眼前的孩子,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小小的、过于可爱的男孩。 姜色的小卷毛,棕色的眼睛,脸颊带着稚气的婴儿肥,像个糯叽叽的小糖豆。 身体里却藏着如此惊人的、不符合常识的能量。 他蹙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眠礼回答之前,芝芝在祂旁边抖擞竖起尾巴:“小礼可是万——能的神仙呐喵~” 骄傲得好像自个儿也是。 眠礼听了,一扬下巴:“对,礼礼是神仙!” 卢颂:“……” 且不说后半句,前面那个“对”字从何而来啊? 他看着云朵上那只漂亮的布偶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和男孩一唱一和的,虽然听到的都是喵喵喵,却默契得好似搭档。 难道这孩子能听懂猫在说什么? 联想到男孩已经做出的行径,比如会飞,比如发光,比如能举起一辆车。 相比之下,通晓动物的语言,反倒不是最反常的一项。 ……自己竟然如此快速地接受了世界线更改,卢颂大为震撼。 “我不会伤害他。”成功的商人头脑一定要灵活,一定要能屈能伸。卢颂柔声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个中详情很难去解释,成年人尚无法透露,更别提对这么小的孩子。 芝芝的耳朵背成飞机耳:“我觉得他在骗人喵。” 眠礼拧着小眉头:“为什么?” “如果他们很重要,为什么不让小燦去过生日喵?”芝芝说,“还是问小燦吧喵。” 平时看起来总是嘚啵嘚啵不太聪明的芝芝,此刻却有了大智慧。 小神仙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卢颂:“燦燦呢?” “他还没醒。” “他为什么在睡觉?” “因为……有点儿累,歇一会。” 在卢颂看来,眠礼就算有点奇奇怪怪的能力,毕竟是个小孩子,很好哄骗,随便编两句就行。 没想到小神明自有当神明的资本,并不信他,像往常发号施令时一样招了招手:“你来。” 卢颂:“……” 他挺想过去的,问题是现在还在半空,踏出一步轻则召唤担架,重则直接散架。 芝芝也注意到这件事,蹭了蹭眠礼:“他过不来喵。”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在天上喵。”芝芝也对过于松软、好像随时会踩空的云团心有余悸,“要不咱们回地面吧喵。” 眠礼觉得参谋说得有道理,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连车带猫一起平稳下落。 重新接触到坚实的土壤后,布偶猫和成年人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 卢颂顺从地走到眠礼面前,弯下腰,等待着小神明发配指示。 眠礼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这人太高了,碰不到。 踮踮脚,还是差好大一截。 被无声质疑了身高的小神仙:“……” 小孩气得鼓起脸颊:“干嘛呀?” 卢颂还是头一回看见祂这副柯尔鸭表情包,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了?” “你蹲下来嘛。”男孩说,“礼礼碰不到。” 卢颂抿嘴笑了笑,双手穿过祂的腋下,一把捞起小孩子。 然后被小神仙过于轻的体重惊了惊。 不愧是神仙,身体都是由柔软的云朵和缥缈的雾气组成的吗? 卢颂对着太阳的方向,来了个《狮子王》里举起辛巴的经典造型。 眠礼吓了一跳,受惊的尾巴差一点就要勒上人类的脖子,近在咫尺刹住了车。 小慧给祂亲亲,齐瑞给抱抱,卓燦既亲亲也抱抱。 还是头一回有人类把祂举高高。 小神明低头看向这个大不敬的人类,望见他带着淡淡微笑、却又没有太多波澜的面孔。 光将卢颂的五官镀上一层柔柔的轮廓。 眠礼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幅清冷冷的面容,将祂当成珍宝一样揽在怀中,献于最纯净圣洁的阳光下,笑意藏也藏不住。 太朦胧了。 真的……曾有过如此温馨的一幕吗? ——— 卢颂屈起右臂,让眠礼坐在上面。 小孩敲了敲他坚实的肌肉,评价道:“和燦燦不一样。” 卢颂问:“哪里不一样?” “燦燦软软的。”眠礼说,“你硬。” 还真是个不得了的评价。 卢颂对着小孩子很有分寸:“因为我有在健身。你也可以让小燦去,这样他就也有肌肉了。” “鸡肉?” “对。” “好吃?” “……不是那个鸡肉。”卢颂用了点儿力,“这里,你摸摸。” 眠礼戳了戳小山包一样隆起的上臂:“哇!” 卢颂说:“这就是健身的效果了。” 底下的芝芝绕着他们走了几圈:“小礼,跑题了喵!” 眠礼瞅瞅它,好像是哦。 祂又抬头看向卢颂:“你,闭上眼。” 人类照做。 先是软乎乎的小手张开,虚虚地贴在自己的前额,接着闭上眼睛也感觉到淡淡的金光呈现。 这就是神仙在发功吗? 卢颂觉得很有意思。 一分钟之后,小神仙说,可以睁开眼了。 卢颂再次照做,看见小孩儿抱着双臂用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自己。 “你真的认识燦燦。”眠礼这么说。 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 卢颂想,祂八成是通过刚才的光和什么魔法,复制了自己的记忆。 电视上都这么演。 卢颂从贫民窟一跃进驻金殿堂,学了一身虚与委蛇的本事。 但在小孩子面前,他没有掩饰的必要。 “我认识小燦很多年了。”他在提到卓燦时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他对我非常重要,所以我绝不会伤害他。现在你相信了吗?” 三岁的小男孩表情过分严肃了,还掺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大概无法理解两个成年人对彼此的感情。 祂歪着头看了卢颂很久,似乎在衡量这个人类回忆的真实性,也在估算是否真如他所说,对卓燦做出的这些,都不是加害。 半晌,眠礼垂下胳膊:“燦燦不记得你。” 尽管卢颂早就清楚,此刻被小小孩戳破,还是有点儿难过。 卢颂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指望他立刻想起童年……但我想重新和他成为,唔,‘好朋友’。” 他的“朋友”是加了引号的,不过眠礼并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 小神明只是摇摇头,下结论:“你们,不像朋友。” 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芝芝和桃桃那样,成天拌嘴,谁也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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