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挣扎着想起身下拜,给恩人叩首谢恩,只是他脚一落地便是一阵眩晕,宴云忙扶住他,把他按了回去。
“我不喜欢讲这些虚礼。”
又问,“你身上好些了吗?”
柳如眉和王逢恩对视一眼,王逢恩会意,一撩袍子,笔直的朝宴云跪下,迅捷绝伦的连磕了六个结结实实的响头,把他自己和柳如眉的谢意一并磕过。
“颜少夫人,我和师弟从小一块长大,相依为命,他就是我的命根子。那日我去筹钱,回去的迟了,一进门戏班子的其他人告诉我,我师弟已经被带走了,我真是心急如焚……”
“他若出了事,我定然也活不下去。颜少夫人,你救了我们二人性命,他日若用的上我们俩,哪怕肝脑涂地,也定要报答少夫人的恩情!”
宴云摆摆手,说:“我不需要你们报答,你们只要好好的就行,我看着……真有些羡慕你们……”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但柳如眉和王逢恩依旧听见了,他俩又迷惑的对望一眼,王逢恩憨憨的说:“颜少夫人,您有观音菩萨般的好相貌,大将军伟岸英俊,是当世的大英雄,那日酒肆里,他也很重视疼惜少夫人,您没必要羡慕我和我师弟。”
“我俩今生认定彼此,但却没法子和将军、夫人一样,行三书六礼光明正大的拜堂成亲啊!”
柳如眉察言观色向来远胜过憨憨师哥,他坐在贵妃榻上,一手狠扯王逢恩的袖子,王逢恩迷惑的问:“你扯我做什么?”
柳如眉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笑着对宴云说:“很多事儿和脚上穿鞋子一样,舒服不舒服真是自己才知道。少夫人,容我僭越的说一句,可鞋是死的,人是活的,您不舒服了,有很多法子能慢慢调试着,让自己舒服起来呢。”
柳如眉是觉得“颜少夫人”身为年少貌美的贵妇,却不介意亲手搀扶自己一个戏子。
进将军府唱戏时和戏台子隔得远,大将军身前有屏障,那日酒肆大将军到时他又晕厥过去,柳如眉并没亲眼看见过穆长沣。
但他听师哥说,大将军相貌英俊,器宇轩昂,世间罕有,那么美人英雄很相配,“颜少夫人”眉宇间郁郁不欢,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事儿不和谐!
宴云没太听懂柳如眉的机锋,只含混“嗯”一声,却见柳如眉指挥王逢恩翻开刚搬运进将军府的箱笼,翻出一大摞书籍册子。
“哎,这些不行。”
“都是男人之间的。少夫人用不上……”
“这个、这个行!”
宴云迷惑的凑过去,柳如眉神秘兮兮的把折成一叠只有巴掌大的画册子塞进宴云手中。
“后头一半您用不着,前头您看看就成,有时候多翻些花样子,说不准更好……”
宴云顿时脸上一红,那画册已经笼进袖里,他惊鸿一瞥,看见画得是亭台楼阁里一个个赤条条的小人。
柳如眉又嘀嘀咕咕在宴云耳边说了些话,宴云也没留意在菱花院耽搁了多久,突听见门口传来何管家的声音。
“夫人,大将军命我来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宴云像被抓住传小纸条的小学生,忙满脸通红的走回何管家身边,乖乖的和他一起出去。
穆长沣拄着拐杖,靠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盯着白皙俊美、风流多情的王逢恩送宴云出来。
戏子那双训练有素、顾盼多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宴云,看的他满肚子火气。
西宁城竟有王逢恩这种身形高大、不输戎狄的大个子男人不想着进军营,建功立业、守土担责,每日里涂脂抹粉的唱戏,真是……
王逢恩终于返回菱花院,穆长沣黑眸盯着走近自己的宴云,那红扑扑的脸,他突然问:“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
第三十四章
暖风熏人的天气,宴云玉色的皮肤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穆长沣咄咄逼人的趋近一步,逼得他背紧贴在老榕树的粗壮树干上,杏子眼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穆长沣。
其实穆长沣能走这么远,已经是强弩之末,两条大长腿酸胀痛楚,换个人早就瘫软坐在地上了。
但他素来不是怕疼的人,和不久前四肢毫无知觉仿若朽木相比,如今双腿持续不绝的痛楚,反而让他有自己鲜活着的感觉。
穆长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妻子,妻子肉眼可见的兵荒马乱。
他担心妻子去一趟菱花院被带坏了,便伸出手去摸妻子的袖子。
宴云鬓角都开始往下淌汗,心脏砰砰狂跳,如在耳畔击鼓。
他竭力扭动着身子,想躲开穆长沣铁钳子似的双手,穆长沣越发疑心他藏了什么,两人气喘咻咻的纠缠,突听见有脚步声,宴云急的眼皮红如桃花瓣,低声说:“在、在外面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啊?”
