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认出来,他只能小幅度摇头,期望二楞能够像以往一样敏锐警觉。 可就连赵云山,都不禁流露出了惊讶,他对这个孩子的要求,还是太高了些, “这就是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那个顾将军吗?” 赵岸率先开口,声音温柔和蔼,的确很能俘获小孩子的信任。 二楞毫无防备地点了点头。 随后,赵岸将手臂的方向对着沈浊,正要开口。 顾清连忙出声打断:“久仰赵大人盛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沈浊随之一起朝赵岸施礼作揖。 赵岸被顾清一句话恭维得舒服,不动声色收回落空的手,朗声笑了下:“赵某也久闻顾小将军的英名,如今看来,顾小将果然是人中龙凤呐。” 赵岸的年纪并不比顾清大多少,可他要端着长辈的架子,顾清也只能连连迎合:“哪里哪里,赵大人谬赞。” 赵岸不再接话,只是又笑了下。 他的年纪不及而立,一张脸生得极为俊俏,身量也不怎么高,他本该是格外温润的容貌。 可偏偏生了一双极为狭长的眼睛,眼尾的弧度往下拉,看人时显得极其阴狠。 即使在笑,他的眼尾也不会上翘。 给人一种被蛇蝎盯上的感觉。 沈浊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不,还要再加一层,那就是恐惧和憎恨。 来自于两世叠加而来的,对于杀母仇人的惧和恨。 赵岸眼中的笑意不减,只是在顾清和沈浊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转移目标。 他盯上了沈浊。 “这位是?”赵岸一直盯着沈浊,但他问的,却是二楞。 顾清想要再一次接话,却被赵云山摇头提醒。 这个时候出声,反而更可疑。 沈浊用了极大的气力,才勉强在赵岸视线投在身上是保持镇静,但也仅仅如此。 二楞单纯天真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他差点泄气。 沉默…… 仅仅两息时间,沈浊就已经汗湿后背。 焦灼紧张的气氛险些让人呼吸不过来。 “他是公子,将军抢来的新娘子。” 二楞的声音很轻,带着独属于这个他的年龄的天真童稚,说出的话却是将气氛推进另一个怪圈。 “抢来的……新娘子?”赵岸不可置信地重复,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疑。 “对啊,他叫许回,是将军从山匪头子手里抢来的新娘子。” “这是真的?”赵岸问顾清。 顾清诚实点头。 见到顾清点头,赵岸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起身围着沈浊转了一圈,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沈浊站直任其打量。 他不知道二楞的话是故意的,还是误打误撞,无疑的是,赵岸的关注点已经成功被他带歪了。 还是歪到掰不回来的那种。 “为什么说是抢来的?”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说是救来的吗?赵岸想不通。 “因为将军可喜欢公子了。”二楞说,“将军还为了公子把整个山匪窝都端了呢。” 赵岸震惊地看了眼顾清,又看了看沈浊,似乎是想看看谁先摇头否认。 但两人不动如山。 最后,赵岸的目光落在沈浊身上,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 就好像在说,这么普通还有点丑的一个人,竟然也值得顾清冲冠一怒? 赵岸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偏偏顾清不知怎么的,突然与二楞的话产生共鸣,他遥遥朝赵岸抱拳:“让赵大人见笑了。” 他笑得格外腼腆又不好意思,看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赵岸却笑得有些勉强:“贤弟哪里话,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可他眼中分明写着不理解。 “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拜托赵大人,”顾清垂着头,看着有几分纠结,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坚定恳求道,“还请赵大人替在下保密,回京后不要透露给我爹。” 赵岸大惊,他没想到,自己来到的第一天,就要被迫与人共守一个秘密。 他这个巴不得天下大乱的性子,自然不愿意答应。 可顾清恳求的眼神还在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他只好连忙换揭过这个话题。 “话说,贤弟怎么没在军营呆着啊,可是让本官好找。” 顾清摆出失望的样子回答:“哦,我近几天一直在帮赵县令处理事情,所以就借住在这儿了。赵大人找我可是有要事?” “嗯。”赵岸回答,“皇上关怀顾小将军,怕顾小将军碰上解决不了的难题,所以派我来协助。” “哪敢,哪敢,”顾清颇为不好意思道,“应当是皇上怕我把事情办砸,故派赵大人来指导我的吧?” 沈浊逃过一劫,正好有机会看顾清的表演。 不得不说,这人装起正经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这不,仅仅两句话,就把赵岸哄得笑出了牙花子。 “顾小将军还是谦虚了啊。” 赵岸如此说,倒也没否认,算是间接承认了此行的目的。 确定对方目的后,沈浊松了口气,同时也希望赵岸没有别的目的。 “赵大人可寻好了住处?”这话是赵云山问的。 他之前是正二品的官员,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小县令。 赵岸被他的那声“赵大人”取悦,对赵云山露出了进门来的第一个笑脸:“没呢,不知小辈能否与顾小将军一样荣幸,在赵府借住一段时间呢?” 