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能走到赵岸身边的人,其中的利害基本都被他算清楚了。 只是,皇帝现在已经病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那此番去京城,看来是不会顺利了。 沈浊正琢磨着,就听见赵岸出了声:“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岸发话,那侍卫连忙应下:“是,卑职听命,至于内容,就写‘二月十五日晚,回京过山道时,遇贼人突袭,窃货物三车,现仍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是山匪,故先禀明,事后若有新发现定会再上奏。’可好?” “甚好,如此,你便去处理吧。” “是。” …… 谈话声与脚步声渐远,周边又恢复寂静,唯有寥寥几阵寒风扫过,吹得沈浊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 沈浊睁开眼,抬头。 月亮正正好移到头顶,又大又圆,像是个光洁的玉盘。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啊……”沈浊感慨道。 他把手伸进袖中,缓慢地摩挲着小人的纹路,恍然间竟有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顾清这个时候演这样一场戏,不过是想要告诉他不要害怕,他会处理好这一切,也会保他安全。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沈浊无声笑了下,脑袋磕到木栏上,沉闷的声响通过骨肉传进耳朵,痛感清晰,不是在做梦。 今天,是他的生辰啊。 自前世家破人亡后,他就再没有过过生辰了,没想到,这一场,竟是在这样颠沛流离的情景中过的。 而顾清,正是他颠沛流离中遇见的最美好的一个人…… 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打断回京的进程,赵岸带着人加快脚程,终于在第八日夜晚赶到了铜虎山下的小镇。 这一路昼夜兼程,吃食车马均需要补充换新,于是赵岸命令在小镇中休整一晚,第二日再上路。 可不知为何,他们一连询问了好几个客栈,掌柜的都摇头说房间已满,没有空位。 就在赵岸黑着脸,下一瞬就要发火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有空房的房间。 银钱交上,正要上楼入住,楼梯上方就缓缓走下一个身穿矜贵华服,批着锦绣狐裘的男人。 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头发高束而起,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他仅仅往那一站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男人踩着楼梯,锦绣织成的长靴与木质阶梯碰撞,敲击出缓慢而有节律的声响。 “溯城一别,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小镇与赵大人碰面,实在是有缘。”顾清躬身作揖,悬挂在腰侧的玉饰相撞,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沈浊眯眼看过去,就见顾清朝他坏笑了一下。 顾清这一身骚包的打扮,再加上一脸骄傲得意的坏笑,实在是冲击力十足。 沈浊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无奈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 “本官还是第一次见顾小将军如此打扮,可是有什么事?”赵岸皮笑肉不笑地问。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清走下来,站在赵岸面前,他比赵岸高了整整一个头,仅是站在那,就能让人感受到压力了,他说,“不过是前几天做成了件大事,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就出手阔绰了点,做回了这京城公子爷。” “那是自然,顾小将军先庆贺着吧,赵某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实在是疲乏,就先上去休息了。”赵岸说得咬牙切齿,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现。 沈浊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怀疑下一刻上面就得冒出白烟来。 “好的好的,”顾清心情颇好地甩了把广袖,“那赵大人快上去吧,我就不打扰了,可用在下为您带路?” “不用。”赵岸摆手拒绝,往楼上走去。 “等一下,”在拐弯的前一刻,顾清高声叫住他,“赵大人知道的,我同许回感情颇深,分别许久,心中很是挂念,许回虽有罪在身,但晚辈还是想趁此机会同他叙叙旧,还请赵大人恩准。” 顾清说罢,再一次躬身作揖。 赵岸冷眼睨他,想让人知难而退,可顾清不抬头,他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顾清听见,高声道:“谢赵大人恩准。” 听见自家主子答应,押着沈浊的侍卫便自发退开,顾清把披风解下,围到沈浊身上。 披风上还残存着顾清的体温,沈浊被温暖包围,舒服地叹了口浊气。 顾清心疼地同他对视一眼,就半搂着他上了楼。 房间中炭火烧得足够旺,沈浊被顾清按在火炉旁,仅过了片刻,身子就开始回暖,而顾清头上已经渗出了细而密的汗珠。 沈浊想用袖子给顾清擦擦汗,可看到自己脏污的囚衣,只好放弃。 顾清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忙着摆弄着他的肩膀前后查看:“怎么样?那赵岸对你动刑了没有?” 顾清关心的话语甚是好听,沈浊笑着摇头,说“没有,一点伤都没有,真的”,转瞬就被顾清抓住了他生了冻疮的手。 接受到对方埋怨的眼神,沈浊心虚地碰了碰鼻尖,道:“这不算。” 顾清“哼”一声,转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治冻伤的药,小心给他涂上。 沈浊盯着顾清圆润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才把视线挪到他一身华丽到过分的衣物上,问:“你这身打扮,是专门为了气赵岸的?” “那可不。”