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有些揣测不出被他送回去的后果,她多活了几年,又经历了一次重生,想到多年未见的叶老夫人,却仍是免不了有些畏惧。何况,她还是重生而来,若是被知晓,怕不是要被捆绑了烧死。 “你先穿好衣服。” 李茂提醒道,说着转过了身子。叶梨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问:“我衣服呢?” “都湿着呢。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洗衣服?” 李茂说着转过身,余光扫到叶梨紧裹衣服的手仍有些发颤,不耐烦地撇了下嘴,道:“算了,也别系了……” 叶梨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屋子里张望自己的衣服,小声道:“我总得穿了自己衣服回去。” 李茂却嗤了一声,重新走近床边,张开双臂。 这姿势叶梨却实在是熟悉,她下意识倾身向前,就要爬过去,却又立时醒悟,当下不是那时,于是又往后仰了仰,裹紧衣服被褥,警惕地望向李茂。 “叶小姐,你觉得你能走的回去吗?” “我既然救你一命,就送佛送到西天,把你送回你的院子。至于你如何应付叶府,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叶梨仍有些不解,他伸臂扯开被子,在叶梨低低的惊呼声中,把叶梨从床上用蛮力扯过来,拦腰抱起,很快出了门。 一出屋子,冷风就往身上卷来,叶梨忍不住蜷了蜷。当李茂嗖地跃起,从一个高墙上穿过,下意识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僵,又立时疾行快走。叶梨却想起上辈子那些被他这样抱着的时日,因着正是身心虚弱的时候,竟有些忘了恨,只记起所有的眷恋和依赖来。她又紧了紧手臂,把脸埋在他肩上,感觉眼泪湿了他的脖颈,才忙挪了挪,努力避开这么亲近的接触。 等他最后跃入一个小院,从后窗进了内室,叶梨才恍悟,这竟是她所住的落雪院。她有些疑惑,李茂怎么会知道她住这里,但是因着听到外面似有人声,也不敢出声问。 李茂将她放在绣床上,从背后拿了个包袱扔在一旁,就从后窗又蹿了出去。 借着微弱的烛火和窗外的月光,叶梨解开包袱,发现里面是自己的湿衣服。她想要下床去拿身干净衣服,奈何头晕目眩,浑身酸软,一动就天旋地转,根本使不上力气。 静静躺了会子,积蓄了点力量,才把包袱打开。本想着就穿上仍半湿的衣服,却摸到床尾,有她之前换下来的一身常服。勉力挣扎着,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又把自己的常服换上。 做了这么一点事情,已是一头汗,晕眩难撑。叶梨强自撑着,把包袱布和身上的男服好好叠起来,压到了床头褥子下,才终于安心躺了下来。 过了会,听到外间的声音更近了些,叶梨勉力唤:“白絮?” “小姐?” “小姐!” 白絮大叫着跑了进来。 “小姐,你哪里去了?我到处去找你,急死了!兰公子也在找你!” 等得她叽叽喳喳问来问去,终于消停了点,叶梨看了眼白絮,道:“我等你的时候,偷听到府里的下人说话,说兰公子要找我退婚……我,我害怕真的是这样,就回来躲了起来……没想到,后来又淋了雨。我怕有人逼着我去,就一直躲在咱们后院。如今才敢出来。” “啊!兰公子要退婚?”跟在白絮身后进来的容嬷嬷惊讶地问。 白絮却垂了头,一声不吭起来。 容嬷嬷看到她这样,也捂了嘴,不再大声呼喊。 “小姐,您……” 白絮似是想要安慰叶梨,却终究是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梨就指了指自己的湿衣服,道:“衣服湿了,泡起来吧。帮我倒些热水喝……我好困乏。” 平日里,叶梨并无使唤小丫鬟的习惯,不过此时,她连伸手指的力气都难有,昏昏沉沉,浑身酸软,也只得依赖她。 白絮忧虑地看着叶梨,道:“嬷嬷快去烧水,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怎么觉得小姐脸这么白。” 白絮和容嬷嬷跑了出去,叶梨本要想想明日如何应付老夫人的事,却眼皮一沉,立时昏睡过去。 在睡梦里,仍是疲惫不堪,因为有颜面可怖的判官,追着叶梨在跑。 叶梨心里知道,是因了她负了兰九,污了道院清静,没能保住忠贞和清白,判官追到她,就要把她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鬼魅苦楚……因此她拼命想逃。 可是她睁不开眼,看不见路,且双腿犹如巨石般沉重,无法挪移。 终于,一片黑寂里,在前头出现了隐隐光亮。不过,这光亮却有两处,原是李茂和兰九两人,各提着一盏灯笼。 叶梨心里一喜。因为判官只能身处黑暗之中,她只要跑到光亮之处,判官就没法抓她了。 只是,该往哪边跑呢? 她下意识看向李茂,他仍是俊颜玉面,噙着笑望过来。叶梨想要冲他招手,让他快来救自己。灯光一闪,映照出他的锦色红袍,乃是大婚才穿的衣服。她心里更喜,想起他曾经说过,只要她愿意,就用八抬大轿把她从桃皈观抬回去。 忍不住向他身后打望,却并没看到什么轿子,回眸想要问他怎么没有,就瞧见他嘴角的温柔笑意忽地变得狰狞,什么东西一闪,叶梨的眼睛都被刺到。 