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终于听到他能听懂的话了,他吓了一跳,看看展所钦,又看看神医老婆,马上心疼地抱着自家郎君,哼哼唧唧道:“阿郎,你没钱了,我就不吃包子了,没关系的,我已经吃饱了!” 颜如玉乖巧得让人心疼,展所钦低头看着他,满心的酸楚无法言说。 神医老婆一句话也没说,也不见她有半点同情的神色,她伸手把展所钦笼屉里剩下的三个小笼包拿过来,一口一个放进自己嘴里。颜如玉看着她吃,可怜巴巴地一声不吭。 两笼一共就十个小笼包,他才吃了七个,根本就没有吃饱。可是他觉得阿郎已经没钱给他买包子了,他不想让展所钦为难。 把包子吃完之后,神医老婆淡淡道:“我的包子,一个值一千两,我就要你七千两罢了。” 展所钦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站起来想要道谢,神医老婆却把笼屉一收,回到包子摊跟前,说话还是冷冰冰的:“准备好七千两黄金再来找我。” 七千两黄金,四处筹一筹借一借,也还是有那么一丝可能的,他认识的有钱人也不少。 纥奚颖森朵此时道:“无意冒犯,但是这么大的一笔银两,我们总也要考虑到受骗的可能性。敢问神医如何让我们安心一些呢?” 神医老婆道:“你们把钱筹齐之后,存入长安柜坊里,把凭贴拿来我看,证明有这笔钱,并让柜坊证明这钱要我们双方共同到场才能取出来。等病治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取。” 长安柜坊是最早的银行雏形,可以存钱和借贷,与现在的银行功能差不多,甚至还可以异地取款。 她这个方法公正合理,纥奚颖森朵也挑不出毛病,只得道:“那我家夫郎的病是屋里的那位神医治吗?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与我们见见?” “等着。”神医老婆撸起袖子就回屋了。 片刻后只听屋里一阵乒里乓啷喧哗打闹的声音,不知道砸了多少个碗碟,一男一女扯着嗓子对骂,时不时还夹杂着另一个女子劝说的声音。 展所钦听得头疼。 纥奚颖森朵道:“看他们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有两把刷子。你打算回去筹钱吗?” 展所钦道:“我自己拿不出这么多,只有尽力去借。你呢?” “我也想试试。反正钱都放在柜坊,他们要治不好也拿不走。何况连杭州刺史都知道的人物,总不会是江湖骗子,否则早就把他们关起来了。” 孟晚这会儿已经把两笼包子吃得只剩两个了,颜如玉还紧紧抱着展所钦,侧头瞥一眼孟晚跟前的包子,依旧没吭声。 展所钦刚才一门心思都在琢磨筹钱的事,没想起来再给颜如玉买一笼包子。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刚要说话,孟晚突然拿起一个包子递过来:“你要不要?” 颜如玉犹豫了一下,骨气还是没能战胜过饥饿。他接过,小声道:“谢谢你。” 纥奚颖森朵摸摸孟晚的脑袋:“她家的小笼包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再给你买一笼。” 孟晚摇头:“我想吃点别的。” 展所钦也问颜如玉:“你呢?” 颜如玉也摇头:“我不饿的。” 要是非给他买,他估计也吃得不开心了。展所钦笑了笑,没说什么,打算待会儿下山以后再带他去吃好吃的,也没必要逮着包子吃饱。 这时候那位传说中的神医终于出来了,是被他的老婆揪着耳朵拎出来的。神医衣服都没系好,鞋子也只穿了一只,狼狈得像个丧家之犬。 他兀自骂骂咧咧:“你个疯婆娘!疯婆娘!我要休妻!” 神医老婆抬脚一踹:“休!赶紧休!老娘富可敌国,多得是俊后生不要命地往上贴!你以为谁愿意天天对着你这张老脸!” 纥奚颖森朵深吸一口气,挤出礼貌的笑容:“这位神医,我想给我家夫郎看病。” “知道了,看脑子是吧。”神医边扯自己的衣服,边瞥了一眼孟晚,道,“不好说,可以试试。黄金一万两,先治个五年的,治不好赔你两万。” 纥奚颖森朵点点头:“好,我回去筹钱。” 神医扭头就要回去,经过颜如玉时停了下来,扭头问:“你要治他?” 神医老婆翻了个白眼。 神医怒道:“我就知道你这个疯婆娘净挑容易的治!” 他们又开始吵架了。 展所钦和纥奚颖森朵默默付了小笼包的钱,带着两个傻哥儿下山。 展所钦道:“我们找个酒楼一块儿吃顿饭吧,我请你,也算是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了大夫。” 纥奚颖森朵没有推辞,四个人一块儿往酒楼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困局与改计划 和纥奚颖森朵他们吃过午饭后,展所钦带着颜如玉回客栈稍事休息。颜如玉今天累坏了,进屋后倒头就睡,展所钦把他的外衣鞋袜脱了,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拿毛巾给颜如玉擦脸擦手擦脚。 颜如玉被弄烦了,嘟囔着缩回脚:“睡觉……” 展所钦道:“你睡你的,我给你擦擦,埋汰玩意儿。” 颜如玉不服气地嘀嘀咕咕几句,展所钦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睡着以后,屋里一下安静了。 展所钦在床边看着他,自己也慢慢觉得乏了,眼皮越来越重,思绪也变得迟钝。 长安的总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卖,这相当于杀鸡取卵,卖了就没有长期稳定的收入了,那展所钦筹钱的方法现在就只有借,将来再慢慢还。 七千两黄金,不出意外够还一辈子的。 沉重的压力让展所钦无所适从。 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要在这个世上活着,光靠一腔热血是没有用的,没钱什么都别提。 思来想去,展所钦决定做好两手准备。