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郎官可不能跑!” 顾元鹤抱拳拜别,叫上旁边正被小儿们呼噜毛的火红小狐狸,朝屋后竹林快步走去,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忧虑。 莫惊春请他来赴这婚宴,说了这段时间离奇的遭遇,又说想让顾元鹤照顾那与他成亲的山里姑娘一段时日,最后,还借了他的不问剑用。 顾元鹤看着莫惊春满身倦意,一一应下他的请求,左右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莫惊春不过借走他的剑一刻钟时间,怎么剑便见了血? 顾元鹤原只当村里斧头又重又锈,莫惊春拿不动,只好借他的剑去砍竹子,虽然顾元鹤想不出莫惊春为什么要砍竹子。 但他更想不出,此刻剑上会沾了谁的血。 别南枝奔跑着跟上顾元鹤的脚步,几个猛冲,就顺着他的后背爬到了他的肩上窝着。 竹林之间,莫惊春被抓紧了手腕,孟朝莱的力气太大,握得他手腕发红。 他仰头看着用冰霜压抑住怒火的孟朝莱,不知为何笑了笑,可下一刻,枯木死灰般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模糊了孟朝莱的身影。 莫惊春刚刚看见阿丹姑娘描了眉、画了唇,凌冽却动人,像一支不为寒风所摧折的冰花。 阿丹姑娘很好,也很美,可每当他想到这两个词,又接连想到什么爱与恨,心中却只浮现出孟朝莱。 可莫惊春没有见过孟朝莱真正的样子,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那心头浮现出来的东西,仿佛只是一阵虚幻的烟尘。 他扒开阿丹姑娘的手,膝行爬向被抛在一旁的不问剑,伸手抓住剑柄,又要往脖子上抹。 “莫静之!” 轰隆—— 莫惊春设下的阵法忽然被外力击碎,光亮乍现。 “莫静之!你在干什么?!” 顾元鹤刚一闯进来,就见莫惊春要拿他的剑自刎,他惊得一脚踢在莫惊春手上,把剑直接踹了出去,回头看向刚才呼唤莫惊春名字的另一个人,他总觉得那冰冷又雌雄莫辨的嗓音有几分熟悉。 顾元鹤一转头,看清竹林中的另一人,惊得简直要把双眼瞪出眼眶:“孟、朝、莱!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元鹤刚刚问完,立刻就瞥见孟朝莱脸上的妆容和脚边红盖头,再联想到今日婚宴,答案呼之欲出。 “你说他是谁?”莫惊春一把抓住了顾元鹤的衣摆。 顾元鹤看他哭得泪眼斑驳,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他是谁?” “他是,他是八因山的李阿丹姑娘。”恐惧和颤抖从脚底转瞬蔓延至莫惊春颅顶。 “你就听他骗你吧!”顾元鹤看不得他这幅卑微可怜的样子,拽起莫惊春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怒道,“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又被他骗得团团转,如今还想要自刎?!” “我不知道……” 猝然之间,一道寒气凛冽的剑光打断了顾元鹤的怒吼,忘尘剑直刺他面门而来:“顾英!放开静之!” 香林村宴席上的众人对竹林里修仙者们的纠缠一无所知。 虽然新郎新娘都不在,大家开怀痛饮,仍乐得自在,感慨这回幸好有小莫大夫施以援手,他们一村老少才能从这场天灾里活下来,或许该给小莫大夫立块碑了。 “单立小莫大夫的,还是也加上阿丹媳妇?我们可把她家的羊吃得差不多了。” “立一块夫妻碑吧,正好贺他们新婚,多好!” “说的也是,那用什么石头好呢?是不是该去镇上请王秀才写碑文?” “不行,不行,王秀才乱收钱,还是找魏书生吧。” “香林村村正何在?!香林村村正何在?!”山道上忽然传来连串的马蹄声和高声呼喝,打断了村中欢笑。 方才说着去请王秀才写碑文的老翁脸色一变,牵着衣角急匆匆地赶过去,那五匹骏马差一点就冲进了坝子里的席桌,老弱妇孺们被吓得直往后退。 “村正在,村正在!我就是村正!”老翁上前去。 最前一匹马上的人出示令牌:“我是此乡税使,来征春秧税!还请村正速速安排! 喃風 ” “啊?春秧税?大人,今年怎么又多了这个税?” “上面下了命令,要你们速速上缴此税!我看你们这香林村似是没受地动影响,两座山头以外的村子如今已遭了瘟疫,你们却在大摆宴席,难道还交不上这税?” “前几个月才交了冬雪税,去年秋天的存粮根本没剩多少,本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村正苦道,“大人,我们村子在地动中也受了许多损失,好多青壮都伤了,地里的活计都还没着落,可否请大人再宽限几日?” “少在这里蒙骗我!”税使手中的马鞭朝村正挥过去。 忽然之间,那马鞭还没落到老翁身上,远方竹林中猛然传出一声爆响,气浪炸裂扩散,吹得竹林倾倒如浪。 税使□□的马被巨响惊吓,长嘶着扬起前提,税使一个坐不稳,直接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慌地望向竹林,忽见两道持剑人影踏空而来,光芒熠熠的双剑接连相击,震声如鸣金断玉,震得人耳朵发疼。 村民和来收税的人被此情此景吓得跪倒在地,磕头求拜:“仙人!仙人!” 孟朝莱拔出忘尘剑,已经与顾元鹤过了数十招,双方剑意陡然相撞,溢出的力量直接削断了旁侧的山崖! 