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九一望到她,本有些惨白的脸色,就立时被惊喜照亮。他急匆匆快步走过来,激动得嘴唇翕动,却又一时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嘴唇弯起,脸上也泛了些羞红之色。 叶梨敛神,抬头对他盈盈浅笑,却因着心里的羞愧,染了满脸的红霞。 “六小姐!”兰九轻轻唤了声,有些贪婪地望着叶梨的脸,眼睛竟有些湿润。 “六小姐是……为何在这里?” “听说你要走,我来送……”想到上辈子的永别,叶梨慌忙转了话头,“如今天气热,路上要……莫要受了热。” 其实她与兰九,虽有婚姻之约,却并没见过几面,实在不是很熟悉,几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小姐,我……我定会好好回来娶你过门的。” 兰九说的几乎像是赌咒发誓。话一出口,面色瞬间变得赤红。 叶梨听到这句话,想起上辈子见兰九的最后一面,眼泪忍不住,如珍珠滚落。 兰九愣住,呆呆看着叶梨落泪,猜测着她哭的原因,说:“你莫哭,你放心,再不会了!我再不会想错做错!我会好好的……以后迎你进府。” 叶梨想挤出一点笑,却愈发难过,只得拿帕子掩面拭泪。兰九有些犹豫地上前,举起手,伸向叶梨的脸颊。 “嗤……” 忽有人大声嗤笑,惊得兰九瞬间后退了几步,叶梨听到这个声音,也下意识心虚,倒觉自己偷了人一般,慌不迭倒退一步,拿开帕子,看向声音之处。 不远处,那位冤家端坐高大马背上,正满脸嘲讽地笑。他看到叶梨望过来,挑了挑眉,道:“我这是不慎站在了鹊桥吗?唉……真是郎情妾意,可歌可泣!” 兰九转身,郑重反驳道:“李公子莫要胡说!我,我们并没做什么。六小姐,六小姐只是,只是……” 叶梨心口猛跳,脸涨得通红,却不是羞的,而是又气又恨又悔。 她看到李茂这张脸,就难以冷静,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死活忍住,直直瞪视向阿茂,说:“我和兰公子,正经订过亲,即便我们如何,与你何干?关你何事!” 这话可非一般未婚女子会说的。跟在身后的白絮即便不懂闺中细则,也觉不妥,慌不迭凑近,小声唤:“小姐!” 叶梨被她唤醒,也生出懊悔。转头看兰九,兰九却是灼灼望着她,诧异之余,更多是欢喜。叶梨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却又对上李茂的脸。 记忆里,这张俊脸在叶梨面前,大多时候是温柔和暖的。可是如今,竟是对着叶梨,满脸嘲弄和不屑。他立眉挑眼,也直直回盯叶梨,说:“原来叶小姐,与兰公子订过亲。订过亲……呵呵,那就祝两位永不相负吧。特别是叶小姐,生的这般好看,难免招惹狂蜂浪蝶……啧啧!” 男子夸女子好看,这便是极为逾越和轻佻了,何况是当着女子的未婚夫。 更何况,出自他这样在道院里污人清白的恶贼之口。 叶梨立时被气到不行,恨到又要扑过去。 向他走了三步,被白絮拽住,才惊觉又因他失了理智。 “虚伪无耻!” 叶梨低低斥骂。 兰九也走上来,他往常总遵循着男女大防的规矩,行事极为谨慎,从不敢擅自离叶梨太近,这次终于没有让开三步远,而是走到叶梨身前站住,扬声道:“李公子说的也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别人要逑,并不是淑女的错。若是……若是,若是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陡然抬高,道:“请李公子莫要再胡说!女儿家的声名,很是重要。你这般说,被别人听到,或许会因此无端怀疑,六小姐的品性。” 叶梨低头咬唇。 “兰公子真是世间少有的大好郎君!” 李茂夸赞,然后懒洋洋道:“那我就不耽误两位花前树下了,告辞。” 他也算是世家公子,却似乎并没带任何仆从,就这么单人匹马,踢踢踏踏从兰九和叶梨身边擦身而过。 因马离得太近,叶梨伸手想去护兰九,却与兰九也伸过来的手撞在一起。两人皆又放下胳膊,李茂的马已经加速小跑起来。 “其实,李公子心肠不坏,”兰九有些想咳,忙用袖遮住自己的嘴,又退后两步,压下了,才继续道,“他应当就是不大会说话,那个……炎阳丸,就是他碰到我寻红参,给我的。说祛寒最是有效。” 叶梨低头不语。上辈子,李茂就给过她这东西,不止是炎阳丸,还有其他四样珍药。心念一动,她抬头问:“你用过这个吗?你若吃这个,可有作用?要么你再等等,我让白絮马上回去,把剩下的拿来。” 兰九笑得如春日的向日葵,里面却又含着几分苦涩,“御医做的五行丸,我都尝过,大夫说,除了润木丸、红壤丸,其他三样对我都是有害无益,且这两样,除非日日吃,当膳食吃,不然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叶梨失望地叹了口气。 兰九嘴角又高高弯起,然后重新落下。 “我原想着,若是我突然病死了,亲事……未退,倒是连累六小姐。因而,这次本想着,干脆与六小姐退亲,一了百了……”
