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你应该知道,莱尔 林顿现在还在肯恩的手上。” 听到子爵大人的名字,火焰微微摇晃。火焰爆裂的噼啪声逐渐微弱,窗外雨声重新传入宫殿内。 “什么意思?” 芙蕾知道自己赌对了。 火焰已经快灼烧到王座,焦臭的味道让她皱眉。挑起一缕因为打斗而散乱的鬓发,她与爱德华对视,没有看那些惨叫的士兵一眼。 “亲王联合了光明神殿和新兴贵族。受勋是假,谋逆是真。你那位在皇都毫无根基的子爵,就是这次谋逆的借口。” “否则他怎么会被带往光明神殿?” 火焰晃动,最靠近自己的那几簇已经熄灭。芙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仍是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现在把我杀死有什么意义?我们需要联手才能对付肯恩。” 此时,宫殿内除了仍旧站立着的爱德华和芙蕾,已经没有一人呼吸。 “我们?” 火焰又往台阶上攀爬了几步。 放在过去,作为一名优秀的骑士,芙蕾挥剑就能从火海中劈砍出一条道路。但就像她会在和肯恩的对峙中落于下风,芙蕾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精力,再去进行一场激烈的打斗。 她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有什么东西不对。再次升腾起的火焰,已经让她来不及去细想。 芙蕾迅速地跨过火焰,洁白的长袍在火石的舔饰下卷曲焦黄。她奔向爱德华。 爱德华不解地注视着对方朝自己奔来。芙蕾并没有做出进攻的姿势。她的双脚在火焰的灼烧下皮肤绽开,每向前奔跑一步,就会留下一道血痕。 如果说兵戎相见是下策,那么,芙蕾最不想采取的下下策就是苦肉计。 早晨的朝阳,总算从乌云之间探出头来。略带苍白的光辉,透过十二根石柱进宫殿内。将空旷而幽暗的宫殿切分成一个又一个明暗交接的区块。 “咳……”芙蕾终于来到了爱德华的面前。她站在暗处,颤抖着吐出一口鲜血。 终究还是上了年纪,长时间精神高强度集中和打斗已经耗尽了芙蕾最后的精力。 比起伤口仍旧在不断涌出鲜血的芙蕾,爱德华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可真是个怪物,是斯托伟大的杰作。” 女皇盯着快速愈合的伤口,表情从最初劝说时的愤怒不甘,变成了嘴角一个释然的微笑。 爱德华抽出长剑。 “我知道。” 他的回答极其平静,一点也没有被芙蕾的话所伤害到。 “但是你也是我的孩子。” 芙蕾借着说。她勉强站立着,抬起右手,轻轻抚上了爱德华的脸颊。那里有一滴在打斗中沾上的鲜血。 溅到脸上的鲜血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像是雪地里鲜艳的红梅。 大拇指指腹摩挲着爱德华的脸颊,将那滴血渍擦拭干净。就如同芙蕾第一次用手帕擦拭爱德华的脸一样。 “……为什么?”芙蕾突然温情的举动让爱德华不解。 少年俯下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芙蕾奥古斯汀。爱德华面露不解,想从她的眉目眼角找出几分端倪。 芙蕾嘴角弯曲的弧度,眉毛挑起的高度和记忆中却截然不同。她站在爱德华面前,不再像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而是有着满腹心事要嘱托的母亲。 她的举动让爱德华又重新动摇,他询问的语气这次掺杂上真情。 “为什么?” “咳……如果我说……这一次让你做皇子,是真的想传位于你呢?” 即便爱德华已经在芙蕾奔跑时匆忙熄灭火焰,但余温依旧灼烧到内脏。她每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嘴角都会留下猩红的血液。 盘起的头发早已散开,凌乱的发丝被鲜血粘在脸颊上,像是窗外被雨水击打得凌乱的玫瑰。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有着最好的天赋,近乎偏执的信念。稍加引导,你……会比我更加适合成为这个帝国的执政者。 但是你缺乏对于情感的理解和辨析。我本以为,我本以为那杯天仙子酒会让你清醒一点……” 爱德华的神情随着芙蕾的话语开始有了变化。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芙蕾。 难道,自己错了?自己误会了她? 芙蕾现在是如此的脆弱,毫无防备的站在自己眼前。明明是带有狡辩意味的话术,在这样凄惨,不复往日荣光的模样下,也变得真实起来。 冥冥之中,爱德华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但他却说不上来。这样的温情表露,似乎在告诉眼前的少年——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芙蕾的话还在继续着。 “你不相信我?” “皇座的右边扶手,将玉石向右拧动两圈,你能找到我留下的传位遗书。” 爱德华张了张嘴,却没有将否认说出口。佩剑还握在手中,可是此时举起,已经带上了犹豫。沉默良久,爱德华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十二石柱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线。 真是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 在爱德华移开视线的瞬间,芙蕾勾起嘴角。这抹笑容很快隐去,她声音颤抖着说: “如果……如果你一点也不愿承认我这个母亲,那么至少……我还能留给你一些东西。” 芙蕾垂眸,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和唇边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当啷——”手中的佩剑落下,爱德华怔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皇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 难以置信、不可理喻、痛苦、懊悔、快意……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那些愈合的伤口隐隐有着重新崩裂的痕迹。 他……做错了? 爱德华茫然地站在芙蕾身前。12石柱切割出的明暗分界区,正好将他笼罩在光晕之中。他青色偏蓝的瞳孔颤了颤,肩膀上的伤口重新渗出鲜血。 芙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对! 如果芙蕾所说要传位于他是真的,那么今天她为什么还要在皇宫中设下埋伏。如果是真的,那么她根本不会用当年设计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应该是那样的表情。