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今兆转过身,又确认了一下他的脸色情况,“怎么会突然感冒头疼?你有没有测过体温,发烧了吗?”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俞演忽地笑了两声,原本黯淡的眼色也重新透出光亮。 简今兆无奈,“还笑得出来?看来不怎么难受。” 俞演盯着他看,“没发烧,头疼睡一觉就好了,没事的。” 简今兆用勺子将感冒冲剂搅了搅,递给他,“喝了。” 俞演接过冒着热气的水杯,用唇浅碰了一下杯壁,“太烫了,迟点再喝。” “嗯。” 简今兆想起自己在车内的猜测,没有急着走,“那我们聊会儿?” 俞演应了声“好”,主动往后走了几步靠在床上,他拍了拍床边沿的位置,“简老师,你坐这儿?” “……” 简今兆没和他一个“病号”计较位置,走近坐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看过这场戏,和沈老师搭戏固然是有难度,但你也不至于频频犯低级错误。” 虽然还是在询问剧组的拍摄情况,但语气中的关心多过问责。 俞演浅喝了两口感冒药,“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头疼。” 简今兆侧坐着盯着他看,“只是这样?” 面对他的眼神询问,俞演难得躲了一瞬,“嗯。” 简今兆看见他明显心虚的应话,眉眼间掠过一丝微妙的笑意,“俞演,说实话,你是怕黑?还是怕打雷?” 俞演一愣,又嘴硬反驳,“没有的事,我怎么会怕这些?” 简今兆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故意“逼”了他一句,“是吗?我不喜欢有人对着我撒谎。” “……” 这话的威慑力大过一切。 俞演面色变了变,他的指腹沿着杯底摩挲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自在地承认,“是、是有点怕,但就只有一点点儿,真的!” 简今兆失笑,不纠结他到底是“怕一点儿”还是“怕很多”,“你有这个心理顾虑为什么不提早和剧组沟通?” 虽然说追求真实的雷雨天气,能够省下布景的麻烦,但如果演员有这方面的要求,剧组大可以人造布置“闪电光”,至于“雷声”也可以在后期配音时补上。 至于怕黑这点,稍稍更改拍摄模式,其实同样能解决。 “这不是怕被人笑话吗?”俞演低哼,将放温的感冒冲剂一饮而尽。 “而且,为了我一个人去改变这些早就确定好的拍摄计划,我不想让别人私下我说仗着鲸影的背景搞特殊。” 这种情况不算第一次出现了,他以为自己能克服这点小毛病,但没料到状态越来越差。 俞演将喝完药的水杯放回在床头柜上,是发自内心的歉意,“耽误了全剧组的时间,是我的不对。” 简今兆心下动容,“好了,过了的事情就不用反复道歉了,没有人拍戏能够一帆风顺。”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挺晚了,你不舒服的话就早点休息,我……” 打算离开的话还没说完,看准了时机的俞演骤然出手,将简今兆直接扯倒在了床上。 “简老师,你等一下!” “……” 简今兆错愕地看着半压制在自己身上的人,“俞演,你做什么?快起来!” 俞演沉着呼吸没松手,神情却适时浮动出一丝委屈,“我今晚真的很不舒服,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 简今兆挣扎的幅度微顿。 俞演没了往日的分寸克制,反而得寸进尺地贴近了他的颈窝,“简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怕这些吗?” “明明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在这方面的胆量还不如一些小孩。” 说到最末,语气里的自嘲很明显。 简今兆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彻底没了挣扎的心思,他敏感地偏了偏头,企图避开俞演讲话时的温热气息。 俞演调转了一下姿势,侧躺在了简今兆的身边,“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被养在一个阿姨家里。” 简今兆记得这事,上回在酒店喝酒时,俞演就曾透露过一点儿身世—— 他的父母只管生不管养,他从小都是寄人篱下长大的。 “自打我记事起,我对名义上的爸妈就没什么印象,六岁那年,照顾我的阿姨和我说,我的亲生父母难得有空、要陪我过生日。” “她把我带到了那个全然陌生的家中,嘱咐我周末要乖乖听话后就离开了。” 那是俞演记忆里第一次对“母亲”两字有了实际的印象:精致的、高贵的、漂亮的,但就是让他感受不到一点儿属于母亲的温暖。 “她给买了很多玩具、给我买了大蛋糕,可她每隔几分钟就要当着我的面打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俞演还记得,随着一通又一通未被接通的电话,对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被接起: “她开始一个劲地指责对方说话不算话,说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生的,凭什么只有她需要推掉工作赶回来?她的时间也很宝贵也很值钱……” “……” 简今兆越听越觉得离谱。 明明是最应该被期待、被呵护的生日,却要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电话里大肆争吵?甚至意识到自己是不被重视、不被认可的存在。 这事放在一个刚满六岁的小朋友的身上,实在是有点残忍了。 