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严卿华的唇角下晕,仿佛晕散的口红微微加深。 “你凭……” 祁玫在颤,在抖,抖得说的话祁棠根本都听不清楚,哭声咬在齿间,因为竭尽全力地忍耐哽咽而很难完整地把话说清楚—— “你凭什么?严卿华……” 严卿华浑身上下的狂躁热切似乎都被那个巴掌扇入寂冷的区间,她顿在原地,攥住祁玫手腕的手指攥得太紧,以致她和祁玫都显出一种失血的青白,偏斜的目光一动不动,只有喉间的微微滑动让她还不显得完全僵硬。 “……你把我当成什么?” 不知道有多久,那好像只是冷却的一小段时间,严卿华一语不发地松开了她。 祁玫似乎因为颤抖和脚软差点跌坐下去,她抹了一下脸,声音抑着哭腔,有种呢喃而钝痛的沙哑。 “……走。” 严卿华凝神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用拇指擦去唇边的血迹,视线专注,又近乎空洞,好像藉由看着祁玫的目光在呼吸。 “你走。” 严卿华深吸了口气,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触碰到祁玫的神色,只能不出一言地转身离开。 祁玫慢慢站直身体,整理凌乱的礼裙,把那些激光洗下的伤痕遮掩,好像受伤的鸟梳理伤口上血淋淋的羽毛。 她瘦了很多,胸骨的轮廓都隐隐可见,颈下的纹身已经脱去深青,留下泛青又发红的痕迹,就好像磕伤的青桃,又像是未愈的淤血。 这么多年,祁棠根本不知道祁玫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她身上第一次出现纹身,后来又褪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叛逆来去无踪的身影,是年轻时骄傲的权利。 现在叫住祁玫,给她披上外套,可能就会在她那幼小的自尊上碰出细碎的伤口。 但祁玫的脚踝红肿,走路的样子十足艰难,不忍的情绪让祁棠根本没办法视而不见,“……小玫。” 祁玫向前的脚步错拍一样停滞。 她好像要拭去泪水,但又放下了手,慢慢转过来的动作似乎很疲惫。祁棠看到她的正脸,才知道祁玫为什么觉得抹去眼泪是如此徒劳。 细嫩的粉颊上,两行清澈的泪水恍入夜间光影,在脸庞上浅浅发亮,如同不做声的星河,源源不断汇在她的下颌,滴滴答答地掉在礼裙胸前,泅出一团伤心的痕迹。 “……哥。”祁玫的嘴角往下撇,好像委屈收不住了,要从眼眶里掉下星星,“哥——”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鞠躬,谢谢喜欢 ☆、未知 “小……” 小玫! 祁棠微微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眩晕感来得太过突然,不适感仿佛在后脑盘旋,甚至有种饥饿过度的些许恶心。 纸页从手中顺着腿侧滑落,跌在地上发出轻微响动。 祁棠低下头,才发现这是一份策划书,是四年前重新开拓海外市场的计划说明。 推门的声响让祁棠抬起头,宴任端着一碗粥,动作很轻地关上了门。 他们在医院里,祁云昌在病床上输液,时间应该尚早,他还没起床。这里的环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祁棠和宴任对视一眼,又环顾周围,发现这里是祁云昌重病后修养的医院。 宴任走到祁棠身边,把粥递到他的手上,抬颌无言地示意祁棠当早餐喝了,在祁棠伸手接的时候他又捏握了一下祁棠发凉的手掌。 他的掌温比祁棠高出不少,握入的动作虽然只有片刻,但分明的骨节力道和温度还是把祁棠稍稍一烫。 隔着碗壁,指尖因为所触及的热温轻微发麻。 祁棠喝了几口,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2016.01.09,第十二次。 祁玫的哭腔好像还是上一秒的声音,但仅仅一个眨眼他就所知甚少地再度洄逆。热意无法沁入他的指尖,骨血里的寒冷像是让人背后发凉的抵御。 祁棠抬眼看向宴任,宴任正微微俯身,距离推近到呼吸都渐趋清晰的地步,却发现宴任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的眼睛下方。 宴任的拇指在祁棠的眼下微一摩挲,像是把一点热切的余温熨入,“和爸说完就要回公司?” 祁棠眯了眯眼睛,没有避开宴任指腹下低柔的抚摩,只是还处在不太清楚情况的状态,“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这几天策划开会你根本没睡好。”宴任收回手,“要处理的文件你让洪……” 祁棠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抓住宴任的臂膀,隔着衣物感觉到掌下坚韧的肌理硬度,“祁玫在哪?” 宴任愣了一下,“小玫不是说和朋友在U国旅游?” 严卿华也在U国。祁棠隐隐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微弱心慌,“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确定一下她——” 他们交流的声音很低,但祁云昌稍稍动了一下就睁开眼睛,略微困倦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祁棠起身走到祁云昌身边,“爸,吵醒你了?我和宴任去外面说——” “不用。”祁云昌看了一眼挂钟,“到时间点我就起来了,你们没有吵到我。” 祁棠回头看了宴任一眼,宴任颔首,拿上手机从病房里出去。 “我去叫护士来检查一下。”