第10章 原来兰九要来“退婚”的传言竟是真的。 可是上辈子,叶梨并未听说过此事,更未在这个时候见过兰九。 “没想到,倒害六小姐被人乱说,还……还淋雨生了病。是我又错了!” 他低头不语,沉默了会,才继续道:“如今有了花神医的消息,便有了更多希望。六小姐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都会尽量不拖累六小姐。” 叶梨眼泪又扑簌落下。 兰九抬起手臂,因着两人相距了些距离,他的手并未够到叶梨,而是在空中停驻,在虚空中,微不可见动了下,似是在为叶梨轻柔拭泪。 “方才李公子看到我们在这里相见,若我耽搁久了,恐怕对六小姐声名不好。我这就回马车,让马车夫快马加鞭,追上他,与他说清楚……六小姐是如何样的,免得他误会。” 他说着要走,却又絮絮着拖延,眼睛也有些泛红。 最终,还是猛地转身,向马车走去。 叶梨望着路的尽头,骑马的人,坐马车的人,都已不见踪影,心里蓦地空落落的。 转头四望,这里仍是妙峰山下,白絮尚在身边,兰九暂且活着,贼人却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是真的重生了? 主仆二人回叶府,却被归松院的小丫鬟拦住,很不礼敬地道:“老夫人让六小姐去归松院。” 叶梨并不想去,但是重生而来,还未见到过叶老夫人,于是点了下头,跟着小丫鬟走。 进了归松院,尚未行至屋檐下,红箩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正在招待客人,六小姐暂且候候吧。” 头上已是大太阳,叶梨想行至屋檐下,红箩却挡在她身前,显然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故意为难。 叶梨心里尚是一片忙乱,被她挡了,才恍悟叶老夫人又要故意为难她,也不再强求,就势站定,心里万般思绪理不清。 长睫微垂,巴掌大的小脸,因着太阳刺射,在白皙之外,更添了一些艳桃之色,更兼唇红眉弯,鼻挺额端,即便看不到一双秋水美眸,也是令人惊艳的神女仙童。 正厅的门打开,一位红袍公子走出来时,映入眼中的,正是这样的一位美丽少女。 “小姐!”白絮见老夫人厅中,出来一位外男,痴痴望着自家小姐,不禁皱眉,拽了拽叶梨的衣袖。 叶梨掀起眼皮,乌洞洞深潭里,带了些惊惧和迷茫,让一张俏脸,生出一些惹人欺凌的软弱之色。 红袍公子笑着向前,眼里是满溢出来的惊艳,“这是哪位表妹?我怎么都没见过……” 叶梨后退两步回避,他侧头弯唇,自报家门:“我是林家表哥啊,林庆之,表妹唤我一声庆哥哥就行。” 叶梨压根不认识这位,不过她毕竟并不真的才才十四岁,对于这种登徒子,多的是厌恶,恐慌和畏惧亦有,却不至于如小姑娘一般慌了神。 她侧身往旁边又避了避,低头垂目点了下头,以示见礼,连客套话也懒得多说。 “六……表少爷。” 叶老夫人跟前的红袖走了出来,看了眼叶梨,对林庆之盈盈含笑。 “红袖姐姐,这是哪房的表妹呢?”林公子忙问。 “哦,是,是我们六小姐。” 叶梨唇边微微噙笑,不无嘲讽。她是父亲叶筳ting的唯一子嗣,而叶筳是叶老夫人唯一嫡子。可是,在这叶府,叶筳乃是禁忌之人,几乎无人提及,连她也要隐身藏匿,无人知晓。 屋里又出来几个丫鬟婆子,要带着林公子去安置。林公子有些依依不舍,也不顾院子里的一众仆从,对叶梨道:“我要在中谷书院读书,就住府里沁梅院,六表妹得了空,可多来找我,也好叙叙亲戚情分。” 他难道比在道观长大的叶梨还不懂俗世规矩? 叶梨惊讶到都没了别的情绪。她茫茫然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柔软顺从,林公子停住了脚步,对着叶梨张口结舌,眸色迷茫,看起来如雕刻坏了表情的木头塑像。 “六小姐,可以进去见老夫人了。” 叶梨听红袖这么说,转头提起一口气,缓步走向正厅。 上辈子,她归了叶府,知道自己父母皆亡,但是如今掌家的叶老夫人,乃是她父亲的生身亲母,不免心生眷慕,想要求取老夫人的亲近和怜惜。因而,本就惶恐的心,更加战战兢兢,只恐惹她不喜。 可是那些对亲情的期待,早在桃皈观的孤寂岁月里被磨灭了。 跨过门槛,仰首向前,看到一张古板严肃的脸,似乎和印象里一般无二。不过毕竟好几年未见,叶梨都有些忘记,上辈子这时候,她是如何称呼叶老夫人的。 “老夫……”最终,她还是在“祖母”和“老夫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即便她已经很是恭敬,却还是尚未好好行完礼,就被叶老夫人的斥责声打断。 “你与兰公子虽已订了亲,但是叶府乃,哪里容你这样偷偷私会,败坏叶府名声!” 叶梨长长呼出一口气,并未吭声。 按着她仅存的一点记忆,叶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差异。又何必徒费口舌呢? 没想到,叶老夫人却愈发生气,厉斥道:“我与你说话,你可听到了?” 叶梨淡淡道:“听到了。” 叶老夫人却仍是不解气,从旁边几上拿起一个茶碗,砸了过来,道:“你既已与兰公子订了亲,就要恪守妇德,莫要对其他人再勾三搭四,行为不检。” 叶梨听得惶恐了下,下意识想起李茂,却听叶老夫人又道,“我们林家的少爷,不是你能勾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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