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两人在别的剧组中有过合作,沈春望对简今兆的演技很认可。 简今兆微微一笑,“沈老师在这儿拍戏,我本来就就该来的,只是临时公司有点事就给耽误了。” 沈春望对于简今兆开新公司一事有所耳闻,忽地想起了这会儿在隔壁小房间调整的俞演,语重心长地说,“今兆啊,你是个有能力的演员。” “我知道你对你自己要求严,但对自家公司的演员也得好好把把关,可别砸了你新公司的招牌。” 说到后半句时,沈春望的声音轻了不少,虽然没有怪罪的意味,但提点的意思很明显—— 俞演是鲸影文化的签约新人,而鲸影又是《烂泥》的投资方之一。 哪怕俞演是靠自己的本事试镜成功的,但只要在电影里的表现不佳,最终都会被打成公司为了捧人、让他走后门进组。 今晚同一场戏卡了快三小时,严重耽误了拍摄进度。 即便他们愿意给以新人最大的包容,但剧组那么多工作人员看着呢,难免会有人在私底下浮动怨言。 闻潮声推了推眼镜,难得板着一张脸,“今兆,俞演他今晚状态不对,拍摄不是很理想。” 他对戏的要求一向很高,不是随便说完台词、做完动作就能顺利过关的。 剧组再陪着俞演耗时下去,恐怕最后不仅拍不出戏,还有可能造成他身为新人的心理阴影,那将毫无意义。 闻潮声没有否定自己选出来的演员,只说,“我和沈老师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到这儿收工了,你看怎么样?” “听你们的。” 简今兆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再出口的语气却也染上了严肃。 “我去看看俞演。” “嗯。” … 简今兆轻敲了一下虚掩的房门,这才推门而入—— 狭小的房间全暗着,一盏灯都没有打开,俞演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脑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颓废感。 兴许是听见了敲门声,俞演慢半拍地抬起了头。 窗外电光火石,一道雷声轰隆隆地砸下。 简今兆在刹那间看清了俞演的眼神,那是他从未看过的瑟缩,他连忙打开房间灯,还没等仔细再辨认,对方就先站起了身。 “简老师,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俞演快速朝他走来,笑得像个没事人。 简今兆探究的目光略沉,反问,“我能不来吗?好端端的,怎么就在这场戏上卡了这么长时间?” “……” 俞演嘴角的笑意一凝,“抱歉。” 有气无力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意义的、压根就不应该对准他的道歉。 简今兆想起待在外面的闻潮声、沈春望,以及陪同一遍又一遍拍摄的工作人员,昔日里对拍摄的那种认真和严厉顿时涌了上来。 “俞演,你这句道歉该对着我吗?我问你——” “剧本内容是你才拿到手的吗?早就写在通告单上的戏份,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整个剧组陪你反复折腾三十多遍!” “平日下了戏,你再怎么爱玩胡闹都可以,但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在做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这么躲在着房间里,口头上说的是调整状态,但这又何尝不是逃避众人目光的一种表现? “你是演员,选你进组是拍戏的,不是让你来敷衍角色、敷衍对手老师,甚至敷衍全剧组的!” “别以为是鲸影的艺人就可以随意对待角色,整个娱乐圈想要机会的新人演员多了去了,你要是不想好好珍惜、自然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好好珍惜!” 简今兆没有高声训斥,但语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雷声一道接着一道,连带着屋内的灯都时好时坏地闪烁个不停。 俞演一言不发地站定在简今兆的跟前,一米八六的高个这会儿只显得压抑不安。 很快地,闻潮声从屋外推门而入。 他看着屋内僵持着的两个人,缓声,“俞演,今天先收工吧,你回酒店好好休息,等明天调整了状态我们再拍。” “……谢谢导演。” 俞演应得很轻,朝着屋内的两人浅鞠一躬后快步走了出去。 不出五秒,简今兆就听见了他对屋外众人的道歉声,呼吸有了一瞬的起伏。 闻潮声察觉出他情绪的微妙,低声沟通,“今兆,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说他。” 这场戏本来就有难点在,而沈春望又是以实力出名的演员,其他有经验的演员和他搭戏都得好好磨合一阵,更别说是俞演这种第一次演戏的新人? 简今兆叹了口气,解释声很轻,“我来说他,总好过别人说他。” 无论如何,俞演今天确实做得不好,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浪费了大家的精力。 毕竟剧组人多眼杂,要是他一味地选择偏袒俞演,只会让对方先前的努力在“走后门”、“有公司做靠山”之类的非议中沦为泡沫。 有些难听的“狠话”由他这位老板说出口,才能从根源上堵住一些不实的传闻。 闻潮声理解,“只怕他现在这个年纪心气盛,反倒觉得你不好。” 简今兆的辩驳声脱口而出,“俞演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偏向,不由顿了顿,才收起外露的情绪,“潮声,今晚辛苦大家了。” “这样吧,我明天让小赵安排一下加餐,犒劳一下大家,也算是替俞演赔个不是。” 