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想出找谁比较合适,一直在旁观望的沙如雪忽然就伸出手来按了按樊玉珠的腹部,重复了几次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应大哥,不对啊。”少年犹豫地出声道,“你也来摸摸看,玉珠姐的肚子怎么那么硬?” 硬...?应千歧愣了愣,立刻也与他同样伸手去触碰。果不其然,他也摸出了那异乎寻常的硬度。 樊玉珠是昨天被赶出去的,如今才过了一晚上,就算她回到家就被杀了,肚子也没道理硬成这样,就仿佛那里面......被迫装进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似的。 沙如雪虽然不知此话该不该说,但还是小心翼翼对他道:“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一个会解剖之术的大夫来查看会比较好?” 但若是这样做,也势必会破坏已逝之人的遗体。 闻言男人沉默了许久,似乎正在心里挣扎。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玉珠姐,抱歉,但我会弄清楚你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说罢,应千歧骤然伸手一挥,剑气迅速在他指尖上盘旋汇集,形成了锐利的薄刃,毫不费力地就破开了樊玉珠的腹部。 沙如雪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极致浓烈的恶臭便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两人都被从樊玉珠体内暴露而出的景象惊呆了。 她明明才死了不到一天,然而肚子里的脏器却几乎都已经腐烂干净了,这完全不合常理,就算是不会医术之人也能看出不对劲。 “这......如何可能?” 男人渐渐反应过来后,很快又眼神一凛,在那堆模糊血肉中发现了一块异物。 沙如雪捏着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接伸手进去取出了那块沉甸甸的东西,“应大哥,这是什么?!” “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应千歧脑中闪过,他将手中完全被血浸染成了深红色的硬块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终于脸色苍白地开口道:“我怀疑,这就是流红异铁。” 少年诧异地望向了那块古怪的物体:“这就是流红异铁?!可它为什么会在玉珠姐的体内?” 刘明山找到的古籍里说,流红异铁现世,必有血火之灾。火灾已经在五年前应验了,那么如此看来,血光之灾,便是在樊玉珠的身上实现。 “从玉珠姐身体内部器官的腐烂程度来看,也许她早就已经死了。” 男人的话如同惊雷炸开,沙如雪更加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如果她已经死了,又是如何像是正常人一样与我们交谈的呢?” 应千歧没再开口,但紧锁的眉心表明了他正在思考。 为何张二对于从春晓院地下挖出来的古怪石头的描述与眼前这块东西完全不同?又为何樊玉珠前一天还和正常人一样走动说话,隔日就突然暴毙,体内不仅腐烂得不成样子、更是藏有一块诡异硬物? 将所有线索都联系起来的话,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流红异铁本身也许就和张二所说的那样,看起来像是平平无奇的石头,但却能带来血火之灾。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春晓院便走水了,第二次发现它的时候,玉珠姐就死了。”男人一边沉声说,一边试图擦拭干净那异铁,却发现那红色已经深深渗透进了内部。 “玉珠姐不可能自己把这种东西塞到身体里,应是有人在异铁现世后就杀了她,再用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密术让其能够如同生人般继续活下去,以血肉......温养流红异铁。” 闻言,沙如雪顿时感到冷意直往全身蔓延。 能想出此等阴毒之计的人,必定也不会是什么名门正派。将流红异铁以及樊玉珠的尸身重新收拾完毕后,应千歧的眉心仍是紧紧皱在一起。 他的亲人遇害一事,会与这背后之人有所关联吗? 此时,沙如雪忽然又发现了古怪。 “这又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所指方向望去,应千歧眯了眯眼,就见在樊玉珠的脖颈处烙着一小块红色印记,之前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被过厚的粉遮掩住了的缘故。 仔细查看之下,印记的具体形状便浮现而出。 ——那竟然是一朵小小的红色莲花,栩栩如生地绽放在樊玉珠的皮肉之上。 男人忽觉心口一颤,只因那红莲图案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息。他正想开口阻止沙如雪去碰,少年却已经伸出手摸上了印记。 只一瞬间,脑中便好似闪过了些许零碎画面。 沙如雪顿时就愣在原地,睁大眼睛努力试图去辨别,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就仿佛隔着一层蒙蒙烟雨,待反应过来后,陌生的模糊记忆就已经鱼贯而入了。 “你无事吧?!”应千歧赶紧拉开了他的手。 片刻之后,少年终于回过神来,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没......我只是发了会儿呆而已。” “......应大哥。” 仍在担忧对方身体的应千歧还未回应,被自己拉住的那双白皙柔软的手就抚上了他的脸。 见他如此,男人虽然略有些讶异,但还是任由少年认真地抚平了自己皱起来的眉头。 沙如雪看着他说:“应大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看到你总是皱眉。” 本该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然而应千歧却在听到之后猛然别过眼去,身体也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少年见状,立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应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曾经......