祁棠伸手要去按呼叫铃,被祁云昌叫住。 “你这么早来没事要跟我说?” “有。” “那你先说,我没事,检查要一段时间。” 祁棠踌躇了一下才开始说道,“我跟海外的几个集团都谈过,各项政策也都确认清楚了,差不多可以重新开拓海外的业务……” “你没和我说过,自己做了挺久的吧?”祁云昌打断道,慈爱的笑意在脸上显得很温和,那种果决而锐意的态度因为病气而大大削弱。 “嗯。”祁棠淡淡应了一声。 四五年前,当MH对祁氏的打击处于缓冲期的时候,祁棠就已经千方百计地试图重振祁氏,疲惫、抵抗力低下、晕眩恶心的透支感受伴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但从以后的效益来看,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想清楚了?这件事难度会很大,团队也不好找,毕竟现在合作方对我们的顾虑……还有后期上市,上市的时候说不定安氏还有什么想法,你有心理准备吗?” 祁棠看着祁云昌,祁云昌稍稍靠坐着,祁棠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视线里的祁云昌重病过,又大病初愈在静养,那种苍老疲惫的影子已经早早来到了本应还在壮年的Alpha身上。 但他的语气很平稳,所预料的也没有任何差错。 这个项目的团队在之后会被安氏挖走,寻找替代团队的艰难他已经亲身经历。后期上市时安氏确实和他竞争,如果不是宴任给祁氏找来团队,在U国开辟了市场,这个耗资巨大的计划一样会失败。 那时候祁棠说有心理准备,完全就是年纪轻轻的莽撞,只要其中的一环断链,就可能是二次巨大的失误和损失。 淅沥的阳光淌入病房,冬季里弥漫着的冷意和日泽浅浅碰撞,拨动悄无声息,仿佛陆离又安静的光。 “有。”祁棠道,他看着祁云昌,从祁云昌眼里看出那份温和的内疚,还有一种叹息的,仿佛对祁棠的倔强和抵触深为了解的无可奈何。 “我和宴任都有心理准备。” 祁云昌稍稍愕然,继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意外和喜悦。 宴任敲了敲门,皱着眉推门进来。 “爸,我跟祁棠说两句。” 祁云昌点头。 宴任从衣架上把祁棠的羽绒服拿下来,示意他穿了再出去。 “怎么了?”祁棠隐约有点不适的紧张,他的视线牢牢盯着垂眸替自己摁上纽扣的宴任,“小玫怎么说?” “小玫没接电话。” 祁棠的心里微一咯噔,肩颈上侧似乎滚动着让人不安的麻冷。羽绒服正从他的身上汲取温度,如同冰冷的棉团将他一裹。 “那小玫……” 宴任深深看了祁棠一眼,“出去再说。” 病房外的温度确实低上很多,冷温使祁棠无法自控地瑟缩了一下,心脏慌乱地蹿动着,在他发问前宴任就关好门转过身来。 “一开始打没人接,后来是小玫的同学接了,结结巴巴讲不清楚,但跟我说姑姑在。”宴任和祁棠挨得很近,握着祁棠发凉的指节,试图让祁棠温暖一些,“我给姑姑打电话了。” 祁棠紧紧盯着他,脸色泛起一种恐惧的冷白,以致于宴任的面庞落在他眼底,都有种对比偏高的光影色差。 “……小玫出车祸,姑姑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买好机票了,现在就走。” 祁棠愣愣地看着他,冷感仿佛拼命抽枝发芽,藤蔓一样把他每个细胞都攥入掌心。舌尖的颤动阻塞了他的开口,宴任还能维持镇定,不等祁棠说话就带着他走。 “我给……我给妈——” “别跟妈说。”宴任侧过脸看了祁棠一眼,“小玫让姑姑谁也不要说,我们先过去,爸现在的状态也……”他顿了一下,“有事就再跟妈说。” 祁棠的牙关微微发颤,手指冷到蜷得指骨疼痛的地步。 宴任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攥进自己的掌心里。 热度包绕一样强硬地迫入冷凉之中,逼着祁棠冷静下来,窒息感在紊乱的心跳中微微消退,有所倚重而并非强打精神的可靠感让祁棠缓了缓呼吸。 “别怕。”宴任打开车门让祁棠上车,然后从另一侧上来,雪迹还沾在他的手上,他擦去后才扣入祁棠的掌心,“小玫不会有事。” - 小玫确实没事,因为等到寒假过去她还能毫无异状地回来继续上学,倘若不是重生到这个时间段祁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这次意外。 爸妈肯定也毫不知情,唯一知情的应该只有宴淑阳。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祁棠任由宴任握着他的手,一点一滴回拢的心安让他能够重新整理思路。 难怪在认回安子然的宴会上祁玫瘦了那么多——她应该是这段时间都留在U国,在姑姑这里休养,直到开学才回去。 那时候祁玫的说辞是留在姑姑这里玩,但实际上可能就是在养伤。 重生的第一次,他坐飞机直赴U国,唯恐宴任遇害。现在他处在四年之前,宴任坐在他的身边,还能平安无恙地和他一同去U国确认祁玫的情况。 意外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降临。祁棠垂眸看着宴任和他交扣的修长手指,眼前忽然闪过医生手术服上淋漓的血液。 逆流会在什么时候终止?他还有没有挽回一切的可能? 像是倒逆缩减的计时。 祁棠闭上眼睛,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吴升在做什么,在这个时间段?被更多关注点吸引去的注意力回归原点,祁棠后怕一样忽然想要得知吴升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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