俞演讲话时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后来,她在院子里打完了电话,急匆匆地陪我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后告诉我——” “她有很重要的工作要赶着离开,让我先在家里睡一觉,等睡醒了,‘爸爸’就会接替她回来陪我,乖乖的。” 乖乖。 那是俞演平生第一次对这个词汇感到了反感。 年幼的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违背本心点了点头。 简今兆侧眸看他,“然后呢,你爸回来了?” 俞演眼底涌出一抹讥讽,“他?不如死了。” “……” 简今兆从这份反感的回答中明白了答案。 俞演浅浅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晚上的雷声把我吵醒了,陌生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试着摸索着去开灯,但没反应。”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雷雨天气严重,小区的总电路出了问题。 俞演还记得,那雷声一下比一下剧烈,惊得他的脑袋神经都跟着抽痛。 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就算平日里的他再大胆,到了陌生的环境又遭遇到这样的突然情况,难免会惊慌失措。 “我鼓起勇气下了床摸黑离开房间,可是因为不熟悉家里的环境,踩空了楼梯,直接一路滚到了一楼。” 简今兆眉心蹙得更厉害了,“摔伤了?” “是啊,摔伤了腿。” 俞演试图用笑来缓解这份悲惨,但终究抵不过内心积年累月的痛恨,“爬都爬不起来,哭喊了也没人听见。” 十一月末的天,他就这么倒在冷冰冰的地上。 “都说小孩子很容易忘记六七岁以前的事,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天。”说到最后,俞演几乎是咬牙挤出,“记得越深,我就越恨!”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喜欢所谓的生日庆祝! 他憎恶黑漆漆的封闭空间,也憎恶闹得耳朵生疼的雷声,更憎恶完全将他抛下的狗屁父母! 或许是这种心理作祟,俞演一遇到雷雨天气、一待在空荡荡的黑房间里,他就会无法避免地回想起当年,整个人会不受控制地发慌,甚至还会像今晚这样偏头疼。 简今兆感知到了俞演浑身弥漫的低气压,有些于心不忍地侧身看他,“俞演,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 两人面对面地侧躺着,目光所及只有彼此。 一秒、两秒、三秒—— 俞演骤然凑近,他手脚并用地缠靠在了简今兆的身上,将额头直接抵在了对方的颈窝处,“简老师。” 简今兆没料到俞演的亲密举动,刚准备推拒。 对方却像早料到了一步,闷声恳求,“别推开我,至少现在不要。” 毫不遮掩的脆弱将简今兆击得失了神,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突然就狠不下心了。 “……” 算了。 抱了就抱了,能有什么损失呢? 俞演一动不动地埋着脑袋,闷声解释,“我独自待在小房间里,不是为了躲避大家,只是想要逼着自己去适应环境。”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演好这部电影,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你失望。” 简今兆听出他的真心,温声回应,“嗯,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 俞演轻蹭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而带上了熟悉的撒娇味道,“你今天骂我的那一会儿,真的好凶。” 简今兆迟疑着将手往下一落,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他的脑袋,“嗯,是我没了解清楚就误解你了,头还疼吗?” “疼。” 俞演感知到他的接受,越发黏得紧,“疼得睡不着觉,你帮我揉揉。” 简今兆面对他进一步的要求,索性也不挣扎了,毕竟今晚在片场,他的有些话确实说得重了些。 简今兆伸手探上怀中人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着,心生感慨,“……有时候都不知道我是在培养公司艺人,还是在带小朋友。” 俞演反问,“我就不能换个身份吗?” 简今兆听懂他的暗示,答非所问,“松开点,勒得我难受。” “我不要。” 俞演任性拒绝,像抱着大型玩具将简今兆圈得更紧了,“今晚我就不松手了,你留下来陪着我睡,好吗?” 简今兆无奈,“俞演。” 哪怕他知道对方的那点心事,时常选择纵容对方,但两人的关系总归还没到同床共枕的地步。 俞演装作没听见,埋头轻蹭了一下他的颈侧,沾着点烫意的呼吸“灼”得皮肤发麻。 “简今兆。” “……” 简今兆心弦微紧。 没了以往带着各种口吻的“简老师”,这是俞演第一次喊他全名。 “简今兆,我真的……”俞演又喊了一声,心迹无处可藏,“好喜欢你。” 酥麻从心底溢出,瞬间席卷了全身。 简今兆没有直接拒绝的想法,却也没办法给出明确的回应,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只化为出口的一句。 “睡吧,晚安。” “晚安。” … 简今兆原本想等俞演睡着了再走,但不知不觉竟然也跟着睡了过去。 或许是环抱的力度太过安稳,换得一夜好眠。 简今兆洗漱完出来时,俞演就杵在浴室门口笑着等他,全然没有了昨晚的疲惫和憔悴,“简老师,我还以为你昨晚会开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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