有谁也是这样望着自己,带笑说出了那句话。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但却再也无法触碰。 应千歧的喉头一动,还是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中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两人忙活了大半晌才将樊玉珠的身体给收拾干净,现下正往城郊的坟山而去。 时间已近黄昏,几只寒鸦嘶鸣着飞向天际,更添了几分萧瑟。将樊玉珠的墓碑整理完毕后,男人摆上了香炉贡品,语气苦涩地开口道:“玉珠姐,抱歉,我竟没有看出来你已经成了那个样子......” 本以为再度见面是重逢,谁料却是天人永隔。 沙如雪没有在此时开口安慰他,只是与之共同在坟前默默哀悼。 直到香炉里的香徐徐熄灭后,应千歧方才叹了一声,转头有些疲惫地对少年道:“天色也晚了,我们走吧。” 他们于是下山,正当走在那条羊肠小道上的时候,男人神色一变,突然警觉地抬起头来:“......不对,有人。” 话音刚落,一叶薄如蝉翼的飞刀便倏忽而至! 转身护住无知无觉的沙如雪,应千歧眼神一凛,周身顿时涌现杀意。他虽暂时身无佩剑,却能在顷刻间凝起剑气,朝着四面八方就疾射而出。 又是几声兵刃相接的轻响,伴随着皮肉被扎穿后不由自主发出来的闷哼,那出手偷袭的神秘人便从树梢直直倒在了地上。 将沙如雪留在原地后,应千歧才独自谨慎地走过去,然后便发现那倒在地上之人嘴角溢出血线,已经没了呼吸。 可他之剑气的力道根本不会将人直接杀死。 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半晌,应千歧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 字迹与自己收到的第一封信完全相同。 “应大哥,我可以过来了吗?”少年未等男人回答便朝这边跑了过来,与他一起研究。 读完了信上的内容后,应千歧的心也沉了下去。 果然与自己猜测的相差无几。发信之人承认了樊玉珠早已身亡,尸体的作用就是用来将流红异铁完全温养成型,以便日后能够铸剑。 “应千歧,第一个任务恭喜你顺利完成了,接下来就请拿着流红异铁,前往湘庭郡参加梨花武道会。在那里,为我寻找一名自愿帮忙修补佩剑的铸剑师,之后我会再带给你进一步的提示。” 信的最后,那人还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杀了你全家的凶手,可能也并不是真正的人呢?”
第9章 一大片浓重到极致的血色。 梦里虽然嗅不到任何气息,但那惊心动魄的红却仿佛野火一般蔓延至每个角落,似乎要连天穹地角都吞噬殆尽。 烈如恶火,艳似红莲。 沙如雪想要睁开眼,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成功,那层薄薄的皮肉覆盖在瞳仁之上,颜色也是血一样的红。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梦是醒,是生是死,是仍然身在人间抑或已经堕入地狱。 没有人存在,没有人能帮助他走出来,血红逐渐开始燃烧,热火蓬勃,摇曳生姿。他想要挣扎,身躯已被焰色缠绕,骨血也将焚尽。 业火袭身。 终于,在这整片单调的红色世界里,骤然出现了一抹皓如明月、皎若霜雪的身影。 那是...... 被困于烈焰中心的沙如雪奋力睁开双目,总算是将那人面容牢牢地烙印在了眼底。 那是他永远的——救赎。 满头大汗地从诡异梦中醒转时,沙如雪犹粗喘不止。待剧烈心跳慢慢平复后,他方才转过身,找到一旁男人的胳膊紧紧抱好。 为什么会突然做梦? 他的记忆其实一直存在断层,仿佛一睁开眼就已经来到这世上了,不知道自己生在何处,父母是谁,甚至于霓绮罗都说他不是人。虽然沙如雪并不怎么相信,但自己会法术之事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平常他根本就不会做梦,可是自从那日触碰到樊玉珠身上的红莲图腾后,他竟然也开始会在睡觉之时陷入梦境中了。 每次都是同样无边无际的血色,以及浓烈火焰。沙如雪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再次将鼻尖抵在应千歧的肩胛处深深一嗅,以那气息来令自己重归平静。 被这么一折腾,他也没了睡意,干脆直起身,低头用视线细细描绘着应千歧的脸。 男人沉眠的时候,大概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唯一比较柔软的样子。长而疏朗的睫羽根根分明,掩住了眼底难以察觉的淡青,在那挺直鼻梁下方的薄唇看似凌厉无情,实则隐含软意,颜色也是浅浅的,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只想凑过去轻轻吻住。 借着从帘缝中透进来的月光,沙如雪看得目不转睛。正当他仿佛被蛊惑了那样与男人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应千歧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月......”其实他并不十分清醒,只在半梦半醒之间,就略有些茫然地吐出了这个字。 少年的心在那瞬间便猛然沉了下去。他默不作声地重新翻身睡下,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捏成了拳。 到底是月什么? 隔日,应千歧难得起晚了,没有在他自己惯常的时间里醒来。 他缓缓地坐起身,四周仍是逼仄的马车空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昨晚,他似乎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五年了。这五年间他几乎夜夜难眠,能睡个完整好觉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应千歧都是硬逼着自己练剑练至精疲力尽后才得以快速入睡,但通常只要睡一小会儿就会因为心悸而惊醒,更别提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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