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到顾衍脸上微不可见的落寞神情,眼神又看到桌上的那条线。心下揣测,只是一条线就让先生失神,不知是什么功用?他轻叩条案,将顾衍从回忆里拉回来,然后状似不明的问道,“先生何故刻画?学生不明。” “立规矩,定准绳乃度量衡之始。”顾衍摸着那条线,在千年后会有一个名叫洪堡的德国人测量地球的经线长度再平均到十进制单位,就得到了一个被十几亿人传用的‘米’单位。那个用铂制造的标准米镶嵌在亚历山大·洪堡的哥哥威廉·洪堡创办的大学校园里。“天地之间,方有度数。以均分天下,得一距离便为绳。”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韩非子·喻老》 (2)一个具有高准确度且可做为一个标准的器具均可称为标准器。考古学经常使用各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器具来断代 (3)故事出自《丈量世界》,大概是杜撰而来,不过很有趣就添在这里了。
第11章 “天地之长?”嬴政神情痴楞看着案几上普通的一道划痕,顺着这条线延申便是庭院深深,越过草木再向外,就是广阔草原—— 天地,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嬴政有些失礼的抓住顾衍的衣袖,急切的问着,“能否与朕说说,天地之景。” 啊,这就开始了?顾衍心里琢磨始皇少年时期也很好忽悠嘛!如果能改变他头铁的行事作风,说不定就能给天下争得百年安定。毕竟作为封建王朝的开端,秦朝还是很有拯救的可能的。 定了定神,顾衍将自己放在了神棍的位置上。——天才能与天地沟通,不过分吧? “世界之初,混沌未明”顾衍并不打算和嬴政谈论什么宇宙观,反而从神话故事入手,此时的神明信仰还没有完全脱离自然崇拜进入偶像崇拜,千年间民间信仰将其完善深化,最后形成了完整的体系,用来忽悠自然崇拜胜于人物崇拜的战国人最合适不过了。 嬴政还没有从测量天地之长获得的准绳上回过神,就被共工、祝融、女娲淹没,修道修心方成大道让他心向神往。 当然,顾衍的目标可不是引导这位‘未来’会被徐福骗得团团转的帝王引上修仙的道路,修仙要不得啊。君不见那些一心修炼的帝王都没什么好下场吗? 说这些不过是 “故,格物方才知万物,得万物才可利民,利民立功德才获长生。”他一脸高深莫测从袖子里掏出木牍放在书案上,“格物利民,便从此物开始吧!” 木牍上赫然是一个长相奇怪的装置,深深的扎进水里。 嬴政没有被顾衍前面的一番方士言论蛊惑,但上古传说和最后的立民长生却让他上了心,此时看顾衍拿出的木牍也没有先前那般功利,反而关注起其中道理。 边看还边问,“所以,先生认为统一度量衡乃善举。”既然格物,必然需要度量衡,顾衍的答案已经非常明确了。 “利及万代。”顾衍微笑着说。 “天下之大,各国割裂,商旅不行,百姓断绝。如今各国各自为政,征伐自士大夫出,疲敝百姓,非不行也实不利也。”顾衍将各国的大致地图画在地上,将各国关卡指给嬴政看,“韩擅铁艺,燕产煤炭,齐鲁文化商贾繁盛,楚地富饶各国有各国的长处,可一旦出境他地百姓便无从知晓。多是因度量衡,货币不通所致。” “若不通,便不知他国情况自然不服。”这是上辈子他考量的事,嬴政自然的接过话头,“故一统天下,移风易俗必行矣。”可,上一世他推行统一度量衡却遭到了各地的反抗。 顾衍笑了笑,“但万不可得胜后再实施,百姓心中对你有怨,必不会听。” “哼。”他自然知道,早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顾衍就告诉他了。顾衍也不亏是秦国儿郎,一统六国也是他心中所想。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如何统帅万民。 “若我即位,还要多依仗先生了。”嬴政郑重的行礼。当收到韩徒让人运来的竹子时,顾衍心里止不住的开心。这种高兴是和当年推广农家肥时的高兴不一样的,那时他骄矜自傲,一心展露头角,觉得自己能改变历史。后来,天道给了他深刻的教训,平定后的顾衍倒是不再骄傲,但有一阵子也对周遭失去了兴趣。 可现在,他能够通过秦始皇的手一步一步的改变百姓的生活! 而这边,嬴政坐在书房读书,心里想的却是前几日顾衍所说的那些‘长生’之道。死过一次的人,他冥冥之中已经想清楚长生是不可能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纵使天命在他,也不过是让他重来一世罢了。 可自己的仙人老师却说的信誓旦旦,嬴政会心的笑了一下,立民长生,恐怕不是身体上的不死,而是精神永传吧!想起前世自己的举动,他也能理解顾衍为何会用那些方士之言蛊惑自己,毕竟如果是前世遇到顾衍这般的人物,他恐怕也会倾力以悦吧! 帝王一笑,不知是笑他的前生,还是笑他的此世。 伺候的婆子远远的跪坐在边上,安静的就像是不存在一般。越丫和韩徒跪坐在廊下,顾衍命他们照顾嬴政,两人只能听凭嬴政调遣。此时听到室内孩童的笑声,两人心下一紧连忙叩首,已经跟随嬴政几日的两人知道,当他这样笑的时候一定会去找少主人。公室子弟不比少主人仁慈,他们可不想因为冲撞主人而被打杀。 秦国法度严明,但已经对隶臣妾、奴隶、家妓没有什么保护。这类人进了主人家的门,就是主人家的人了,一切都被主人家掌控,随意打杀也不会受到惩罚。 