杭州的分店还是要开,前期的一些投入能换来后期的许多收益,同时钱也要省着用,家里一些没用的东西回去就卖掉,再看看有没有收费更便宜的好大夫,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让这个神医来治。 病一定要治,但是颜如玉的病毕竟不是立刻就要命的急症,如果现在就为了治这个病而倾家荡产,那么哪怕颜如玉被治好了,难不成将来他们一家三口还一辈子的债,颜如玉就能过得更舒坦吗? 尤其是现在有了孩子,展所钦必须也要为孩子考虑一下,否则清醒过来的颜如玉也不会高高兴兴地享受治好了病之后的人生,他只会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和展所钦。 做出了决定,展所钦就要加快寻找店面、努力挣钱的步伐,也好尽早回长安,还能省些房费。 他强打起精神,开门出去,敲响隔壁屋的房门。 从万俟宗极那儿借来的护卫和他雇的车夫都住在隔壁,万俟宗极拍胸脯保证这个护卫可以信任,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亲信。 展所钦对他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我家夫郎在里面睡觉,你要保护好他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跑出去。他要是睡醒了,你就跟他说我回来会给他带好吃的。” “是。”护卫就站在门口。 展所钦这才放心地离开。 杭州是个销金窝儿。 这是展所钦对于这座城市最大的印象。在普遍重农抑商的社会里,杭州却弥漫着浓重的商业气息。这里的人不爱科考,也不爱种地,专门就喜欢做生意。 所以这不是一个适合儒家圣贤统治的地方,也难怪会诞生那么多离经叛道的爱情传奇。 展所钦去官巷花市转了一圈,有正在出租的门面,但他没有立刻过去打听,而是先找了一个卖书的书行,找了一本当地的《县志》来看。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就像长安有宵禁一样,杭州也一定有自己的讲究,这些光靠问是问不完的。而且有些东西外行未必懂得,内行又怎么会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呢。 展所钦有了在长安的经验,现在早就不是个莽撞的愣头青了。果不其然,当他翻到《社会条》这一篇的时候,就在里头发现了一些东西。 “市肆谓之行者,因官府科索而得此名。” 原来这边有一种叫做“商行”的组织,即是同类型的商铺各自聚集在一起,组织内的商人称作“行商”,他们的首领叫做“行头”。 商行不单单是商人们抱团的组织,它甚至可以充当官府的耳目,协助地方官进行统治。 “司县到任,体察奸细盗贼阴私谋害不明公事,密问三姑六婆,茶房、酒肆、妓馆……旅店,各立行头察知物色名目,多必得情,密切告报,无不知也。” 所以商行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像展所钦这种外地来的商户,如果不加入他们,是不能在本地经商的。 更不妙的是,各店铺所经营的货都是由商行统一配发的,而且销售的价格也由行头决定。 展所钦越看越眉头紧锁。 如果是这样,在杭州开分店的事恐怕就有待商榷了。 自家的花艺在全国上下一定是独树一帜的,这一点展所钦非常有自信。要加入商行没问题,顶多就是找找门路,但要是连卖什么、卖多少钱都要由别人来决定,展所钦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限制。 他把书放回去,慢慢走出书行,在大街上缓步而行,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 挣钱果然千难万难,眼下突如其来的困局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展所钦难免郁闷。 如果不在杭州开分店,换个别的地方呢?还有哪里合适…… 成都! 扬一益二,成都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创新包容、经济发达、物产丰饶的城市,也是北方与南方丝绸之路的交汇点,它的文化也十分兴盛,“自古诗人皆入蜀”的说法由来已久,要卖花给他们想必不难。 最重要的是,成都离长安更近。 只是不知那边有没有商行的讲究? 展所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成都看一看。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与此同时,展所钦发现自己在经商上做的功夫还不够多。从前他一门心思几乎只在研究新的作品上面,而关于做生意的许多新点子还是颜如玉提出来的。 展所钦了解一些基本的策略,但对于他当下所处的时代需要如何去适应,他还是知之甚少。 像今天这样的事就是一个警醒。 他需要钱,就绝不能再让将来的经营出现任何意外状况,从现在开始,必须要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全力以赴了。 展大少爷很少对钱有过这样的迫切,他立刻掉头回去,在书行买了两本关于经商的书,走着翻着就回了客栈。 颜如玉这会儿已经睡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还梳好了头发,虽然只是把头发草草绑了起来,但这也是人家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展所钦不在屋里,本来还有些闹情绪,但门口的护卫听见动静,进来告诉他展所钦会给他带好吃的,他马上就开心了,把自己收拾得立立整整的,坐在床上满含期待地等着展所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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