穆长沣双眼危险的眯起,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宴云许久,才点头说:“好,回屋再说。”
宴云心惊肉跳的帮穆长沣拿过手杖,两只手乖乖的一起递给他,骨节都攥出了桃粉色,看的人目眩神迷。
穆长沣接过手杖,却避开了宴云的搀扶,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去。
宴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难掩心底失落。
他只慢了一步没追上去,穆长沣便如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立刻回头望着他。
“别耍小聪明。”若妻子真被戏子们带坏了,苗头一起就得掐断,不可轻忽,纵容天真单纯的妻子犯糊涂。
宴云缩了缩脖子,很委屈的说:“我、我没有。”
刚回到自家院里,穆长沣便反手将院门慎重的拴上了。
沉重的铜栓落锁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宴云心头上,让他慌张得两腮晕红,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确定自家院里没有别人,穆长沣忍着越来越重的激痛走到桌边坐下,是个金刀大马的姿势,修长有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宴云别再拖拖拉拉,赶紧进来。
宴云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不死心的问:“你劳累了一天,我给你按一按,松松筋骨好不好?”
穆长沣一把攫过他的宽袖,将人拉进怀里,宴云站立不稳,顿时跌坐在穆长沣腿上。
他刚才便看出穆长沣腿疼来着,担心得要命,赶紧重新站起来,却被穆长沣的长臂搂住。
男人一手强硬的搂着他,不准他再乱动,另一只手探入他袖中,将他藏好的东西掏出来。
“这是……?”
穆长沣手心里的是一把散碎的银票,二十两、三十两、五十两都有,大致看去,加起来拢共也没有三四百两银子。
“你这是……?”
其实柳如眉送给宴云的小册子,他不敢看,也不敢收在身上拿回来,方才和柳如眉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话,还是把册子还了回去。
柳如眉又和他告罪,说自己决意不再治伤,破相后怕难再登台了,想到宴云花了大价钱将戏班子买下来,他便心中羞愧难安。
见师弟这么说,王逢恩忙将前日筹措来的银票和银锭都掏出来,摆在宴云面前,请他尽数拿走,聊表些微的谢意。
宴云承认,看到胖嘟嘟的银锭子他立刻心动了。
这不能怪他,任谁刚损失了五千两金子之后,都会心疼的像被无数只小手揪住心脏,疼的喘不过气来,疼的觉都睡不安稳。
再说了,柳如眉和王逢恩是真心实意想报恩,他看得出他俩承了救命大恩后,都是寝食难安。
所以他假意推拉两趟后,把不便携带的银锭留给二人防身,银票子都拢在一起,心安理得的收进袖子里。
听宴云说清银票来历,穆长沣顿时瞠目结舌,他无奈的摇头,刮了刮宴云的鼻尖。
“你真是个财迷。”他大手爱怜的梳了梳宴云长发,说:“那两个戏子挣钱不易,何必拿他们这点琐碎银子。库房的钥匙已经给了你,想支银子花用,你自己去拿就是。”
宴云眼眶发酸。
不得不承认,穆长沣的行为给了他这个财迷很大的安全感,他着迷的看着男人俊朗含笑的面容,如星芒动人的黑眸,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名不正言不顺,他没底气花用将军府的钱物。
“不够?”
“不是——只是——”宴云快速找借口,“只是公中的财物我一个人乱花了,府里人会说闲话的。”
他说着绽放笑容,却顾头不顾尾的,身子微微一拧,一个小巧的盒子掉了出来。
“啊!?”这回宴云真慌了,他赶紧伸手去捞,却被穆长沣抢先一步,男人一手托着小瓷盒子,一手撑着椅子扶手直起身。
他比宴云高大太多,宴云两手竭力朝上伸,却也够不着描着玉兰花的瓷盒子。
穆长沣掀开盒盖一看,顿时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薄薄的一片纸下压着满满一盒子胭脂红的膏子,丝绸一般平整的膏子上镂刻着一整朵怒放的牡丹花,花心处停着一只凤尾蝴蝶,正伸出触须,去啜饮花蜜。
宴云心虚的解释:“这是柳如眉送我的胭脂,没用过的一整盒,说是擦脸浑若天成,我看着怪精致的,好奇才收下来玩玩。”
他见穆长沣似是信了,松了一口气,心想穆长沣一个武将出身的人,必然弄不清这些东西的道道。
谁知穆长沣本欲合上盖子,却突然改变心意,以食指挑起一点胭脂色的膏子,不偏不倚的点到了宴云饱满圆润的下唇。
宴云!!
穆长沣看他一眼,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条斯理的将这一点膏子抹匀,“这一盒胭脂是否真有奇效,浑然天成,我帮你擦来试试。”
宴云眨眨眼,对上穆长沣莫测高深的黑眸,顿时不敢挣扎,乖乖坐定,等待穆长沣又挑起一点膏子,擦在他双腮上。
他生怕穆长沣看出端倪,只好装作这真是寻常胭脂的样子,心想着柳如眉悄声告诉他,这东西助兴效果极佳,这封建王朝的古代,哪可能真有立竿见影、效果极佳的东西?
想必是添油加醋,只为了多赚银子罢了。
穆长沣触碰着妻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将那脂红色的膏子轻轻推开,见妻子天真烂漫、清丽无双的脸上多了晕红,果然更添美艳。
“对了,最近军营事情很多么,总见到有人找你,一出去就忙上大半日呢,连午睡的时间都没了。”
宴云除了觉得香膏味道过分甜腻,熏得人眼前发花外,其他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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