顾清很得意,“不光我身上的东西,这一整夜全镇客栈的房间,都是我用那天搬来的金钱买的,现在,他应该快被气死了。” 沈浊笑着拨了下顾清腰间的玉佩,道:“还是你聪明,只是这样,你就不怕赵岸那睚眦必报的小人报复你?” “无所谓,”顾清并不在意,“反正他刚开始只是太着急了,后面肯定想到是我安排的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他一定会报复我的,既然都这样了,还不如多气气他,赚些本钱。” “行吧,”沈浊点头,顾清打定的主意,他自不会反对,“话说,那些山匪你是叫的铜虎山上的那一帮人吗?我看他们的样子,可没有你手下将士的影子。” “正是,只是让他们干回老本行而已,还别说,他们早就憋坏了,有这么一遭,他们还挺高兴的。”顾清道。 回想起那夜赵岸的惨样,沈浊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们:“那你有好好谢过他们吗?” “当然,他们可分了不少的战利品呢。”顾清道,说完又补了句,“不过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赵岸从沿路郡县官员手里昧来的黑心钱,如此这样,还不如分下去,省得他独占。” 顾清上完药,把药膏放在一边,他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饭菜,道:“这一路上你肯定没能好好吃饭,我看你都瘦了一圈了,这些东西还热着,你先吃,吃完再说别的。” 沈浊早就饿坏了,挪到桌边就开吃,等最初的饥饿感缓了些,才放下碗问道:“案子已经结了吗?结果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顾清兴致变得低落下来,他用筷子给沈浊夹了块肉,道:“结了,你被抓后,我就带人封了清风楼,用蛮力处理了好长时间,才问出点苗头,其实死的那些人,都是赵岸的手笔,而他的目的,应该原本只有赵伯一人,后来不知为何,又对你动手,想来应该是和我有关。” 沈浊放下筷子,问:“那赵伯他……” “你也知道,赵伯早就有预感了,这一次革职的圣旨下来时,他也是松了口气,决定隐居起来,安享晚年了。” “这个结果也好。”沈浊认真道,心中还是不免失落。 赵云山一路走来很是不易,他用了近三十年,才站在一朝重臣的位置,可最后,竟沦落到含冤革职的下场。 这样的结局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只是情况紧急,不容许他伤感,沈浊想了想,问道:“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顾清看着沈浊,一双眼睛黝黑又明亮,他道:“别的事先放一放,得先想办法把你从赵岸手中救出来。”
第九十七章 不要让顾清知道 “关于救你的事呢,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其实说难也不难,”顾清胳膊肘搭在桌上,一边示意沈浊不要忘记吃饭,一边接着道,“你和我都知道,赵岸才是杀害胡高才的凶手,但是呢,赵岸做了假证,我们真正的证据也不能拿出来,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 沈浊若有所思,一时间没有应声。 顾清也不在意,接着说了下去:“其实给你定罪的关键就是那个叫陈术的男孩,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找个假证人或是什么的,这个我已经派人去安排了,其实也不是太麻烦,只要把水搅浑就好,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顶多两日,两日之后你就可以摆脱这东西了。” 顾清用手点了点沈浊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血痕,又心疼又憧憬。 沈浊见他一开口就没有停下的架势,只好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臂,叫了声:“顾清。” 顾清止住话头,问:“是不是这个方法不行,你有更好的?” 沈浊小幅度摇头,他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件事吧,可以先不急。” “不急?”顾清不解,反手抓住他手摊开向上,顺便把袖子撸了上去,“不急怎么行?你看你,这不是冻伤就是被镣铐磨出的伤,再等的话你还得受多少罪,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是不想等了。” 沈浊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不得不说,的确很惨,他说:“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嘛,赵岸抓我可能和你有关,他既然到现在都没有伤我,那就说明肯定是他主子安排过的,既然这样,你若是早早救我出去,他们计划落空,肯定会再想新法子对付我们,那样说不定还不如现在呢,对吧?” 顾清点点头,承认沈浊说得不无道理,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行,他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境地,还是先把你从赵岸手中救出来,其余的以后再说。” 看着顾清坚定到不容置喙的眼神,沈浊抿了抿嘴唇,感动之于又有些庆幸,幸亏没把赵岸识破他身份的事情说出来,不然顾清可能就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沈浊盯着顾清看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顾清以为沈浊还是担心,起身绕到沈浊身后顺了顺他的背:“不要担心了,我是真的不放心把你丢到赵岸手中。” 沈浊却是摇头,道:“顾清,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你说,你若是现在就把我救出来,我怕是不能和你一同回京城了。” 顾清动作一顿,十分不解:“为什么?” 沈浊垂着脑袋,眉心皱起,他犹豫片刻,最终缓慢开口:“其实顾将军很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他警告过我,不让我跟你回京。但是,我若是被赵岸给带回京的,那就不算是违背他的意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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