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一直抱着它吗?” “什么?” 季淳努努嘴,加西亚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地把剑当成救命稻草攥在怀里。他有点儿尴尬,但此刻要是放下来就更尴尬了,犹豫半天问出一句:“我可以吗?” 会不会,揣着武器是对主家的冒犯什么的? 季淳笑了:“当然可以。不过你可以放松点儿。”他支着下巴,“我应该没那么可怕吧,嗯?” “……”男孩不知道怎么回答。 季淳没有为难他,换了下一个话题:“你已经知道要跟着我做什么了吗?” 加西亚点点头。 “愿意吗?”他说,“你看起来好像和其他孩子的反应……”他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手势,“不太一样。” 季淳想起去看加西亚练功前,遇到的那些或激动、或畏惧、或憧憬,甚至有像成年龙一样圆滑谄媚的小龙们,再跟这个自始至终淡定又疏离的小少年一比,的确很不同。 如果师傅在场,大概是要摁着他的脑袋掐着脖子也叫他必须得说「愿意」。然而这儿没有别人,加西亚完全可以听自己的心声。 他的心声是…… 面前这个好看的、温柔的男人,自己想要接下来几百上千年,或者说一辈子,都守护在他身边吗?要知道影卫与其他工种不同,需要时时刻刻陪在左右,那几乎就是种永不分离的绑定。 少年想起那朵被他放进口袋里的小花瓣,心里一动,点点头:“我愿意的,主人。” 季淳笑了:“叫我先生吧。” * 原本加西亚应当等到成年后才会分配到主家,但那边改了心意,在加西亚按照人类的年龄满十六岁时,接去了季家。 年轻的影卫新上任的第一个月,就遇到了挑战。 战争开始得猝不及防,季念云需要留在家族里和长老勾心斗角,以抵挡更多异心者的分歧,只能忍痛让弟弟亲自带队,以稳定军心。 那场战争并不是和巨龙同族,而是与人类。这么说来也不准确,是曾经对季念云有救命之恩的人类国度,受到了外来者的入侵,向他们求助。 巨龙和人类的战斗力有天壤之别,季淳当然不可能直接用原身去进行降维打击,带一小队龙族伪装成人类,提供更尖端的武器,用更高明的策略,以「人」身进行战争。 事实上,这对龙来说并不容易,尤其是加西亚这样从小就被以最严格和最高的标准训练的战士,好不容易等来第一次操练几回,竟然得掖着藏着,类似于大象装作猫去捉老鼠———实在是为难。 好在,他们可以尽情地体验一把人类的□□。在那个大多数国家还只能用冷兵器的时代,能用上枪和子弹的,绝对是少数。好在龙的科技领先数百年,才能让这群幸运的人类体会一把。 加西亚天赋高,学习能力强,又沉得下心钻研,没两天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枪支的用法。他无须进攻,唯一的任务就是确保季淳的安全。 然而他毕竟年轻,又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以为敌人找上门来都是坦坦荡荡真刀实枪,哪里料得到人类会有叛徒和偷袭这样奸诈的举动。 所以子弹猝不及防袭来时,他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躲开,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昨天还笑着问自己吃不吃得惯、睡得好不好的人类大叔,会在自己帮助对方时调转枪口? 他的大脑骤然受到感情的伤害,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子弹以既定的轨迹高速飞旋。 加西亚闭上眼。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却听见一声闷哼。 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讶异地发现竟然有谁挡在了自己面前———是季淳! * 尊贵的主人为小护卫挡枪这种事,在巨龙史上简直闻所未闻。远处得知消息的师傅和分家主心跳骤停恨不得昏死过去。 然而还在战场上的当事人手脚冰凉,根本没心思想自己日后得要以死谢罪还是被投放进大佬暗无天日,他关心的只有———季淳怎么样了?先生还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自己挡这一下? 他明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影子,换掉或者干脆死了,都随时有无数优秀的人才等着替上。他既不会拍马屁,也不能替主人分忧解难,甚至唯一会做的安保这件事也办砸了。 他只是沉默的木头。 为什么先生要对他这么好? 那枚子弹是特制的,对龙伤害很大。饶是S级的纯血也需要月余才能恢复。季家派人来接回了少爷,换更铁血的去解决人类那点不起眼的纷争,加西亚跟着一起回了季家。 季淳卧床的那段日子,加西亚寸步不离,有几次想开口问季淳缘由,终究是忍住了。 他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后来有一日,季淳想要出去透透气,加西亚把他抱上轮椅,推着他沿着花园的小路散步。 季淳很平和,无论是养伤还是现在,似乎对什么都能淡定接受。他弯腰拨弄那边含苞待放的鸢尾,问,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救你? 加西亚在他身后摇摇头,意识到先生看不见后,又出声:“嗯……” 少年原本以为,先生会再讲一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说些敞亮的场面话,结果季淳只是笑,眼睛弯弯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坦然道。 * 怕这傻小子白白送了命,不能让坏人奸计得逞,仗着自己是纯血就可以为所欲为…… 事后能给出的解释和理由有很多,当时身体的反应比理智分析更快,直到现在也不后悔。 季淳也想过,那时候若换做其他人,自己还会做出同样的「牺牲」吗? 答案是不会。 加西亚,这个倔强、忠诚而安静的少年……是特别的。 木然如加西亚,听到这样的回答也无法不动容。 所有的鸢尾花都低头看着他们,浅紫色的海洋中,他单膝点地,跪在季淳旁,抬起眼,大胆地僭越:“主人……” 季淳并未诧异于他的举动,歪着头:“叫我什么?” “先生。”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才对嘛。说吧,想说什么?” 加西亚望着他明亮的眼睛,摇了摇头。他一直不是能言善道的类型,此刻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想喊一喊他,听到对方鲜活的、生动的回应,确定他还在自己身边。 加西亚原本应当受到重罚,但季淳拦住了。他不知道先生究竟是怎样据理力争才保住毫无地位的自己,也不想知道。 他清楚的是,也许以前还有所保留,从今往后自己的忠诚,将百分之百交付。 很小的时候加西亚就明白,自己生来是替季淳准备的「影」。 现在,也可以毫不犹豫为了他而死。 然而加西亚更想好好活下去,长久站在先生的身后,永远追随着「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三 季淳、加西亚与季霖泽 一百年前, 良浦对外港口,旅店。 小翠儿过了新年就十五岁了,原本跟着阿姊在私塾读书, 可自打两年前侵略者入境,一簇流弹要了先生的命, 私塾也散了, 爹也怕了,要她和阿姊回来帮着看店,哪儿也不去。 在港口做生意是要左右逢源的,翠儿爹就是个很活络的人, 跟本国人也好外国人也罢,都聊得来,那几口最常用的招揽鸟语, 讲得比读过书的阿姊还地道。 阿姊害羞,书念得好,往往在后面帮忙算账。小翠儿人机灵嘴甜,就在前台招揽客人。别看她才二七, 已经见识过不少人了,男女老少, 土的洋的, 形形色色, 一眼就能看出个七八分。 最近天冷, 他们家虽然在外面的海港, 可里面的河容易结冰, 走货是淡季, 没多少客人, 过了子时更是寥寥。阿姊和爹都歇下了, 只有小翠儿和一个厨房的伙计守着。 门口就她一人,小姑娘趴在台边儿上昏昏欲睡,想省点钱票,没开灯,只点了蜡烛。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没有风,可烛影却猛地摇晃了下。 小翠儿一睁眼,发现面前站着三个男人,个顶个的好看———诶不对,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呀!明明没听见动静,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要打尖还是打劫呢?女孩儿冷汗都要下来了,后悔没让伙计陪在前面,哆哆嗦嗦,也不知现在呼救阿爹能不能听见。 “小姑娘,现在还有空房吗?”中间那个男人开口。 他声音温润又好听,像块玉。小翠儿的神经放松了些,长得又好看,声音又好听,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她颤颤巍巍:“有的,您……要几间?” “两间,都要单床。” “单床?”女孩儿不理解,他们仨个个比阿爹都高,怎么挤单床? 她怕他们以为没房,解释道:“我们空的多。” “就按照他说的开吧。多少钱?”这回是旁边那个高些的,声线冷硬,看着也严肃。 小翠儿最怕冷面的人了,有些发怵,缩了缩脖子给他们记账。 * 登记完以后,小翠儿拿着钥匙,领他们三个上楼。她刚才悄摸摸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心里对仨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画像。 中间那个温柔的,看起来低调,但雪白的锦裘下面的里衣穿的是最最上好的绸缎。小翠儿虽然自个儿没有,可感兴趣,还去店里学习过,底料是好是坏、刺绣是优是劣,一眼就能看出来。 别说最上好,就算是一般的缎子,往前几年还没那么稀罕,最近侵略者搜刮一空,阿爹用好些东西央求才留下阿姊出嫁时要穿的唯一一匹;这男人却能尖料子从头到脚,绝非一般的富家公子,应当是什么大家庭的。 右边的,就刚才那个气势骇人的,披着黑色大氅,里面看不太清,但像军装,帽子也像,只不过小翠儿见了那么多人,还没分辨出他是哪个军,军衔胸章都被遮住了,不过看他那副贵气的模样,怎么也是个挺有份儿的长官。 左边的从进来开始就没说过话,裹件黑色的风衣,拎着行李,也只有他拿着东西,有点儿像管家或者下人一类的;但小翠儿可没见过长这么好的下人,放在别人家,那都是富少爷的模样。 就是这样迥然的三位,却是同行人。 他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呢?小翠儿想。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他们一共仨,要怎么挤两张单床呀? 刚才管家给她结账,小费快比房钱都高了,也不像缺钱的样子,为什么不开三间房呢? 开完门锁,交了钥匙,她就该走了。可小丫头好奇心重,磨磨蹭蹭到了楼梯口,还是没忍住回头,看见那长官进了左边的房,富少爷和管家进了另一间。 诶…… 好像怪怪的,又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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