顺着刺目的光影望去,发现李茂手里,捏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叶梨立时明白了,原来李茂等在这里,并不为救她,却是为杀她,以绝后患。她心下凄楚,转头想往兰九跟前逃。兰九一身白衣,也无刀剑利器在手,不过他脸色惨白地和身上的孝服一样,凄厉叫道:“你这水性杨花、不守妇德的□□!” 判官已然伸手就要触摸到叶梨,她却发现光亮之处都非逃命之所。 颈后寒毛倒竖,好似判官的手掌贴近,马上要抓住她……叶梨吓得五魂六魄俱要散去。 “小姐!” “小姐你喝点药吧。” 恍惚间,又觉仍在落雪院,白絮哭哭啼啼在叫。 口里苦涩无比,浑身活似被石压油煎,苦苦挣扎,不辨生死。最后只得习惯性念着《清净咒》,想要忘却痛苦和煎熬。 “小姐!” 随着白絮又一声叫,叶梨终于摆脱了被噩梦反反复复纠缠,浑身的僵硬蓦地一松,眼皮子睁开,就见白絮眼睛红肿,急切相唤。 叶梨有些迷惘,四下张望。 其实落雪院,她也只不过住了一年,倒还不如桃皈观的道院熟悉。不过,这确实是叶府的落雪院。 “白……” 想要唤白絮,才觉嗓子如烧枯的焦木,干涩疼痛。 “水!水,我去给小姐倒水!” 幸好跪在床沿的白絮机灵,立时蹿下床,趔趄了一下,跑去倒了些水来。 叶梨喝了水,终于稍微缓了过来,才知自己竟是断断续续昏迷了三天三夜,中间只是喝了点药,沾了点水。 落雪院并无厨房,白絮在烧水煎药的小炉子上,热了稀粥,喂叶梨吃了,才慢慢说了这几日的事。 因着那日叶梨迟迟不见踪影,兰九又侯在归松院,老夫人觉得面上无光,叶府抹黑,很是生气。还是兰九看外面大雨,猜测叶梨被雨阻在哪里,劝慰住叶老夫人,没有当时动怒。 只是后来,死活仍是找不到叶梨,兰九也生了急。 几个人一直找到夜里,都心生疑虑。但是叶梨虽不招叶府待见,却向来乖顺,从来未曾行差踏错,众人竟一时没了想法,只觉奇怪。 后来白絮回来,发现叶梨已在床上,出去烧热水,传消息……也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可是,等端了热水重新进来,就见叶梨已经睡着了。白絮只以为她困倦,又怕扰她,连湿着的头发都未敢多做擦拭,就帮她多盖了被子,任她睡去。没有想到,直到第二日兰九又着人来问,叶梨还是未曾醒来,竟是一忽而热到面红耳赤,一忽而冷到浑身颤栗。 白絮去求老夫人叫大夫,老夫人却道,“自作自受,受些教训也好。” 后来,还是白絮去找了兰九,兰九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白大夫遣来,才给叶梨诊过脉,开了退烧祛寒的药。只是那时,叶梨意识全无,几乎都灌不进去。 叶梨听着白絮一番讲说,低头默默无言。 白絮又说:“对了,白大夫说小姐是寒邪侵体,须得积年的红参吊命。老夫人……老夫人竟连碎末都不肯舍些,也是兰公子,不止送来上百年的红参,还送来一丸药,叫什么炎阳丸,说最能辟邪祛寒。小姐就是吃了这个,才渐渐退了烧。” 思及自己所作,对比兰九所为,叶梨又羞又愧,终是忍不住,掩面落泪。 白絮劝道:“小姐可莫要哭,才好点呢。大夫说,这么一番重病,只怕会伤了心肺,要好好多养养才行。” 主仆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叫,白絮出去看了,是落雪院里做粗使的容嬷嬷,又是捧,又是提,拿了好些东西进来。
第7章 容嬷嬷喜孜孜道:“是兰公子送来的!” “兰公子不是说小姐醒了就通知他吗?白絮让我去传话,就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兰公子说,小姐刚醒,他就不进来打扰了。让小姐安心养病,若是缺什么,尽管着人去找他,他打算多留一阵子呢。” 白絮听得也是面上一喜,道:“太好了!” 再三日后,兰九才来见叶梨。因怕染他病气,叶梨特意让人在院中设了茶桌,在屋檐下远远对他道:“您坐那里吧,我病体未愈,只得在这里谢谢您。” 说罢,红着脸,垂着泪,郑重行了一礼。 兰九站在茶桌前,细细打量了叶梨一番,才点点头,欣慰地道:“六小姐有所恢复,真是太好不过。我本想多在妙峰山住阵子,可惜家里有事相唤,须得要走了,所以冒昧求小姐一见,才好心安离开。” 叶梨听闻他要走,心里五味杂陈。 她其实是有些怕见兰九的,自然不是怕他退婚,而是因为心中有愧,难以自处。可是,她虽对兰九没有男女情义,却终究算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有关的个别几个人。而且,兰九待她的善意,她心怀感激。 “六小姐?” 大抵是看到叶梨面上似有不舍,兰九唇角弯起一点笑,极为高兴地说,“六小姐莫担心,我……”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絮,面色有些泛红,斟酌着说,“我会尽快回来的。六小姐要好好养好身体。我也……我也会努力的。” 这话听的叶梨心里一酸,因着上辈子亲历,兰九并没能“努力”得到好结果。 她侧头避开拭了拭泪,挤了个笑容,也道:“兰公子莫担心我。” 兰九是随着叶府的下人进来的,他匆匆与叶梨道过别,又关切了几句,就又匆匆离开,叶梨目送他走。他缓缓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家里送信说,寻到了花神医的踪迹,因此才叫我回去。”
9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