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死。她守道法,不能自我解脱,却可以不逃。 没想到,兰九反手把匕首架在了自己颈上,笑着道:“可惜我,连只小猫儿也斗不过,更遑论带你离开。你知道一个人,生来毫无气力,什么都做不得,经常不死不活,上气不接下气是什么滋味吗?” “我早受够了。” “可是我见了你,又忽然觉得还能忍受。甚至觉得可以忍到长命百岁。” 匕首已经在他颈上压出滴滴的血痕。叶梨想要抢夺,却一动不敢动。因为他紧紧贴着叶梨,只恐稍有动作,刀刃就刺了进去。 “兰……九?”叶梨小心翼翼唤他。 长睫掀开,一大滴泪珠,如透明的琉璃,盈在泛红的眼眶内,微微颤动。一股子馨香扑鼻而来,兰九怔了下,看到那一大滴眼泪,似宝石般,顺着叶梨仰起的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滞了下,晶莹发亮,然后缓慢淌过细嫩的脖颈,钻入道袍中,再也看不到。 而凝结出这颗泪珠的人,眉头微蹙,泪眼婆娑,红润饱满的唇尖微动,又唤了一声,“兰九?” 兰九忽然忘了头上的抽痛,按在自己颈上的匕首也微微松了点。 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兰九被兰夫人从背后一个手刀砍晕,同时眼疾手快地抢走了匕首,叶梨靠在门廊,重重呼出一口气,才双腿发软往下滑去。 白絮飞跑过来扶住了她。 兰夫人身后,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他从兰夫人怀里抱起兰九,冲叶梨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兰夫人转回身,对叶梨行了一礼,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们会去西北,再也不回来。他必定是要来和你问个清楚,才肯死心。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竟是藏了……” 叶梨点了下头,淡淡道:“你们走吧。” 等兰家人都离开,叶梨回到落雪院坐了会,才忽然想起要交好兰家的东西尚在自己身上,可是她现在仍是心跳腿软,只得让白絮先去追,自己撑着在后面走。 才走到不远,白絮就已经回来,喘着气摆手,“兰家的马车进了内院接人,已经出大门了。” 主仆两人携手回去,叶梨发了会呆,对白絮道:“我与你说说道观的生活,你且认真听一听,再决定要不要同我去道观。” 白絮有些懵懂地“嗯”了一声,走过来乖巧坐下,却又弹跳起来,叫道:“我先去给小姐弄些糖水喝,小姐脸色好白。受了惊吓是不是该喝姜汤,容嬷嬷!容嬷嬷!” 她飞跑出去,叶梨叹了口气。 兰九来过,叶梨倒是觉得又松了一口气。但是叶府里,却开始暗暗传起了闲话。叶梨每日闭门不出,全不知道,倒是白絮,从外面听了,气怨难平,私下对容嬷嬷愤愤抱怨。 “她们说,是因为小姐与,与那一个有了……总之不是好话,被兰家嫌弃,才退了亲。又说李茂这么久也不见来,想见也是觉得小姐水,水性……小姐不好,因而始乱终弃,不要她了……还说,若是别家小姐,结婚当日被退亲,早,早……早……” 起先还极小的声音,很难听清楚,大抵因为愤怒,越说越大声,似乎都剁了脚。 叶梨假作不知,只让白絮多去问问三老爷,丰极观可有新的信件寄来。 可是山不动,也有人自己非要凑过来。 这日,白絮去探看三老爷了,容嬷嬷去府里领些日用物品,唯有叶梨在落雪院。听到有人敲门,只得自己去开,一开门,竟是林庆之。 门一开,他便一只脚往里面跨,落雪院里却已经无有他人,叶梨只得避开他,侧身走出大门,走远几步,怒目望着他,问:“你做什么?” 有阵子不见,林庆之脸色有些晦暗,黑着眼圈。他对着叶梨嘻嘻笑,叶梨心里立时惶恐不安。 看着西边路上有人,也顾不得是谁,就往那边走。 她在前面疾走,林庆之在后面愣了下,问:“六表妹要去做这么?” 等发现她似乎是要躲开他,立时跑了过来,堵在叶梨前面,道:“我有些话要对表妹说,表妹且等等。” 西边路上的人发现这里的动静,走了过来,叶梨松了口气,却又提了口气。 “六表妹,我早就想来安慰安慰你,无奈课业繁忙,三表叔又总拘着我在书院,不许回来。” 他与人说话,边说边凑得更进,叶梨只得不停退步避开。 “长话短说,我听说六表妹的事,极为疼惜六表妹,就想,大不了,我接了六表妹到家里就是了。” 叶梨愕然,西边路上过来的人也嗤笑。 “六妹妹还真是……没了两个,这不就又有第三个了。” 叶家女儿众多,因来往甚少,有的叶梨几乎对不上名字。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来是二叔父家的叶芷浒和四叔父家的叶芷凝。 叶芷浒说完捂着嘴笑,叶芷凝满脸都是鄙夷。 叶梨正想着如何让林庆之离开,叶芷浒又道:“怪道上次李家,莫名其妙就上门索要亲事,我母亲还觉得他过于鲁莽冒昧,哼!却原来是……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叶梨从丰极观回到叶府,一心只想讨好“亲眷”,因而从老到少,从上到下,无论待她如何,她从未顶撞过。不过,因着她的“晦气”,倒是也没那么多交集。偶尔嘲笑她,鄙视她,她都认了。 可是那是上辈子了。 “不要脸!