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见宗老说话?,敢怒不敢言。 沈舒心说,怪不得刘敬和敢跟他竞选村长,原来是已经找好后台了。 是了,他最近在村里威望大增,他若是宗老,他也?该急了。 “太公,你方才说人品有瑕不可竞选村长,如今我已证明他人品有瑕,此事是不是该有个了结?” 宗老们齐齐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叹息,叹息刘敬和的不争气,但他们又不得不含糊打马虎眼道:“事关重?大,我们还要?私下召敬和仔细询问一番,此事暂且搁下,改日再议。” 议个锤子! 要?不是看对面是宗老,拥护沈舒做村长的村民都要?回?家找东西干架了。 沈文?庆也?生气得很,他当了这么多年村账房,没少见宗老与?村长之间?的角斗,譬如沈大同,生前亦处处受宗老们挟制。 不想他们对沈舒已经过分?到了这个地?步—— “太公,小舒自从?当上?村长,没有哪里做得不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外姓人来当村长,不如就此论个明白。” 沈望乡老脸一沉,不悦道:“敬和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怎么能仅用外姓人这三个字来称谓。” 沈舒好笑?道:“所以,有个秀才的身份,不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原谅是吗?” 沈望乡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含沙射影地?说:“等村学堂出了第?二个秀才,你再来问这个问题。” 沈舒无力的勾了勾唇角,只觉荒唐极了。 因为刘敬和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所以有关他的任何事可以不分?是非对错,黑白曲直。 因为他的年龄高出他几个辈份,所以哪怕他是村长,也?可以轻易被否决。 真是令人感到恶心啊,这操蛋的村子秩序,这操蛋的利益至上?…… 沈舒终于?明白了古代人为什么会因为争权斗得死去活来。 而刘敬和似乎有了宗老撑腰,又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忍不住略显得意道:“舒舒,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初你不应该将念书的机会让给我的,否则今日村里唯一的秀才恐怕就是你了……不过,你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体弱去不了县里,阿翁才决定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教出第?二个秀才的。” 张铁牛挥舞着拳头,就要?冲过去:“刘敬和你他娘的,老子干死你!” 然而,他被沈舒一拦,明明是那么瘦弱的一只胳膊,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他就再也?不忍心前进了。 接着就听见沈舒语气凉凉的,眼皮子也?懒得抬的,淡淡的问道: “所以,你是彻底不打算将自己被私塾开除的事情告诉乡亲们,是么?” 骤然—— 一秒。 两秒。 三秒。 …… 村口一片寂静。 连经过的风都在此凝滞。 张铁牛瞳孔巨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不敢置信的站在那儿。 刘敬和瞬间?面色惨白,仿佛新墓前的纸扎人,一句话?无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宗老们骇然大惊,惶然失色。 其他村民们更是像听了天书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半晌“轰——”地?炸开了锅: “村长,你说什么,刘敬和被私塾开除了是什么意思?” “不能吧,大同公把他送到私塾的时候交了好多钱哩,我们每家每户都凑了一点。” “刘敬和,你老实告诉我们,村长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 刘敬和说不出来。 他惊恐的望着沈舒,见沈舒也?望着他,轻轻一笑?:“刘敬和,被私塾开除的你还有信心在秋闱的时候考上?举人么?区区一个秀才,恐怕无法承载宗老们的期望吧?”
第63章 (补) 刘敬和没有答话, 但心里想的是——当然。 谁会倚靠一个绝了前路的秀才? 谁会看重一个被私塾退了学的人? 没法高中的秀才一如那断翅的鸟儿什么都不是,甚至可以?称作平梁村的罪人。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沈舒会知道这件事? 他明明没有告诉村里任何人。 …… 蓦地,刘敬和想起不久前的事, 那时他撞破他和那个姓顾的的“奸情”,他说他要绝了他的前程, 难道…… 只是想到这一点, 刘敬和便觉得自己犹如被烈火烹油般肝胆欲裂, 他目眦大张, 眼里瞬间爬上?几?缕红血丝, 道: “是你, 是你害了我!” 沈舒冷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是你害了你自己。”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没有他昔日作下的孽, 哪有他今日的下场。 甚至, 他该庆幸他是如此的仁慈,没有委身于渣攻, 以?致于他大概率能避免在?原著里被渣攻凌迟的结局。 刘敬和真恨不得杀了沈舒,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还?没到沈舒的跟前,张铁牛将他牢牢拦住,还?推得他退了一大步。 沈望乡道:“够了,休要胡闹!刘敬和,你把话说清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敬和咬牙没吭声,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沈舒暗中做了些什么,才使得自己被私塾除名?。 