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冷笑:“你以为二殿下会在意?” 这下轮到叶行言愣住了。 是啊,能想到用核弹来炸死一国军政首脑的人又怎么可以用常理来揣度? 梁祺的行事风格他早已见识过,那位二殿下疯起来完全不顾后果,说那人会在意事后消息泄露与否,或许真是他想太多。 叶行言愣神的当口,裴显一个箭步上前,同时手中铁棍挥出—— 当!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 叶行言翻滚着避开这一击,他也想从货架上拿点趁手的武器,可惜他这一侧架子上堆的都是旧家具,而裴显当然不会给他挑挑拣拣的机会。 当、当、当! 巨大的货架在撞击下震颤,叶行言踉跄倒地,额头的鲜血顺着面颊流下来。 妈的,又输了,真是好废! 身后裴显的脚步越来于近,叶行言却只能双手抓地爬行,因为他的左腿胫骨已经断了,右膝盖估计也是。 爬了两下,知道自己逃不了,他干脆回头:“你们真的什么后果都不顾?你们有没有想过,事情发生后,勃铎会做什么?缇顿会做什么?纳靼会做什么?周边其他国家会做什么?而云汉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一个浑水摸鱼的投机者,”裴显讥笑道:“有什么资格提云汉的未来?” 只要死亡就可以重来。 然而当你失去反抗能力同时又死不了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一呼一吸间,断掉的肋骨不停在戳刺着心肺,痛到脊椎都在哆嗦,相比之下,断了骨头的两条腿都不算什么。 “杀了我吧。”叶行言说。 靠墙站着的裴显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咔嚓点火,烟草味儿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不管做什么,都是有风险的,不管要什么,都是有代价的。”黑暗中,裴显悠悠开口,“二殿下会为他的疯狂付出代价,我会为我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也一样,叶行言,你要为你的贪婪付出代价。” “杀了我吧。”叶行言又说。 “听说摩洛弹的杀伤机制很特别,”裴显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人类在被那种辐射波照射的时候,全身细胞都会由内而外爆开,是一种彻底的解体。” 尽管正痛得天昏地暗,听了这话叶行言也不禁冷笑,“你好像还挺向往的啊,到时候可要好好体会。妈的,裴显,有种你就杀了我!” 裴显没有回应这句挑衅,他突然拧灭烟头,大步走过来。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叶行言想。 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双手被左右分开捆缚在架子上,他现在能动的也就一颗脑袋而已,偏头往铸铁货架上撞了一下,撞得眼冒金星,离撞死却还差很远。 他不是吃不得苦,也不是挨不得痛,只是满血复活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偏偏得不到的感觉太煎熬了。 距离晚上的金翎军晚宴还有七个多钟头,如果自己因为腿部失血过多而死,倒是可以提前一点。 叶行言苦中作乐,为自己设想了好几种死亡方式。 拥有了死而复生的能力,死亡对他来说已不再是永恒的终结,更像是获得新生的契机。 一点都不令人畏惧,反而充满向往。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显去而复返。 裴统领解开捆缚叶行言双手的绳索,揪着后者衣领,将其拖着走。 周边光线发生规律的明暗变化,叶行言张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两侧的货架不断后退,好似逆行的列车,一节又一节地驶过。 咣当、咣当、咣当—— 父亲意外离世之后,叶行言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也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敬畏。 原本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向往充满硝烟的战场,认为好男儿就该征战四方,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死,或者说就算想到了也没当回事。 后来他知道了,死亡那么沉重的东西,不管降临在谁的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 咣当、咣当、咣当—— 自望海城开往皇城帝畿的专列上,十五岁的他靠坐在车窗旁,身边是蜷缩着熟睡的叶初嘉。 延绵起伏的山峦与郁郁葱葱的密林在车窗外飞逝,云汉东南湿热的大地离他而去,成为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要带我、去哪儿?”裴显停下脚步的时候,叶行言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大仓库,但没有走很远,似乎只拐了一两个弯,前面出现了另一道门,这道门要小很多,而且是开着的。 “你不是想看那颗摩洛弹吗?”裴显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殿下决定满足你的愿望。” “那就好……”叶行言喃喃地说。 他努力扭头去看墙壁上的编码,下一秒,整个人就被裴显拖进了那个房间。 梁祺正坐在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椅子旁有个大木箱。 在第四个轮回,叶行言曾亲手拆解过那个木箱,还誊抄过里面的勃铎文。 总算不虚此行,他想,然而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发现木箱旁还躺着浑身是血的莫非。 这个不久前还对曦曜行宫充满向往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奄奄一息,额发被鲜血浸染,左侧眼眶高高肿起,左眼已然无法睁开,口鼻处俱是血迹。 ----
