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的慢慢缩短,来自顾林身上的威压也越发清晰,明明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沈浊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了。 沈浊脑中飞速想着对策,其实耍赖或者撒谎的对策并不少,但面对顾清的父亲,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欺骗。 可顾林并不打算给沈浊思考的时间,他松开拉满的弦,箭矢破空穿行,挤出令牙齿发酸发软的破空音。 长箭破空而出的瞬间,折射的太阳光偏了方向,烧灼的视线被释放,随后就被锋利的箭刃占满。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在沈浊眼里,像是被无限拉长。 死亡气息逼近的瞬间,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恐惧,而是茫然,就好像前世那样,思想变得空洞迟缓,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但是,这一次,紧接着就浮现出顾清灿然的笑脸。 忘记是在哪看见过的了,又或许只是脑海中拼凑出来的想象。 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洒下,轻铺在顾清脸上,像是给他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就连他漆黑秀挺的睫毛,都像是发着光…… 思维中模糊又清晰的画像被头顶一瞬间的剧痛抹除,沈浊从剧痛中回神,惊讶发现破空声并没有停止,他连忙回头去看,就见不远处恰好掉下一只被穿透了翅膀的麻雀。 枯瘦的麻雀还活着,由于翅膀被箭钉着地上,只能胡乱挣扎扑棱。 视线忽然被几缕的黑影遮挡,沈浊后知后觉,向头顶摸去,早上匆忙用来束发的丝带被箭刃挑断,头发没了束缚,被风吹得胡乱垂下。 他现在,除了能完好无损地站着,和地上的麻雀没什么两样。 “呀呀呀,好好一只小麻雀,真可怜哪。” 肩膀突然被压上难以忽视的重量,沈浊从麻雀身上收回视线,看向突然来到身后的黄忠。 黄忠站在他和顾林之间,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地上垂死的麻雀,不见丝毫怜悯。 就好像刚刚一句,只是用于活络一下的场面话。 眼前的这人十分陌生,但好像这才是真实的黄忠,沈浊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掉了黄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哼。”顾林一直盯着人,自是没有错过这一番场景,他意味不明地哼了声,道:“这样的冬天就该好好待在巢里,它非要往外飞,这样的下场就怪不了别人。” 黄忠出言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麻雀不出来觅食,难不成要饿死在巢里不成,飞出来搏一搏或许还能熬过这寒冬呢。” “你看它熬过去了吗?” …… 沈浊一直沉默地站着,听两人一唱一和地打哑谜。 对于顾林的理直气壮,黄忠很是不服,他上前一步拍了把沈浊,把沈浊掰向顾林,得意道:“瞧瞧,这不就有一只不仅觅到食,并且还成功熬过去的鸟儿嘛。” 黄忠话音未落,沈浊就收到顾林不善的眼神。 纵使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年,在接收到顾林目光的一瞬间,沈浊下意识的举动,还是躲避。 但黄忠正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但好在,黄忠的一句话已经解开了谜团,让他不至于这么被动,沈浊暗舒一口气,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应对顾林的刁难问题。 “顾清把他的匕首送给你了?”顾林盯着沈浊,一字一句地问。 沈浊预想过很多问题,唯独没想过这一个,他愣住,抬头对上顾林的眼睛。 和顾清相差无几的眼型,却远比顾清的心思难猜,沈浊看着与初见时相比,顾林眼角多出的细纹,沉默了一息,随后开口:“并没有,将军应当是误会了,顾小将军只是看我无武功傍身,可怜一下借我防身罢了。” “哦,是吗?”沈浊说完,顾林神情不变,面上的线条更加冷硬,“果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 这种时候可不是用来夸人的说辞。 沈浊秀眉微蹙,正要开口解释两句,顾清就已经开了口, “既是个聪明人,那本将就直说了,我不管你是许回、李回又或者是什么回,来年开春之后,本将不希望再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第六十五章 带顾清去开开眼 顾林说罢,视线掠过被晾在一边的麻雀,带着黄忠转身离去。 小麻雀早就没了气息,小小的鸟头歪靠在受伤的翅膀旁,细绒的羽毛被混着血迹的泥土玷污,又在冷风中冻到僵硬。 沈浊垂目静静地看着,仿佛看见了前世被折去羽翼的自己。 重活一次,好像也没什么进步呢…… 其实,顾林已经足够宽容了。 若是换作旁人,对出现在儿子身边的骗子,或许已经赶尽杀绝。 再说了,他对顾清那些心思,顾林也已经知道了。 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况且,他不是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吗?有人替自己做出决定,应该松口气才是。 只是真正面对要分开的事实时,还是会忍不住的怅然……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小年轻不光心思多,竟然还是一个骗子。” 沈浊沉浸在思绪中,并没有发现黄忠去而复返,他听见声音后连忙回头。 黄忠捋着下巴上半长的胡子,踩着碎步把沈浊打量一圈,眼中隐隐有看好戏的兴奋。 