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照顾李茂的时候,她已经想了很多种理由,却仍是有些惴惴。她并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况且,她每次撒谎,李茂都能敏感地捕捉到。 可是,李茂竟是完全没有问。 待到了晚上,叶梨要离开李茂房间,走到门口,却终于忍不住,又走回了床边。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她一紧张,就用右手去捏左手的袖子,揪来揪去。 李茂先把她的右手攥住,又帮她理了理左手的袖子,才道:“你在马车上问我,可相信你。定是担心你说了,我却不信吧?” 叶梨点点头。 李茂也点点头。 “若是你当时说,我确实不会相信。不过……” 他的手掌微动,往上蹭了蹭叶梨的手腕,道:“怎么有些凉……” 叶梨现在哪里会在意冷不冷,一时都没意会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无论什么,你都直接对我说,我即便不能立即相信,也会想办法去确认。万万不能再这样!”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紧紧盯着叶梨,倒让叶梨想起刚学道经时,无虞法师怪责她背错了的时候。 “要是他当时突然对你动了手怎么办?” “太危险了!” 叶梨低头,心里有几分得意,“只有他和我在那里,若是我有个好歹,他总归逃脱不了嫌疑,因而,他应当不至于……杀了我吧?” 其实她亦不确定。 她原只是试探下老歪,但是站在小径路口时,忽然看到李茂的身影隐隐出现,就贸然说了那些话。 他以为老歪会辩解,却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更危险。 即便是被她揭穿,仍是拼死要害了李茂。 “都怪我,我太冒失了,应该在一旁有人的时候再说,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叶梨内疚地道。 李茂却噗嗤笑出声,松开叶梨的手,双臂揽住她的腰拽往自己跟前。 叶梨挣扎了下,但是因怕碰到李茂受伤的膝盖,只得放弃,但是背却努力往后倾,不想离他太近,头又低着。整个人,像是一个弯曲的小虾。 “你是大葪最聪明最勇敢的小姑娘!” 李茂大声夸赞,叶梨想起最近外面都有人,急着“嘘”了声,又去捂他的嘴。 才捂到,立时被李茂在手心亲了下,她轻轻拍打了下他的嘴。这个动作,又让她怔愣了下。 在桃皈观时,李茂胡言乱语时,她羞到不行,就会捂他的嘴,他亦会在她手心亲吻;然后,她便这么轻轻打他的嘴巴,半点儿力气都不用,几乎像是羽毛拂过。 叶梨脸一红,伸手去扯腰间的手,小心翼翼从他的胳膊间逃出来,侧身站在桌子边,又问:“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你想告诉我,就告诉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无论你怎么知道的,都没关系。” “再说,你是能占卜到山洪的仙女呢,这个算什么。” 李茂的语气轻松,叶梨原本的顾虑似乎全然就是多余。她忍不住回头看,却发现他盯着自己,说话压根就没用心。 “哪里能占卜到这个?”倒是叶梨气得大声驳斥。 李茂仍盯着她,问:“那你过来,对我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第49章 (双更) 叶梨去阖上门, 李茂见状,扬声令外面的人都出了院子,然后冲叶梨伸出手。 叶梨习惯性走近, 被抓住了, 又恼道:“我与你说正经话, 你莫要拉拉扯扯。” 李茂面上认真, 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生恼。 “故事里,仙女可怜凡人一片痴心,下凡与他结为眷侣,一旦有一日, 仙女告知凡人自己的真实身份, 要么是被天官召唤, 要么是别有缘由, 总之说完,就是要离开, 飞回天宫的。我,一定要攥住你的手, 才能安心听你说。不然,倒不如不听了。” 叶梨瞪他一眼,道:“我若是仙女,岂能容你这般待我。” 她挣脱手, 听到李茂叹息一声, 低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老歪的事,我都是梦见的。” 这个说法, 还是他从兰□□来的。 不过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 又忍不住想, 莫不是兰九也是重生却假作做梦。但是他很早就病逝了,应当不至于知道她后来和李茂的事。更何况,他若知道,估计要恨死,绝不会仍是要娶自己。 “因而,我也不知真假,所以未曾直接与你说。” 她说着,细细观察李茂,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并没因此惊讶。于是又道:“我还梦到……” “梦到……” 她想说梦到李茂与别人终成眷属,却终究没说出来,只道,“梦到些别的。在梦里,从梦里我知道,我必须快些出家修道,这与我好……与你也好。” 李茂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抓着叶梨的手亦微微捏了紧。 “小骗子,拐弯抹角,就是想说这个吧。” 叶梨脸上微红,辩解道:“不是,不是。只是我们在一起,与你我皆没好处,只有坏处。” “小骗子,你莫不是又想说自己命硬带刑,会克死夫君……” “你别胡说!”