赵云山没有理由拒绝,笑道:“赵大人言重了,分明是下官和赵府的荣幸。” “来人,”赵云山吩咐道,“收拾出最好的客房,带赵大人看一看可否满意。” 赵岸离开后,在场的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二楞跑到沈浊面前,踮起脚尖戳了下沈浊的脸颊,问道:“公子为何打扮成这个模样?” “这件事有点复杂,你随我来,我慢慢给你解释。”沈浊说完,就要拉着二楞往外走。 “站住。”赵云山冷硬的声音传来,沈浊只好停住脚步。 “顾清,你把孩子领走解释去。” 赵云山久居上位,即使平时总是一个好说话的和蔼老头形象,严肃起来也是令人不自主胆寒的。 尤其是现在端出长辈的架子,纵使是沈浊,也是脊背一凉。 顾清老老实实把二楞带走了,顺便留给沈浊一个同情的眼神。 待人都走远后,沈浊才转过身。 赵云山冷着脸,坐在主位上,视线中的探究毫不掩饰。 “‘抢来的新娘子’,是怎么回事?” 沈浊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他原以为说完就好,没想到赵云山的脸色却是变得更差。 “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喜欢顾清?” 明明是疑问句,赵云山说出来却十分肯定。 沈浊听见问题的瞬间,身子猛地僵住。
第七十七章 脑壳里装的是浆糊 赵云山问得很直接,没给沈浊丝毫应付糊弄的机会。 沈浊抬头,与这位严厉的老者对视,看到对方浑浊的眼中凌厉的寒光。 相比于刚来时,如今的赵云山的白发更多了,丝丝缕缕间已经变成了颓败的灰色。 灰白相间的发丝映衬着脸上被时光刻下的沟壑,把他勾勒成一位不染凡尘的老者。 可是这位老者,从来都不是能放得下凡尘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被贬谪到这个偏远的郡县。 赵云山向来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沈浊也不想骗他,只好点头承认。 只是一瞬间,赵云山眼中的怒火就烧了起来。 “改。”赵云山怒道。 只是一个字,但沈浊知道里面的意思,回道:“抱歉,赵伯。” 他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轻颤,将眼中的情绪掩盖住。 沈浊站在离赵云山约五步远的地方,脊背没有像往常那样挺直,而是微躬,肩膀内收,像个乖巧听训的孩子。 赵云山没想到这么乖的一个孩子,竟然会在这个方面忤逆他。 他想要发作,可难听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一个能够连中三元,被皇帝赞赏过的青年才俊,既不傻,也不会不懂事。 只是他还是接受不了:“你可知道,你们沈家就剩你一个独苗苗了,你这是……想让你沈家的香火……断在你这吗?” 沈浊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但到最后,他也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哪是我啊……”赵云山叹了口气,沈浊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若是能改,就不会有这一连两次的道歉了。 他不是不能为了沈家的香火子嗣再逼沈浊一把,但这孩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往他背上加负担了。 赵云山垂下头,心里斗争良久,再开口问道:“顾清那边怎么说的?” “说什么?”沈浊一时没反应过来赵云山为什么会提到顾清。 赵云山叹了口浊气,补充道:“顾清也是个独苗吧,你们这样,顾林是怎么说的?他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同意吗?应该不会吧,毕竟都威胁他离顾清远一点了。 沈浊不知道该怎么对赵云山说这些,只好沉默。 赵云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看沈浊的表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浊受了委屈,前后一联想就得出恰恰相反却又看着十分合理的结论。 他顿时怒从心起:“那小子是不是根本就还没有对他爹坦白?这你也答应?难道你们打算一直瞒着?天真。顾林是谁啊,他是战功赫赫,能在战场上洞察微弱敌情的将军啊,你们觉得你们能瞒得过去?” “不是——”意识到赵云山误会了,沈浊想解释,可刚一开口话就被堵了回去。 赵云山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看沈浊,一边把这几日对顾清积累起来的好感统统甩掉:“那小子没担当,你要是非喜欢男人不可,就趁早换一个……最起码,要找一个有担当的,敢和你一起扛事儿的。” 赵云山一段话说完,沈浊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为了挽回顾清在赵云山心目中岌岌可危的形象,他连忙开口解释:“不是赵伯想的那样,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那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赵云山眉头紧紧皱着,不解地看过来。 “我们——” 沈浊一顿,突然又不知道该什么说了。 赵云山如此关心他,他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骗人,可是,他该如何形容目前和顾清的关系呢? 总不能说是我们两情相悦,但目前只有自己意识到这件事了吧? 这话怎么品好像都不对味。 到这个时候,沈浊才开始埋怨顾清的那个榆木脑袋,怎么他就不会自己开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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