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馆长。”叶行言躬身见礼。 梁渊收起高昂的头颅,视线落到叶行言脸上,“你是叶家的小子?” 叶行言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是。” 老人眯起眼睛,突然来了句:“叶邃光是条好汉,可惜你爹差远了。” 嫌弃完叶行言的父亲,梁渊又上下打量他本人,继续嫌弃:“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这种程度的言语攻击对叶行言毫无杀伤力,他微微一笑,“您老说的是。” 他这态度,到让梁渊又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叶行言没兴趣陪这位倚老卖老的远房长辈耗费时间,平静道:“晚辈公务在身不能久留,请见谅。”说着他躬了躬身,没管梁渊的反应,就顾自转身走人。 广场西侧,迎风招展的旗帜下,阅兵式观礼台的施工正在紧张进行中。 叶行言进入施工围栏,看到简新安正与一名工头在说话。 “电气线路已经排布好了,绝对不能更改,这事有专业人员负责,你们不用管。” 见叶行言出现,简科长撇开工头,招呼道:“叶少校。” 叶行言与这位简科长寒暄几句,问了观礼台的工程进度,笑道:“听说昨晚上简科长也来广场上加班了,真是辛苦。” 简新安忙说不辛苦,为了曦曜会谈这场盛世,加点班不算什么。 叶行言点了点头,下一句话却来了个相当生硬的转折,“简科长不是曦曜本地人吧。” 简新安楞了一下,“确实不是,十几年前,因为侥幸考上曦曜的公务员,我才从帝畿迁居于此。” “是么,”叶行言挑了挑眉,“我没听出简科长的帝畿口音呢。” 简新安尴尬地笑笑,“我是在灵洲府出生的,年少时来本土求学,谁知时局变换,这一来就回不去了。” “原来简科长出生于物华,难怪。”叶行言了然。 一瞬间,简新安察觉眼前这位青年军官的目光倏然变得犀利,正想问“难怪”什么,对方那种带着评估与探究意味的眼神消失了。 “简科长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在广场上晃了一圈之后,叶少校没有像以前那些轮回般进入议事厅大楼与李琦闲聊,而是直接去停车场取了车。 9点整,他驾车抵达日落山机场,这时候蒋营长带着人刚到。 “彩排的事情没问题吧?”蒋健康问。 叶行言道:“已经让齐乐邦带人在练了,还有李队长在旁边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蒋健康看了眼表,道:“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可以坐下喝口茶。” 蒋营长让人在候机楼廊檐下支桌子泡茶的时候,叶少校没有闲着,他到候机楼里巡视了一番,确认一切正常才回转。 茶壶里,曦薇的香气袅袅升起,给这个阳光澄澈的秋日清晨增添了几分隽永的韵味。 “周营长是昨天坐火车来的,”叶行言给蒋健康斟茶,状似不经意提起周令钦的行程,“他为什么不与大帅同行呢?” “他好像去熠洲公干了,自然直接从那边坐火车过来。” “熠洲?我听说咱们总装备部在那边有些研究项目。” 说到总装备部在熠洲的研究项目,蒋营长开始吐槽,“是啊,都是些吞金大户,听说账目上还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周营长就亲自带着军情处的人过去巡视了。” 叶行言心中灵光一闪,“军情处那位是调查科的严凡生?” “大概是吧。”蒋健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砸了咂嘴道:“唔,这茶真不错。” 蒋营长将话题转到了杯子里的茶水上,叶少校便不再提熠洲的事情,两人对饮几轮后,耳中就听到了隐约的引擎声。 “哟,大帅的专机到了。”蒋健康一拍大腿,起身道:“走,咱们到跑道边上候着去。” “是。”叶行言随后跟上。 跑道边上,一条几十米长的红毯已经铺好,阳光下颜色耀眼又鲜亮。 站在这仿佛流淌着鲜血的红色织物旁边,叶行言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一架大型双引擎喷气式飞机已经清晰可见。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昭示着舞台的帷幕又一次开启。 ----
第68章 牛肉面 2479年9月27日,上午11点30分。 霄晖城,大帅府后院。 陆赫城拿着铁铲走上花园连廊,看到远处有个蹑手蹑脚溜走的人影。 “陆凌晖!”他大声喝问:“你怎么还没走?” 那人身形一抖,回头露出个谄媚的笑,“大哥,不是我不走,是妈让我吃了午饭再走,她说中午做牛肉面呢。” 陆赫城哼了一声,“吃完就给我滚回学校去。” 陆凌晖点头:“好的,吃完我就滚。” 帅府餐厅。 章映月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儿子大口吃面。 每年夏秋季节,云汉与北方邻国纳靼都会爆发边境摩擦,陆大帅总是需要常驻前线。 长女出嫁之后,几个儿子当兵的当兵、出国的出国、上学的上学,平常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着实有些孤单。 如今天这般能亲自下厨给孩子擀面条的机会相当难得。 “妈,我还要!”陆凌晖将面碗往前一推,大声道:“多加点牛肉!” “好好好,牛肉有很多呢。”章映月笑着吩咐仆佣通知厨房,然后看向坐在餐桌另一侧的长子,“阿舜还要吗?” 与吃起东西狼吞虎咽的小儿子比起来,长子吃相要好很多,尽管速度也很快,却带着从容不迫的架势。 “不用了,”陆赫城摇头,“今天没什么体能消耗,下午还要坐飞机,不需要吃太多。” 放下筷子,他冲桌对面的弟弟道:“吃完就给我回学校去,自己跟你们教官写检讨,我到了曦曜会打电话去问的。” “啊,还要写检讨?”正在面汤里挑葱花的陆凌晖乍闻噩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陆家长兄眉心一竖,冷冷道:“擅自离校,一份检讨便宜你了。” “妈。”陆凌晖向母亲求助。 章映月:“听你大哥的。” 陆夫人虽然有些偏宠小儿子,但在教育问题上,她一向愿意维护长子的权威。 两兄弟差了七岁,陆大帅不在家的时候,陆赫城就会承担起教导幼弟的职责。 很奇怪,虽然总是被大哥管束,但陆凌晖一有机会就爱凑到陆赫城跟前去,反而与年龄更近的二哥没那么亲近。 陆赫城站起身:“妈,我去趟司令部。” “这就要走了?”章映月跟着站起,“这么急的吗?” “先去开个会,然后才出发去机场。”拿起放在边几上的军帽戴好,陆赫城道:“开完会我再来拿行李。” 征原军在霄晖城的司令部与大帅府原本就在同一条街上,距离近得很,就几步路的功夫。 看着长子大步而去,章映月慢慢坐回椅子上,不知为什么,她今天非常不安,但她不愿深入去想。 仆佣端来了托盘,小儿子快活地接过面完,窗外有清脆的鸟鸣,隐约还能听到哨兵交接班的号令。 “妈,大哥悄悄在院子里埋东西哦。”小儿子凑头过来说。 “什么?”章映月还没回过神。 “就在小凉亭旁边,错不了,我看到他拿着铁铲。”陆凌晖言之凿凿,“等下我带你去找找看——” “不准去!”章映月突然厉声呵斥。 发现母亲骤然变脸,陆凌晖愣住了。 “不准去找,也不准告诉别人,那是你大哥的隐私,他想藏什么都随便他。”深吸了一口气,章映月将语气放缓,看向小儿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吃完就回学校去吧。” 小儿子继续乖乖吃面,章映月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前往曦曜,去参加那场可能会影响这个国家未来走向的会谈,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那么出发之前,在自家后院里悄悄埋东西意味着什么? 她想都不敢想。 她的长子是个朴直而磊落的孩子,不像次子浑身长满心眼,也不像幼子脑子一根筋,有时候她都担心这样的人是否适合继承丈夫的基业。 “老三就算了,跟老二比起来,还是老大更适合。”当时丈夫说:“动荡时代,他能让人信服,也就是有凝聚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如果阿舜不喜欢呢? 这句话,章映月放在心里一直没说出来。 她生长女的时候难产,吃了很大的苦头,隔了五年才敢要第二个孩子。 这个孩子仿佛上天送来报恩的一样,不但出生很顺利,成长过程也不需要父母太操心,就那么符合期待地长大了。 一开始,她是非常满足的,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儿子,相比后头两个不省心的,长子实在太完美了。 但是渐渐地,那份“太完美”让她日益不安。 阿宵和阿晖都有离经叛道的时候,都提过一些出格的要求,只有阿舜没有,从来没有…… 下午1点40分。 开完会,定好2点出发去机场,陆赫城回到大帅府。 帅府门口的哨兵向他敬了个礼,道:“少帅,一个叫叶行言的人往门岗打了个电话。” “什么?”陆赫城愕然停下脚步。 “那人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他还说少帅认得他。” 说话过程中,哨兵发现他们家少帅的神情完全变了,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进行了汇报。 把电话打到门岗,证明对方层次级别都不够。 如果不是那人说“我只等到两点,两点后你们少帅就该出发去机场了”,哨兵都不会进行汇报。 “电话呢?”陆赫城倏然看向哨兵。 “呃,挂掉了。”哨兵道:“不过那人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写在我们的登记簿上。” 陆赫城大步向门岗的值班室走去,很快,他在一本登记簿上看到了那串号码。 这时哨兵想起自己漏了一条信息,赶紧补充道:“那人知道少帅下午要去机场,他说他只等到两点。” 登记簿旁边就有一部电话。 陆赫城拿起话筒,拨号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蓦地停住。 放下话筒,陆少帅从登记簿上撕下了写着号码的那一页。 穿过前厅,母亲正从西侧走廊那边过来,远远朝他说了什么,他含糊应了声,径直走向最近的小会客室。 几个仆佣正在会客室里做清洁,陆赫城让他们先出去。 把门关上,他拿起话筒拨号,很简单的一串号码,却看了好几次纸条才拨完。 等待对面话筒被拿起的几秒钟里,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不稳,不由自主解开了军服领口的扣子。 漫长的忙音过后,“喂,”对面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时隔十年,关于对方样貌的记忆通过照片得到了不断强化,但声音可没有,尽管如此,在听到这个“喂”的一瞬间,陆赫城依然心神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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