一阵脚步轻慢,嬴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就径自离开。 越丫连忙起身跟上嬴政,拢手垂头侍候在他身后。而韩徒回到书房整理起放的到处都是的书简,沉重的简牍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劳作韩徒毫不停顿。整理书简的工作至少比洒扫粗活要好的多。 &ot;嘿,听说山上那个里正要请人手?&ot; 赵婆子的邻居看到她扛着石犁出门要去田里,招呼道,“不若让你家丫头去帮个忙,听说能一日能换一些盐呢!我可见东边的那婆姨昨日去了,拿回来的盐雪白雪白的。”邻里都知赵婆子的儿子战死,儿媳改嫁,家里只剩下孙女和她。虽然儿媳时常也来看望,但终究解不了近急,大家也对他家多有照顾。 “我听说了,不过那是水渠的活计吧!二丫才多大?那种城担的活还不得累死人,还是让她跟着我去耕地吧。”赵婆子拖这犁回头让孙女跟上,她身后的女儿瘦瘦小小,面色饥黄但收拾的干净,正安安静静的挑着竹笼。 “哎,听说小孩去只是收拾竹子,不干重活!”邻人显然也是去地里,拿着锸边走边说,“多干上几天,说不定就能换把铁镰了!秋天就不必那样辛苦。”赵家的铁器被赵婆子的老伴和儿子拿去了战场,两人都没回来,女人力气上不比男人,秋天收麦最是辛苦。若是能拿盐换些铁,他们家秋天就好过啦! “再看吧!”徭役最是辛苦,律法照顾她们这种孤寡,不必服徭役,她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女小小年纪就上赶着去干苦力。那点盐粮,不要也罢! 邻人见她这样,自然不会再劝,只是说,&ot;就在南边那条河边,要是想去了自己去就行了。&ot;然后就赶忙到地里开工,心里想着若是干完农活天色还早就去河边碰碰运气,若是能拣点小活干,晚上家里还能添个菜。 食盐珍贵,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是少能吃到的,但拿精盐换些粮食和粗盐就能顶半月的饭呢! “婆婆,就让我去吧!”中午吃饭时,一直沉默的二丫忽然开口,“虎子也说小孩也能帮忙,不累的。”显然说的是去河边帮工的事。此时徭役管饭发钱,大多在农闲时期,这次赶上春耕,所以工钱给的多,也不限年龄性别,看得出那里正相当着急。 “错过这次,说不定就没下次了!”二丫看着奶奶皱起的眉头,央求道,“我就去看看,能干就留下,不能干我就回来。” 她把水壶塞给赵婆子,哒哒哒的转身就跑,“这就半天,累不着的!”然后也不管身后人的招呼,飞奔而去。 “死丫头,不等我说话就跑!”赵婆子把水壶一扬,高声喊,“慢点!莫摔到!” 乡村的午后烈日高照,虽然是初春但温度已经不算低了。有的农人依靠在树下乘凉歇息,田垄边男人们插科打诨,女人箪食壶浆结伴来送食物。二丫一路飞奔,乡亲们看见她着急的样子都嬉笑着打趣,“二丫,慢点跑。那里正年纪不大,对你这样的小孩最是照顾了!” 二丫来不及回答,气喘吁吁的对着乡邻招招手。她一想到干些活就能换精盐,脚步怎么也慢不下来。二丫甚至在心里庆幸此时农忙,中午那些壮劳力是不可能去抢活干的,说不准自己现在去还能找到好活。 “二丫,你也来干活?”等快到邻人指的地点时,二丫就被虎子叫住了。 二丫揉着衣角,低着头糯糯的说,“是在哪里记名?” 虎子挠了挠头,“大家都正吃饭,没人给你记名,要不你先和我一起去看看?”来干活是管饭的,中午日头强大家都在休息。 当二丫来到河边时,周围的景象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样子。周遭的水草和沉木烂叶都被清除堆在一旁,听虎子介绍这些东西被沤在这里到了下种的时候和土翻在一起可以当肥料。 “就和农家肥一样?”用各种粪便肥地的法子已经推广了几年,收成确实提高了不少,二丫对这种法子也很熟悉。 “嗯。” 虎子拉着二丫穿过一堆沙石木料,来到散落在地上的竹条边,“我们都是在这里干活的,只要拿小刀把竹节削平,一天就能挣到一钱。”看着成堆的竹条,二丫觉得如果自己能干这个活的话,今年一年都有钱赚了。 不过,“我听说是用精盐算工钱的啊?”她皱着眉头,虽然一天一钱也不错,可是比听说的要少的多啊! 这时吃饭的匠人们都回来了,听到小丫头的疑惑哈哈哈大笑,“小丫头,要想挣精盐就得会用木!”用木就是做木工,大多是村里男子学的手艺。听说城里少府的匠人们工艺精巧,能为王上做器,他们这些黔首当然用不上那些手艺,不过是学些修补的手艺补贴家用罢了。 二丫直勾勾的看着一帮玩笑着的匠人,大声说,“我每天都来,肯定会学会的!” “用木需要力气,你还小恐怕还学不来。我正巧缺个算数的小朋友,小家伙有兴趣学吗?”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一堆干瘦的工匠身后传来,明明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 二丫垫着脚要往人群后面看,就听到他们里正有些谄媚的声音,“还不赶紧去干活!在这里聊老甚子,去去去,耽误了公子的工期可是要罚城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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