叶梨对自己命硬已经没那么介意了,却有些介意后一句话。她把手从李茂掌心拽出,却又很快被抓住,就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手,企图让他松开。 “克不死,倒是怕被你打死。” 叶梨以为可以借着老歪的事情,说服李茂放她走,却奈何他根本是油盐不进,反而借着受伤,缠着人照顾,虽然不过是陪坐会,倒杯水。 她生了恼,噘着嘴生气,道:“你既然说这次多亏我,揪出一个藏匿在你身边的内贼,免除了大祸患。难道不该因此感激我,酬谢我吗?” “阿梨?” 李茂软了声音。叶梨的语气却更添了恼怒和冷硬。 “不许叫我名字,叫我叶小姐!” “我不过是求你放我离开,这么一点事情,为何不能允我?” 她想到自己重生而来,却又一头撞进李茂怀里,且比上辈子还更早与他有了孽缘,就无比懊悔,怨恨自己当日不够冷静,对重生这件事尚存疑虑,误把李茂当成了桃皈观里那个。 心中这么想,却看到自己手仍在这个想逃离的人手里,说不上是委屈还是羞恼,眼泪扑簌簌又往下坠。 “阿梨……” “你莫叫我!” “你哭……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 叶梨一愣,有些不信,泪眼婆娑里细查李茂的表情。 “你真的……答应?” 李茂点点头,“我答应你,等天下太平了,就送你一个道观,你只管住里面修道就是。” “你送我去丰极观就行。” “现在不行,丰极观也不好……” “丰极观哪里不好了!” 好歹是长大的地方,听到说不好,叶梨立时急着反驳。 “主要现在不太平……你看我不是成了反贼,我打仗呢。不是都受伤了……” 叶梨不置可否,李茂又道:“你未经过战争,自然不晓得战争的可怕。若是打起来,别说你一个孤女走在路上,就算身处道人众多的道观,也难保平安。” 叶梨对战争确实所知不多,不过,亦听说过番贼的穷凶极恶,西北边疆的民不聊生。心里也有些怕,微微低了头。 “你相信我,我与你写个字据,签字画押,如何?” 李茂说着,放开叶梨的手,扶了把叶梨,走到桌子跟前,拿了纸笔描写。 叶梨张望,看到他在纸上写下一列字。 ——及天下太平之时,赠汝一观,以此为据,绝不反悔。 然后,打开印泥,按了个清晰的手指印。 “成了。”他放下毛笔,又拿了帕子擦拭手指,“要不阿梨你也按个手印。” 叶梨只觉又被他捉弄了,立时柳眉倒竖。却见他举起左手,手指上的红色印泥尚未干净,伸向空中,举誓道:“我一定做好,不然,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说的极快,叶梨想拦都没来得及拦。反而气他没有忌讳,道:“你胡说什么!” 李茂笑着放下手,“这下你放心了吧。你且安心,老歪常伴我左右,你揭出他,几乎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骗你的,说到的话,一定做到。” 他已经连自己生气都说了出来,叶梨倒不好再揪着不放,只迟疑道:“那什么时候才太平呢?莫不是你想做一辈子的反贼,那样就没有太平之日了。” 李茂哈哈大笑,“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又伸手摸她的头,道:“你放心,打番贼,我自然不遗余力,却不会想要大葪祸乱,非到必然,不会真的开战……不过杀几只烂鱼烂虾臭王八罢了。” 叶梨自然不信,却又觉自己不该擅自询问。 转头看了眼桌上的“字据”,质疑道:“你为何忽然又变了好心肠,答应了我?” “那你到底要是不要?我是为了感激你帮我解决了老歪而已。若是你又反悔了,我这就把字据撕掉!” 叶梨忙收手,把他去拿字据的手挡掉,自己好好拿起,怕新墨未干,都没敢卷,就伸手小心翼翼托着。 托着字据走到门口,看了眼院中果然没了别人,又回头,对李茂说:“你既答应了我以后回道观,也该把我当道人相待,不求你敬着,只是不能……不能再如以前那样,动手……动脚,做些不该做的事。” 李茂膝盖上的伤未曾好,不能轻易乱动乱跑,就坐在原处,大声问:“要么叶小姐告诉我,都有哪些事情不能做,我一一也写个字据。” 他声音极大,院子门口守着的人,大抵以为是叫人,跨了门槛就往李茂房间走,看到叶梨,又听清了李茂说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忙又往外退。 叶梨手里还托着字据,忙往自己屋子门口又走了几步,对门口倒退着的两个人道:“你们进去吧。少将军一个人在屋子里。” 李茂膝盖上的伤据说并不严重,可是这日,叶梨端了汤药进去时,军医正在给李茂换药,她看着已经渐渐结了痂的伤口形状,心里不停打鼓。 分明改变了很多,但是这个伤口的位置和形状,竟是与上辈子一模一样。叶梨看得都忘了回避,反走了上去,又仔细看了看,心中惊疑不定。 等军医和下属都走了,叶梨看着李茂喝汤药,低头闷想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我梦里,就是我梦到老歪要害你的梦,还梦到了……” “还梦到了什么?”李茂放下喝光的药碗,脸色变的严肃。 “我梦到了你的妻子是谁。” “什么?”李茂拧眉,然后哈哈大笑,“小骗子,你莫不是又想到什么招数唬我,我的妻子?谁是我的未婚妻,你说呢?莫不是怕我反悔娶别人,又要我立个娶你为妻的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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