她分明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皇位,却能够用短短几句话绑架自己杀她的目的…… 爱德华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被芙蕾的举动所打动,有所松动的神情又恢复了冰冷。 不,不对! 如果说是从前的自己,根本不会思考这么多。在芙蕾颠倒黑白地“坦诚相待”之下。必然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语,恨不得以死谢罪。但现在,他有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芙蕾看向他的眼神,和莱尔完全不同。她对于自己分明没有半分感情。 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他拾起佩剑,走到皇座之前。 右手边的玉石向右拧动两圈。 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几分钟后,玉石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芙蕾所说的遗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是芙蕾的笔记,传位于他,没有丝毫作假。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我的孩子?”芙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为何,不再与她对视后,爱德华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嘲讽。 她真的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我之前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就像是一个笑话。 爱德华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想法。由脚底自膝盖的身体开始发烫,那种皮肤被一寸一寸剥离的痛苦又开始浮现。那是刚才芙蕾受伤的部位。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爱你啊——如果我不管教你,还有谁来管你呢?” 芙蕾的语气越是温柔,他便越是像坠入泥淖之中。 窒息感开始出现,和在魔法师公会时相同。炼金生物的原生特性让他对斯托和芙蕾几乎拥有了共感。 “而你却这样伤害你的母亲。” 虽然芙蕾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强烈,但她的话语,却比斯托要更加有力地将爱德华拽入无尽深渊。 就在痛苦一层层累加,爱德华恨不得跪坐在地。此时,远处传来光明神殿钟楼的钟声。 子爵大人还在那里等着自己。芙蕾她在欺骗我,我没有做错! 不对,不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将目光看向了皇座的左手边,那枚拳头般硕大的玉石。像是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一般,他试探着左右拧动,玉石毫无反应。他又向下按压,玉石有了细微颤动,却没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仿佛只是工艺问题。 “就算到了现在,你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算计么?”芙蕾的声音离爱德华越来越近,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爱德华没有回头。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力气。他在翻涌的黑色情绪中艰难思考着。 如果说芙蕾到现在为止,都是她的一场算计。那么,另一位算计的对象会是谁? 爱德华坐上了王座。手再次按压在玉石之上。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 那是一封留给肯恩的传位遗书。 “啧,变聪明了呀……”芙蕾声音就在耳畔。 缓慢靠近的芙蕾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暴起,将长剑插入了爱德华的胸膛之中。她幽怨的神情不再,却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笑容。 爱德华被女皇华丽的长剑钉在了王座之上,睁大了眼睛。 皇宫的基本架构是由哈维设计。即便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增增改改,大的基调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十二石柱上雕刻着哈维奥古斯汀征战的故事。每当太阳升起时,光线就会穿过前庭,穿过沟渠,穿过十二石柱,将这些故事的剪影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也将整个大殿划分出一片片明暗交界的区域。 皇座正位于明亮区域的正中心。 被长剑刺入胸膛的少年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是振翅而飞的蝴蝶。 青色偏蓝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块色泽极其特殊的水晶。他的五官精致美丽,配合上新生的,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玩偶。 他的眼睛又眨了眨,随后便不再动弹。 芙蕾扶着长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透过剑柄,她能感受到爱德华逐渐微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她还在微微喘息。 还是太单纯啊,里德奥古斯汀。只差一点点,你就能发现真相了,真可惜。芙蕾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自己必然会是最后的赢家,帝国唯一的统治者。至于里德或者肯恩,你们有什么资格? 沐浴在光晕之中,芙蕾的心情轻快起来。她重新握住剑柄,想要将其抽出。 但剑柄开始不受控制的颤动。 一下,两下,三下…… 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芙蕾的手隔着剑柄,感受到了爱德华重新充满活力的心跳。她的表情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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