顾元鹤持剑怒吼:“孟朝莱!你也和那孟浮萍一样没有心吗?!” 孟朝莱一剑玉关月攻上,剑刃与不问剑相抵,一寸寸逼向顾元鹤的面容,他喉咙里呛出一口血,扯起嘴角冷笑:“与你何干?!” “你们师徒二人,不能这么践踏旁人的心!”顾元鹤周身灵力猛然爆发,把逼上来的孟朝莱震开数十丈,即刻又乘胜追击而上。 竹林之中,远处传来斗法比剑时的山呼海啸动地而来,把满山青竹摇得如同大海波涛。 莫惊春却浑浑噩噩地趴在地上,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 “孟朝莱……李阿丹……原来是你……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永远是你……” 小红狐狸从竹枝上跳下来,迈开步子跑到莫惊春身边,低头舔了舔他脖子上的伤口,给莫惊春止住了血。 随后,他咬住莫惊春的后衣领,想把人拖走,却发现自己的原型太小,拖不动莫惊春这么大个人。 下一刻,一个身穿红衣的狐狸眼少年出现在竹林中。 他才不管莫惊春在念叨什么,拉着莫惊春的双手把人一把拉起来,甩上肩头扛着,趁顾元鹤牵制住了孟朝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里。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云气蒸腾,就快要入夏了。 距离李阿丹身份败露,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孟朝莱在八因山的农舍里缓缓醒来,左肩伤口的痛楚也随之苏醒。 他忍着痛坐起来,走到敞开的床边,雨水被山风吹到脸上,冰冷如霜。 孟朝莱抹了一把脸,融掉脸上残余的妆彩,整个人又回到了那副瘦骨清癯,目生寒烟的模样。 那日和顾元鹤一战,是他败了。 他差顾元鹤一个境界,破不了局,但除了左肩上的意外一剑,他也没受什么别的伤。 不知道是因为祭出了当年师尊留给他的法宝灵器对敌,还是因为顾元鹤口是心非,最终还是不忍真的伤及孟沉霜唯一的徒弟,又或者是担心天瑜宗与剑阁交恶。 但这也都不重要了,他们把莫惊春带走了。 孟朝莱猜,莫惊春知道阿丹就是自己以后,应当不会再急着寻死觅活,说不准还会想一想怎么来手刃他。 这似乎是二人唯一再相见的可能。 孟朝莱深深地闭上了眼。 天地间风雨冥晦,他推开门,一步迈进雨水中,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香林村的屋舍在那日的打斗中被波及了一些,尤其是本就在地动中摇摇欲坠的危房,更是被剑气一扫就直接垮塌。 孟朝莱离开八因山之前,先进了香林村,一路结印施法,将所有毁坏的房屋全部修缮完整。 村民们躲在家门里,偷偷看着这位曾经熟悉的李阿丹姑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孟朝莱修好了村里的屋子,转身离开前,忽有一个妇人跑进雨中,撑开一把伞叫住了他:“阿丹姑娘!下雨啦!带着伞走吧!” 她把伞放到孟朝莱手中,孟朝莱想说自己不用,对于山野农家来说,一把伞也是珍贵的家财,一旦他带走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还回来了。 然而前路上的高声询问打断了这一切。 “劳驾!请问这里就是香林村,这位就是李阿丹姑娘吗?”远处山路上立着一道模糊的人影,撑伞佩刀,戴了顶官帽。 妇人答道:“是,这位官爷来做什么?” “我家大人来寻人!” 话音落下,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爬上山坡,显出身形,十余个干练的侍从护卫围绕着一辆华贵马车,在细雨泥泞的山路间前行。 马车里的人看见前道上的人,立刻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车,也不管紫袍曳地沾湿,急匆匆地赶上来。 跟在后面撑伞的人追都追不上,方才高声问话的侍从也被他一把拨开。 妇人看到这些人的威仪庄重之相,吓得打哆嗦。 那人上前几步,在孟朝莱的面前撩开衣摆,直接跪进了满地泥水中! “臣礼部尚书邱麟拜见昭灵大长公主!” 妇人听到两人的名头,虽然不大明白,却也知道是极高的官,脸色煞白地退后几步,慌乱地逃回了家中。 孟朝莱茕茕孑立于雨幕之中,声音冷得骇人。 “你们怎知我在此处?” “启禀殿下,前几日,此乡税官来报,说看到了香林村中有仙人现身,名作孟朝莱,其师称孟浮萍,似乎是大长公主往仙山学艺后用的名字,下官便连夜从锦上京赶来,迎殿下回京。” 孟朝莱皱起了眉:“我已是世外之人,不会再回皇都。” 邱麟又惊又急:“大长公主殿下!前日太子与晋王作乱被诛杀,陛下驾崩,帝位空悬,诸王兴兵作乱,大虞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需要由您去主持大局啊!” “皇帝没孩子了吗?” “有,还有几位,殿下看好哪一位?” “我不认识他们,你们选一位当皇帝就是了,此事与我无关。” “若真是无关,殿下何以派门下客卿李渡与萧山二位仙长前来锦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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