你何不在落雪院开个外门,也省得老让人进我们叶府的内院。” 叶梨看了看她,问:“姐姐可是冬日里要嫁什么金家?” 叶芷浒愣怔了下,红着脸斥道:“我可是堂堂正正嫁人!” 叶梨淡淡道:“那姐姐可记得,让金家把和邻居家的门给堵了,否则,姐姐嫁过去,却发现邻居已经给金姐夫生了一个儿子,可就晚了。” “你胡说什么!” 叶芷浒指着叶梨,气得脸涨红。 叶梨叹了口气,又道:“只怕现在已经晚了。” “你胡说!我扯烂你的嘴!” 叶芷浒说着就要冲过来,倒是林庆之拦住了她。叶芷凝则一脸茫然,见林庆之要抱住叶芷浒,才慌忙过去又扯开他。 “三叔父。” 叶梨看到叶箜快步走了过来,白絮也跟在后面,舒出一口气。 叶箜把林庆之和叶家姐妹皆斥走,递给叶梨一个信封。 叶梨扫了眼,就道:“三叔父,我如今在叶府住着,徒惹是非,不若干脆回丰极观。” 叶箜皱着眉,道:“你莫急,我会想办法约束他们的。” 他避开叶梨的目光,侧头看了看仍回头望的林庆之,拧眉恼怒,又道:“你归家,是你姑母的心愿。” 叶梨就道:“我不是已经归过家了。” 叶箜仍是不赞同,叶梨就道:“上次许山长来,告知我说,我最好是……回道观出家修行,才好。” 叶箜惊讶,“许山长这,这么说?” 叶梨点点头。 叶箜面色仍有犹豫,道:“你让我再想想。” 许山长并没这么说,不过,他觉得叶梨嫁兰九不好,也并不是想让叶梨嫁李茂,那自然,就是谁也不嫁了。 还有比出家修道更适合吗? 若是叶箜去问,许山长定然会赞同的,说不定还能找他帮忙一二。 叶梨同白絮回了落雪院,让白絮闩好门,等容嬷嬷敲门时,确认了是容嬷嬷,才打了开。 她忽然就想,方才林庆之要进院子,她下意识就生了警惕。可是那时在桃皈观里,反倒是那个人来的愈多,他愈觉得安全,若是他来的少了,就会开始惶惶不安。 他哪里就值得她这么信任了。 就如叶府里传闻一般,她是水性杨花,那人是始乱终弃。她活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叶梨回丰极观的道心越发坚定,亦认真想了几种办法。因为路途遥远,若是能得叶府或者其他人护送,最好不过。 若是万一不行,也只得自己想办法。 她等着叶箜后话,叶箜未来,叶芷浒却哭着跑来,身后跟着叶府的二老爷和二夫人。 叶芷浒哭着问:“你是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他原已与那贱人有了孩子。” 叶梨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她那日,在辨认叶芷浒时,忽然想起,上辈子,她见了兰九最后一面回来,心情郁郁,白絮为了开解她,就胡乱说些闲话,其中有一桩,说的是半月前才嫁人的叶芷浒。叶芷浒嫁了过去,却发现夫家和隔壁的小院子,竟是通着一道门,经过一番查探打听,才知隔壁的女人,竟是在她大婚前,已经为金家生下一个儿子。 那时,叶梨和白絮都全不懂情爱夫妻之事,白絮只觉得那道门好玩,叶梨则仍在痛惜兰九年少重病,压根没怎么听进去。 后来,叶梨进了桃皈观,叶府的事,更成了云烟散去,完全没想起。这次算是福至心灵,突然想到此事。 叶二老爷和叶二夫人也问叶梨如何得知,叶芷浒却开始哀哀切切地哭。 叶梨忽就生出了怜悯。倒是庆幸自己那日忽然想起此事,并说了出来。 她在道观里成长,哪里全无男人,更无男女之事。回到叶府,她本就自闭在落雪院,偶尔接触,都是亲眷。忽一日把一个男人认作了女子,那个男人就成了她的未婚夫。 一直到她进了桃皈观,别说男人,连女人都难得一见了。 可是那人闯了进去,不知不觉教会了她什么是情爱,什么是男女,她才渐渐体味到,世间诸多事情里的酸甜苦辣咸。 “他负了你,你别为他哭了。” 叶梨忽然开口,想安慰叶芷浒。 正在大哭的叶芷浒愣了下,泪眼汪汪看了眼叶梨,却又大哭起来。 “你是不是故意想拆散我们?” “呜呜呜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是早半年,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上他。” “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叶梨好久不哭了,听到这句话,眼框却觉有些湿。 “呜呜呜呜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啊六丫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叶梨叹了口气,道:“我跟姑母学过一点占卜卦法。” 叶芷浒的事情后续尚且不知,这件事却瞒不住,叶府诸人皆是来问,叶梨还能算什么,又把当日山洪的事重新拉了出来。好的是,叶府对叶梨皆生了点畏怕之心。坏的是,落雪院的门开始不停被敲响。 叶梨只得让白絮和容嬷嬷把门闩了,全不接待。 这日,又有人敲门,白絮轻手轻脚跑去门口听了听,回来禀报:“小姐,三老爷带着隔壁许老太爷来了。”
第39章 (双更) 白絮开了门, 许山长回身对叶箜说了句什么,三老爷叶箜就侯在了门口,和上次一样, 把白絮和容嬷嬷也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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