闻潮声向来不太会这些人情安排,只说,“好,你看着来吧。” … 简今兆坐回车里时,外头的暴雨也没完全停下。 他没急着直接离开,而是拿起放在副驾驶位上的剧本,翻到了今晚要拍摄的内容仔细研究。 要是放在往常,俞演势必会在开拍前拿着剧本来找他对戏,但他今天傍晚临时接到了季嘉的电话,于是赶回了酒店处理公司事务。 这一来二去,两人自然没能像往常那样对上戏。 为了渲染气氛,剧本里的谋杀情节也是发生在雷雨天,所以剧组才看准天气预报挑了这么两天。 简今兆将剧本内容看了一遍,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俞演这段时间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占据了天赋、潜力和努力,哪怕再难的戏份,状态都不至于滑落成今晚这样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轰隆! 又一道电闪雷鸣。 刹那间,简今兆想起了刚在小房间里俞演的那道近乎错觉的恐惧眼神,紧接着,他又记起了上回在海市酒店时对方说过的话。 ——但我习惯留盏床头灯,最低亮度的那种就可以。 简今兆双眸微眯,低头迅速重查起了剧本上的描写: 俞演一直NG的戏份偏向崔百胜的视角描写,在对方醉酒发现前,方净一直都是躲在黑暗小房间里潜心等待。 “……” 俞演怕黑吗? 简今兆在脑海中串联出一种可能性,顿时放下剧本、发动车子回了酒店。 … 电梯从负一楼升了上来,停在一楼开了门。 简今兆抬眼,撞上了正在门外的方可赢,对方的手中还拿着两包显眼的感冒灵冲剂。 简今兆按住开门键,“进来吗?你这是感冒了?” 方可赢走进电梯,摇头解释,“不是我,我是给俞演拿的。” “……” 简今兆没接话,眉心隐隐隆起。 方可赢按下电梯楼层,她余光瞥向边上的简今兆,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简老师,俞演今天拍摄间隙就和我说过他头疼不舒服。”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表现不好,被你批评后回来的一路就没吭过声,两次上下车都还淋了一会儿雨。” 片场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 简今兆没有刻意提声,但也没有故意遮掩的情况下,剧组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他对俞演的那番批评。 “简老师,我不是在刻意替他说情,但俞演绝对不是会敷衍拍摄的那种性子。” 简今兆回应,“我知道。” 方可赢见简今兆没有多责怪的意思,暗下松了口气,“他今天表现欠佳,我会找时间和他好好聊聊具体原因,争取让他早点调整回来。” 电梯停在了俞演所在的楼层。 方可赢对简今兆礼貌示意,“我先去给他送药,简老师,你早点休息。” “等等。” 简今兆喊住她,想了想才开口,“把药给我吧,我找他聊聊。” “……” 方可赢看着简今兆伸出的手,眼底透出一丝惊讶。 她迟疑了两秒后,还是将药交了出去,“那、那就麻烦简老师了。” … 叮咚,叮咚。 简今兆轻按了两下门铃,等待一会儿后,紧闭的房门这才延迟打开—— 俞演似乎是刚冲完热水澡,他穿了套最简单的睡衣睡裤,擦得半干的刘海就这么胡乱地散在额前。 没了角色妆效的遮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差劲,眼尾更是透出了一丝疲态的红。 俞演有些意外盯着出现在门口的简今兆,打起精神,“简老师?” 简今兆确认了他的身体情况,轻抬了一下手中的感冒冲剂,“给你拿了药,先让我进去。” “……哦。” 俞演慢了半拍,侧身让路。 酒店的布局大差不差,简今兆进了屋,直接朝着简易的水吧台面走去,“小余说你身体不舒服,还淋了雨,有发烧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水杯倒药。 俞演盯着简今兆忙碌的背影,强撑了一晚上的他忽地涌出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他将房间门关上,迅速朝着简今兆而去。 身后离近的脚步声有些说不上来的急切。 简今兆来不及回头去看,就被俞演从背后紧紧拥了个满怀,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破格举动。 “简老师。” “……” 简今兆倒水的动作被“撞”得一偏,热水往杯子外溢出了不少,他不太确定地偏了偏头,下一秒就感受到俞演发紧的拥抱力度。 “简老师,我错了。” 俞演低头靠在简今兆的肩膀处,说话声又轻又哑的,“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今天是我没表现好,耽误了剧组的进度,给你和鲸影丢脸了,我……” “俞演,不说这些了。” 简今兆喊停了他的道歉,语气跟着放缓,“是我在剧组把话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吗?” 俞演落在肩上的呼吸抖了一瞬,带着点小执拗,“你没错,别和我道歉,我不喜欢。” 简今兆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行了,你先松开吃药。” 俞演闷闷地应了一声,有些舍不得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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