对于这个老顽童,沈浊十分头疼,道:“黄伯,你——”未说出口的话被黄忠一记眼刀吓了回去,沈浊连忙闭嘴,琢磨不清黄忠的意思。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要在称呼上占我便宜,”黄忠摆摆手,表情严肃。 “什么八字?”沈浊不解。 问完,沈浊又被黄忠剜了一眼,这才意识到是称呼问题。 没想到“黄伯”竟然还是独属于顾清的称呼。 沈浊无奈,问道:“那应该叫您什么?黄老?还是黄大夫?” 黄忠眉头紧锁,显然是对这两个称呼都不满意,他思索一番,妥协到:“算了,还是黄伯吧,听着顺嘴,反正不管怎样以后还是会改过来的。” “改过来?”沈浊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求证地看向黄忠的脸,还真没看到类似于厌恶或者愤怒的神情。 情况……好像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怎么,你觉得我把你们的事告诉顾林了?”黄忠靠近,神秘兮兮地问道。 “难道没有吗——” 话音未落,沈浊脑门就是一痛,他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满意收手的黄忠——这老头竟然敲他额头。 是不是太没分寸了点。 “顾林说的不错,你心思就是又多又重,想这么多就不累吗?”黄忠摇摇头,很是不解,转而又道,“放心吧,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就看个乐呵。至于告状,你看我像是三岁小孩吗?” “那刚刚……” “偶然碰见而已。”黄忠说道,“不是我说,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到现在人都没搞到手呢,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个中考虑无法明说,但沈浊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受教。 “所以,你们到哪一步了?”看着沈浊的愁苦样,黄忠忍不住问了句。 “没到哪,正试探着呢……” “试探?多久了?” 沈浊回忆了下自己多次若有若无的示好和暗示,道:“挺多天了吧……” “笨!”黄忠一锤定音,指着被他说得一愣的沈浊,恨铁不成钢道,“笨死了,亏得顾林还夸你聪明。你就看顾清那榆木脑袋,能体会到那些暗示和小动作?还试探?除非你想和他一直维持现状,否则就趁早改变策略。” 沈浊被说得窘迫,也没办法反驳,就顾清那一脸正直不会瞎想的摸样,倒也不算被冤枉。 “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黄忠又问。 沈浊感到些许茫然,轻轻摇了下头,朝黄忠作揖道:“还请黄伯赐教。” 对于沈浊的积极上道,黄忠十分受用,他意味深长摸了把胡子,朝沈浊靠近些许,道:“单纯的试探为什么没有效果?那当然是因为在顾清的观念里,根本就没有龙阳、断袖这样的概念,所以啊,你首先得让他知道。” 沈浊豁然开朗,点了点头,正准备出言道谢,黄忠就又开了口:“至于怎么让他知道这个概念嘛……” 黄忠说着一顿,接着挤眉弄眼道:“溯城有个特殊的青楼,名叫'清风楼',你可以带顾清去开开眼。” 到这个时候,沈浊才真正相信黄忠只是想看好戏了。 但是,这个清风楼,他是怎么知道的? 黄忠看出他心中所想,好心解释:“我可是为你们操碎了心,这几天连夜帮你们打听的。人老了就是不好,问点这东西还要遭人白眼。” 沈浊闻言一愣,脑海中浮现出黄忠问还被人认为有病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滑稽。 忍下笑意,沈浊郑重向黄忠道谢:“多谢黄伯的指点,后辈受益颇深。” 黄忠终于满意,伸手拍了下沈浊的肩膀:“孺子可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老夫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吧。” 沈浊躬身作揖目送人离开,黄忠还没走远,就又晃悠了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记得先给顾清那小子点素材,回头见到真刀真枪时,他才能理解得更透彻、” 黄忠说完直接离开,留沈浊一人愣在原地。 他好像不太能理解黄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大军拔营离开,顾清前去送行。 鉴于顾林的态度,沈浊很识趣的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大军走后,顾清和赵云山的任务骤然加重,两人又不眠不休忙活了几天,才勉强在大年三十之前将事情暂告一段落。 于是才有了这场忙里偷闲的年夜饭。 年夜饭设在赵府,顾清也在,桌上的菜肴不算丰富,但也是几人齐心合力忙活了一下午的结果。 冬天的天黑得早,由于赵云山还有要事要忙,于是这场饭并没有等到子时,而是在夜幕降临之际就动了筷子。 忙活了多天的赵云山依旧神采奕奕,他坐在主位,高兴道:“老朽官场混迹多年,新年之际总是忙于来往应酬,从来没吃过这样舒心的年夜饭,今儿我们不论官阶,只求畅快。” 说着,赵云山端起酒杯,遥遥举向顾清,道:“来,顾公子,老夫敬你一杯,敬你舍生忘死、深入敌营,解救我溯城千万苦于战火的百姓,也敬你让他们终于过上了个不用担惊受怕的新年。” 赵云山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顾清见状也甘愿相陪,亦一饮而尽。 沈浊不善饮酒,只被拉着浅啄两口,其余就是赵云山和顾清一直在拼酒。 仅仅半个时辰,赵云山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沈浊只好把他老人家扶回房,又命人将赵云山本来要处理的事务往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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