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呼唤,相同的天花板,相同的床铺。 身上没有污秽,胸口没有破洞,他活得好好的。 这次叶行言没有去看闹钟,因为他可以确定时间还是那个时间,头脑放空躺了好一会儿,直到7点整的闹铃响起。 滋滋滋,滋滋滋—— 恼人的蜂鸣声准时出现。 叶行言像个正常人一样按停闹铃,起床。 7点10分,他收拾整齐,提前走出自己的宿舍,从宿舍外的走廊往下看,可以看到楼下已经有不少士兵在走动。 “早上你先带人过去排练。”找到齐乐邦,他直接吩咐道:“就按照昨天的程序进行,中午之前要完成计划。” 齐上尉应下之后,他又四下瞅了瞅,然后转到隔壁栋的营区餐厅。 餐厅门口,圆头圆脑的莫非嘴里叼着一块吐司,双手正在扣制服的扣子。 “你的工具箱在哪儿?办公室的抽屉不太好用,我要去修一下。”他说。 莫非拿下口中吐司,“队长,哪儿坏了,等下我去修吧。” 他摇摇头,“这你别管,好好去城里排练才是正经,”抬手看一眼表,他说:“还有五分钟,我就在这儿等。” “好吧。”莫非没多想,领命离去。 三分钟后,工具箱到手,叶行言去了他的临时办公室,当然不是为了修抽屉。 工具箱放在办公桌上,同时放下的还有从餐厅借来的咖啡壶,他给自己到了一大杯热腾腾的黑咖啡,先浅浅呷了一口,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喟叹。 真刺激。 前一秒奄奄一息,下一秒原地复活。 曦曜城地下密道里那股陈腐的空气犹在鼻端,眼前就换成了生气勃勃的清晨,阳光明媚、平和安逸。 就是缺觉这事,估计会越发严重。 他打了个呵欠,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抬起双腿架在桌面上。 前两个轮回,核弹爆炸与他的死亡几乎同时发生,无法判断哪一项才是时间循环发生的契机,而第三个轮回很明确,核弹尚未爆炸,他死了。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轮回重启过程中,浮现于他头脑中的数字显示核爆发生在他死亡六小时之后。 所以哪怕死得不那么壮烈,他依然可以获得重生的机会。 仿佛他是个专属于时空之神的开关,按一下,啪,重来,再按一下,啪,再次重来! 不知道给自己太阳穴来一枪行不行? 喝完咖啡,叶行言收腿坐正,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配枪。 这是翊卫营为校级军官配置的自动手|枪,口径不算大,射速不算快,唯一的优点是握把护板镶了金,亮闪闪的,一看就知道很值钱。 确实是样子货。 他把枪在手心掂了掂,然后开始拆解,取弹匣,卸套筒,复进簧帽内压,枪口帽旋转…… 慢了。 看着散落在桌面的枪支部件,叶行言摇了摇头,虽没有计时,但他知道自己慢了。 伪咸鱼当久了,成了真咸鱼。 刻意懈怠的结果就是真的懈怠,在心理和生理上同时退步。 意志不坚、反应迟钝。 二十五岁的自己连十五岁时的自己都比不过。 2469年的夏天,雁矶山,十五岁的少年一夜成长,于是再也回不去从前。 想到当年的自己,叶行言就不免想到了陆赫城,那人大概是他那段少年时光的最后一个见证人。 真好,来自瀚海高原的征原军少帅,可以在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恣意驰骋,战斗、厮杀,痛快淋漓地经受血与火的洗练。 那是他所不可能拥有的人生。 低下头,叶行言把他的配枪重新组装了起来,然后单手举起对准房门上方的镂空气窗。 晨光从气窗雕花的缝隙间透进来,于空气中浮现出倾斜的光柱。 好在他还有机会,在完成某项伟大使命之前,他应该还有无数的机会。 他非常确信,命运赋予他这种神奇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做到那一点。 “今天帝畿的天气怎么样?” “还行。” “我亲爱的小妹妹,今天心情怎么样?” “我等下还有课,有事说事,别啰唆。” “没别的事,就是关心一下你,曦曜城这边出产很不错的星光石,要不要哥哥给你带些回去?” “不需要。” “那我还遇到了一个挺不错的青年才俊,除了年纪大点,其他条件都很优越,要不要介绍你认识?” “……你无聊不无聊啊?别拿那种事烦我!” 被叶初嘉骂过一通,叶行言终于舒坦了。 倒出壶中最后一点咖啡喝掉,他站起身,整了整军服,将那把华丽的配枪收进枪套,然后昂首阔步走出了办公室。 驱车进城,目的地并不是议事厅广场,而是市长官邸。 现在是9月27日上午8点10分。 金翎军与内阁的专机要在十点才会抵达日落山机场,等内阁诸人来到城里,估计要十点半。 作为这座官邸的主人,曦曜市长封百年此刻正在前厅忙碌着,为迎接首相大人的到来,他指挥仆从们第一百次擦拭地板和玻璃,力图不让那些地方沾上一粒灰尘。 叶行言是算好了时间过去的,但是很不巧,这时候范义正好在官邸门口。 为了这次曦曜会谈,蒋中校从翊卫营抽调了三个中队来曦曜,分别为李琦的一中队、叶行言的二中队,以及范义的三中队。 曦曜城外围的防卫由当地驻军负责,翊卫营一中队和二中队负责议事厅及周边区域,三中队负责行宫酒店与市长官邸。 所以这地方确实是范义的地盘。 “哟,这不是叶队吗,怎么,前来视察工作?”范义站在门岗前,背着手,踱着步,一副盘查可疑人士的架势。 前几个轮回叶行言来市长官邸都没遇见这人,因此出入颇为顺利,倒是忘了还有这号麻烦。 李琦是个行事圆融的人,跟叶行言处得很不错,而范义正相反。 这位范队长比叶行言大五岁,进翊卫营比叶行言早四年,开始军衔比叶行言高两级,结果没过几年就被反超,最后升少校衔更是比后者晚了半年。 所以他每次见到叶行言,都有一种“就是你小子抢了老子机缘”的愤恨感。 叶行言对这人也很无语——我在翊卫营的特殊待遇都是周延仲给的,你要恨就去恨周大帅好了,恨我做什么? “范队早啊。”他笑笑,“视察不敢当,只是有些议事厅那边的事情想找封市长商量。” “都这时候了,你们那边还有事情没搞定?”范义上下打量叶行言,皮笑肉不笑道:“明天一早可就是阅兵式呢。” 主持阅兵式这种露脸的美差谁都喜欢,或许叶行言自己不是很热衷,但李琦绝对喜欢,范义也是眼热得很。 “一些小事,明天的阅兵不会有任何问题,请范队长宽心。”叶行言道:“我可以进去了吗,或者还要填个登记表什么的?” 范义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挪步让开,没让叶行言真去填登记什么表。 ----
第17章 大势所趋 见到封百年,叶行言神色郑重地提出要借一步说话,封市长不敢怠慢,领着他去了书房。 房门关好,他便开门见山,说起议事厅地下密道的事情。 “虽说现下已经彻底封闭,但不确定一下,心里总归不放心。” “叶少校多虑了。”封市长连连摆手,“当年议事厅的修缮工程非常浩大,地下密道都是实打实用水泥砂浆封死的。” 说着说着,封百年就提起了这栋宅邸地下室也曾与行宫秘道相连的事情,叶行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表示想去实地查看。 “这——”封百年面色为难。 “封市长这么忙,我自己去看看就行。”叶行言说。 封百年便叫了个仆从过来,令其拿了钥匙,带叶少校去地下室参观。 从官邸东侧裙楼旁边的台阶下去,有个小小的地下门廊,打开门,里面是一条走廊。 这地方有照明,也有通风系统,除了温度略低,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气味。 仆从又开了一道门,里面是一座酒窖,酒类存量可观,有一批大型橡木桶,也有整排灌装好的玻璃瓶。 叶行言绕着四面墙壁走了一圈,很快发现密道的遗留痕迹。 那地方原是个巷道入口,现在已被堆叠的砖块封住,间隙灌满水泥,看起来严丝合缝。 他伸手推了推,又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个木槌敲了几遍,然后站在原地沉思。 几分钟后,他重新回到前厅,向封市长表示感谢并告辞离开。 开车前往议事厅的路上,叶行言回忆着上个轮回见证自己死亡的那些巷道。 市长官邸与行宫酒店一样,距离曦曜行宫不过一箭之地,那些建筑差不多都是同时代开始修建的,虽然建筑物的地上部分有过多次改建,但地下部分应该不会动。 从建筑风格来看,确实是同一时期的。 由此判断,上个轮回他的死亡地点应该就在行宫附近的地下巷道里。 上午8点10分,曦曜议事厅广场。 这次叶行言来得比前几个轮回都要早,第一轮阅兵彩排尚未结束。 远远看了一眼队列,他直接走进议事厅大楼,去了临时指挥室。 李琦不在,指挥室里也没别人,他走进里间,关门,撬柜子,顺走几把钥匙,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8点35分,李队长来到指挥室,发现他的同僚正在外间会议桌旁边看报,两人寒暄了几句,里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是我的。”叶行言站起身,“我表哥想了解这边会谈筹备的情况,唔,他们帝国议会一直很关注呢。” 李琦深以为然,“当然啦,这可是举国瞩目的大事。” 叶行言进了里间,关起门来接电话,开始还能听到一些动静,后面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李琦没太在意,曦曜会谈这么重要的事情,各家亲友想来打听些情况很正常。 他知道叶行言有位在帝国议会当议员的表哥,是云汉老牌勋贵邬家的长子,本人能力出众,算是帝畿政治圈里数得上的后起之秀,据说近年来风头强劲,有竞争议长的架势。 这会儿,叶行言与他表哥邬云熙的对话已经进行到了二皇子梁祺。 “怎么突然问他?” “最近他实在活跃过头了。” “呵呵,前些年皇储妃诞下继承人,他于大位已经彻底无望,转投改革派,以期在新政府有所作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行言默默摇头,前朝皇子进了新政府,再好的前途能好到哪里去。 云汉一旦改成君主立宪,皇室的重要性将不可同日日语,梁祺就算能当上亲王,那也是个空架子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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