不过, 宗老的冷喝使得他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与沈舒竞争村长,这件事等当上?村长再与他算帐不迟。 一刹那,诸般念头从脑海中划过,最终留在?刘敬和脑海里的竟然只有一个—— 他不能承认自己被退了学。 他要否认这个事实。 刘敬和忍着恨意?,握紧拳头,看向沈舒道:“舒舒,我看你真是疯了,竟然为了赢得村长的位置编出这种谎话,我一直都是私塾的学生。” 沈舒目露讥诮,从容的掸了掸袖,道:“是么,我怎么听兆年私塾的门房说,你半个月前就被退了学?说来也巧,半个月前我正好领着小萁去县里买书,途经?兆年私塾,就顺口问了一下——” 话顿,他含着怜悯和嘲弄的笑意?朝他袖子下的手望去,意?有所指道: “敬和哥,在?县里打工维生很辛苦吧,怎么把自己一双手折腾成了这样?” 霎时,所有人都朝着刘敬和的双手看去,只见刘敬和下意?识藏住了自己的手,用袖子掩了掩,他慌乱的惶然的回望沈舒,恼羞成怒道: “不过是在?私塾里干了些重活,不关?你的事!” 但他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村民们感觉到一阵阵不对劲,于是一个村民大声要求道: “把手伸出来看看呗。” 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这农民遍地的时代,一双读书人的手就如同?黄金,能显现出天差地别来,如果只是干了一些重活,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除非……他真的在?县城里打工维持生计。 迎着这么多双村民的眼,刘敬和没有把手伸出来,反而把手藏得更紧,他知道他一伸出去就会露馅,这双手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证据。 而后,沈舒给张铁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去动粗,张铁牛两个大步走?到刘敬和的跟前,将他的手从袖子中掏出,高高的举起。 只见一双犹如老媪的手跃入到了众人的跟前,那本该光滑细腻的手皱巴巴的,像泡在?水里多时的枯树皮,看不出一点舞文弄墨的痕迹:那本该洁净饱满的指腹,有厚厚的老茧覆盖,一丝油污藏在?指甲缝里微微发黄。 如果说这也称得上?是一双读书人的手,那他们家里的婆娘都可以?坐到闺阁里当小姐了。 宗老们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厉声道:“刘敬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刘敬和咬紧口风一派嘴硬,“是夫子见我出身贫寒,生活窘迫,特意?给我找了份差事,让我勤工俭学……” “哦,是么?”沈舒桃花眼里盛满戏谑道,“你的夫子不是多收你许多束脩么,怎么突然变得如何好心了?” 刘敬和堪才明白自己被兆年私塾退学的根本原因?在?哪儿,竟是因?为自己当初为了从沈舒那儿要钱时随口撒下的一句谎。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怎么也没想通,沈舒究竟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夫子和塾长的决定,怪不得他会被私塾除名?。 刘敬和通红着眼,怒发冲冠,像是一只被虫子咬后发了疯的水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挤出话,道:“沈舒,我不会放过你。” 沈舒最不怕的就是旁人的威胁,言辞冷漠:“刘敬和,你尽管来。” 他倒要看看他能对他做什么? 村民们纷纷指责道:“刘敬和,你嘴里究竟还?有没有一句实话,快说,你是不是真的被私塾开除了?” 若是真被开除,他们之?前的一切付出可就打了水漂了,他们得让刘敬和还?回来! 刘敬和自知彻底落败,浑身充斥着绝颓,他沙哑着喉咙,狠狠剜着沈舒,道:“是。没错,我是被私塾退了学,但是那又怎样,你们能依靠的不还?是只有我这个没有前路的秀才,沈舒能考上?私塾么?他不行。” “早在?我们一起去县里求学的时候,他就偷偷参加过私塾的入学考试,被私塾的夫子评为丙等,私塾不要他这样差劲的学生,他永远都没有机会鱼跃龙门。” “反倒是我,再不济也已经?考上?了秀才,见了县官不用下跪,能为村子减免赋税,我才配当一村之?长。” “你们若执意?选他,我就离开平梁村,去红方村、杏花村……各个村,左不过是改个姓,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宗老们气得在?心里直骂娘,村民们尽皆被震慑的看着他,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疯了。 为了当村长,他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他还?有没有点良心? 顿时,凤菊姨破口大骂道:“姓刘的,你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还?敢威胁我们让我们捧你当村长,做梦!” 其他村民也如梦初醒,此起彼伏的骂道:“狗东西!” 整个村口就像是一锅粥,乱哄哄的响声震天,已然有人按捺不住,捡地上?的石子砸刘敬和。 沈舒适时道:““你的前程既然如此璀璨,还?跑来同?我争村长的位置做什么?左不过是你身上?没钱,一本书一令纸都买不起,才想着当村长在?村里捞油水,你若真有底气,也别说什么要离开平梁村的话,现在?就走?。” 说着,他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给刘敬和让开一条道,直通村口往外那条路。 刘敬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瞪着沈舒,“你以?为我不敢走??走?就走?。” 说着,他迈开一步、两步……双腿难以?觉察的打摆,像是一根被拉动过的皮筋,紧紧握着双拳,连额角的青筋都颤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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