第29章 第七个轮回 “队长,我什么都不知道……”莫非含糊地抽噎着,嘴角流出汩汩鲜血。 “你们抓他干什么?”叶行言挣扎着爬过去,厉声喝道:“他跟这事没关系!” 梁祺架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你不是说你还有封信在外面么?本宫知道了自然要做些处理。” 叶行言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勃发的怒火。 他在进宫前就推演过自己可能会有的遭遇,对于现下的境遇也算有所准备,但他没想到等在门口的莫非会被卷进来。 “他是金翎军的兵,我既然防备着周延仲,又怎么可能会把那么重要的信交给他。”叶行言说。 “有道理。”梁祺拢好衣袖,双手搭在自己大腿上,身体向前微微倾斜,“那就说说你把那封信交给谁了,以免再次发生这种不愉快的误会。” 叶行言抿住嘴唇,实际上那封信并不存在,虽然他想过要利用《帝畿日报》的章琛或者其他媒体从业者达到自己扩散消息的目的,但那计划尚未实行,自然也给不出答案。 “不说么?”梁祺凉凉地问,他坐直身体并抬起右手招了招,旁边裴显就将一把转轮|枪放在了他的手掌心。 叶行言认出那枪就是自己在对方书房见过的,“你——”他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不要白费功夫了,我不可能会告诉你的。” “嘴还挺硬啊。”梁祺感叹一声,拨动转轮|枪的弹仓,咔嚓合拢,抵到莫非的额头,“这么说你想看着这位小兄弟脑袋开花咯?” 莫非原本有些呆滞和混沌,被枪抵头之后多少反应了过来,一边往后躲,一边抽泣着哀求,“队长……队长……” 叶行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好,我说。” 抵在莫非额头上的枪收回,梁祺朝叶行言探下身,“说吧,你把信交给了谁?” “我其实写了两封信,一封信藏在曦曜基地的宿舍里,另一封我交给了——”双手撑地,叶行言勉力直起身,像是为了方便梁祺能听清自己说的话。 梁祺也不自觉往下凑了凑。 然后,叶行言以左腿膝盖为支点跪立了起来,同时右手伸出,一把拽住了梁祺的领巾! 变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从叶行言突然发难,到梁祺失去重心跌倒,再到叶行言一拳砸在这位二殿下的右眼眶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随即两人就被分开了。 梁祺被裴显一把提起来重新放回椅子上,而叶行言则被裴统领一脚踹出两米远。 “我的枪呢?我的枪呢?”梁祺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刚刚的缠斗中,他手里的转轮|枪不知道掉哪儿了。 枪在裴显手里,他捡起了枪,却没有立刻还给梁祺。 “你干嘛?把枪给我!”梁祺一手捂着右眼眶,另一手在空中挥舞着,“让我打死这小畜生!” 裴显没有如梁祺所愿,反而劝道:“殿下,您的伤要赶紧处理一下,若是损伤视力可就不好了。” 梁祺听了劝,“对,现在打死太便宜他了。” 他起身走到叶行言面前,皮鞋踩在后者脸上碾了碾,直将那张闻名帝畿的俊脸碾得不成人形,恶狠狠说了句“你等着”,才捂着眼走出房门。 后面裴显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干脆利落地用绳索将叶行言双手捆缚在背后,然后跟着离开。 铁门被关上,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 阴暗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队长,我头好疼……”莫非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 “抱歉,”叶行言喃喃地说:“再忍一下就好了。” 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死去,也就无所谓疼不疼了。 莫非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然后渐渐小了下去,最终消失的时候,那具蜷曲的身体再也看不到呼吸起伏。 “莫非?”叶行言问了一声,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会给你报仇的。”他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既没有昏迷,更没有断气,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一直苟延残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之间有些交谈,其中一个走到叶行言所在的墙角,用手电照射他的瞳孔。 “没死。”那人冷漠地判断。 “那就好。”另一个说:“把他眼珠子给我挑出来吧。” 前头那人沉默了一下,“殿下,我们和那边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妇人之仁。”被称为殿下的人嗤笑了一声,“算了,你把他和这颗摩洛弹一起运过去,让他近距离感受一下核爆的威力。” 开头那人应声称是,扛起叶行言,走到一辆推车旁,车上已经有了一个大木箱。 叶行言像个面粉袋一般被丢了上去,他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和疼痛,只斜斜挂在箱子上,脑袋倒悬,自下而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梁祺站在那里,半张脸包了纱布的样子可笑至极,双眼中却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殿下,我们出发了。”裴显说。 梁祺点头,“把东西安置好就立刻撤回来。” “属下明白。”裴显回答,然后挥挥手,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几名皇庭卫出现在灯光下。
106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