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太多恨,所以才会自重生起便被重重漆黑的因果线所包裹。 而他心中又有太多无法言说甚至只能强行遗忘掉的恐惧,所以才会在每次见到那些“狗东西”时,因他们曾“觊觎云舒月,对师尊犯下无可饶恕之罪”而憎恨愤怒,才终于有勇气拿起刀去杀了那些曾经的仇敌。 那时候,每想到或见到那些前世的死仇,沈星河都会情绪翻涌到失控,脆弱到必须与云舒月这个可以依靠的师尊亲近很久,才能重新站起来。 那时候,沈星河身上的那些源自“狗东西”们的因果线,也一度粗壮异常。 但自从确定夜枭横死魔域,自从被那些鬼童啃咬撕扯到天魔之火失控爆发,再醒来时,沈星河就变了。 他变得比从前坚强了许多。 一切悲伤、难过和痛苦,以及从前时时盘踞在他心头的戾气、恨意,都开始远离他,像是被他强大的心脏全数排解,消化殆尽。 他开始变得冷静、淡漠,无坚不摧,像是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失控。 就连后来他怀疑云舒月渡劫失败濒临死境时,沈星河也只是想着若果真如此,他定会陪师尊一同赴死。 而在云舒月与他定下“双生之契”,又收服“蜷云”这个能屏蔽制约天道的神器后,沈星河想起那些“狗东西”的次数便越发少了。 他也不再因每年的七月十五而焦虑不已,战战兢兢,因为“蜷云”和“双生之契”的存在,给了沈星河一颗定心丸,让沈星河几乎再不必担忧师尊会堕入污泥。 其实若一直如此,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云舒月也并不想让沈星河一直那样焦虑。 但摇光的绝笔信,却再次摧毁了沈星河心中好不容易才竖起的城墙,让沈星河险些又一次失控。 沈星河却并没有失控。 这次他甚至没有再失忆、晕厥。 却与在魔域那次一样,很快又把一切剧烈的情绪沉入深海。 他再次恢复了冷静、淡漠,能清楚地思考一切,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过度沉溺于无法自控的情绪。 他对云舒月也不再那样依赖,即使不依靠云舒月,也能独自站起身来。 但云舒月却对这样的他愈发担忧。 因为云舒月知道,这并不正常。 但同时云舒月又无法戳破这件事,因为唯有如此,这孩子才能暂时不被那些无法负荷的情绪所吞没。 沈星河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所以他才再不会去想去回忆那些沉重的过往,只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他身上那些与“狗东西”有关的因果线也逐渐在变细变淡。 唯有一根延伸向无尽虚空的漆黑因果线,一天比一天更加浓重、粗壮、凝实,像是条不祥的锁链,牢牢捆缚住沈星河的身体和灵魂。 云舒月缓缓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眸色冰冷地望着那条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漆黑因果线。 心中已有了计较。 …… 自药王谷和西方鬼域无功而返后,云舒月带沈星河去了乾元王朝的都城——幽都。 乾元王朝占地颇广,纵横千万里,有大大小小数百座城池。 幽都居其中,其余城池皆以此地为中心,向外辐射。 但其实据沈星河所知,万年前乾元开创者原本定下的都城并非在此,至于后来为何迁都此地,沈星河也不知道。 他也没兴趣知道。 沈星河和师尊之所以来幽都,是为寻摇光。 但摇光在幽都送出那封绝笔信已是一百三十多年前,沈星河并不知晓摇光如今是否还在这里,甚至不知道摇光如今是否还活着。 尤其是在去过药王谷和西方鬼域后,对于寻找摇光这件事,沈星河其实都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 但师尊还是带他来了这里。 沈星河无声贴着师尊的颈项,工具般一刻不停运转着双修功法,神色淡漠地看着不远处幽都高高的城门。 与其他城池不同,或许因为这里是国都,笼罩幽都的结界都比其他城池大了许多,连城外都能覆盖。 城外数十里的绿水青山也并未被鬼气所吞没,沈星河甚至看到有衣着华丽的贵族在出城郊游。 但即使是那些贵族,无论男女,也大多挺着大大小小的肚子。 出游的队伍中还有许多稚嫩的男女,人类妖族皆有,尚未走出多远便一个接一个被那些贵族抓进车架,很快响起一片淫声浪语。 沈星河微微蹙起眉头,刚想移开眼睛,眼前就被一截雪白的缎带覆住了——是“蝉不知雪”。 沈星河顿了顿,立时明白师尊的意思,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好笑。 但同时,他也明白,师尊定也看到听到了那些,心中顿时有些不悦,同样指挥着“思无邪”去把师尊的眼睛蒙上了。 云舒月顿了顿,倒是没把覆着眼睛的“思无邪”挪开,任由沈星河蒙,只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 沈星河也没动,任由师尊点,仍安静缩在师尊颈窝中丧丧地装死。 其实对于他师徒二人来说,蒙眼这种最普通的手段根本无法封闭他们的视觉,尤其他们还有强大的神识在。 但很默契地,直到那贵族的队伍走远,沈星河和云舒月才同时收回“蝉不知雪”和“思无邪”。 与其他城门外便被鬼气所笼罩的城池不同,幽都城外或许还有些村落,平日似乎也有城外的村民入城卖货求生,城门口甚至还排起了一段不短的队。 沈星河和云舒月此行既为寻人,便与之前入丹枫流火城时一样,并未动用灵力,只用“蜷云”隐去身形,随那队人一同入城。 沈星河虽未动用灵力,但他如今到底是合体期大能,视力远超常人,所以只一眼,他便发觉那排队的人中有不少都是修真者。 那些修真者大多是筑基和练气,偶有几个金丹元婴,皆心思沉沉,沉默不语,望向四周的神情皆十分警惕。 沈星河还注意到有个披着斗篷的出窍期,气息有些异常。 这些修真者显然并不是长期居住在幽都的人。 或许是不能动用灵力清理自身,也或许是囊中羞涩,他们身上皆风尘仆仆,有几人身上甚至还有补丁。 这在几百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师尊,幽都城中似有大事发生。】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外来的修真者排队入幽都。 但同时他们又十分警惕,显然还记得当初乾元扑杀反抗修真者的事,甚至对此十分忌惮。 既忌惮乾元的规矩,又成群结队地入城,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幽都中显然正有什么极吸引他们的事在发生,所以这些明显不满乾元规矩的修真者才会冒险前来。 云舒月摸摸小家伙的头,【进去探探便知。】 他们很快从那群人身边走过。 即将入城时,沈星河见守城的士兵正拦着一个挑着扁担的农户,让那农户把扁担打开给他们看看。 那农户肤色黝黑松弛,头发白了大半,骨龄还不到三十,看上去却已有四五十岁,闻言立刻憨笑着把扁担掀开,露出其下几个只比巴掌大不少的襁褓,襁褓里是几个沉沉睡着的小娃娃,男女皆有。 士兵一见,脸上立时现出贪婪之色,紧接着疾言厉色对那农户呵道,“好你个老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这么多孩子!” “来人!带他跟我走!” 说完,立刻有一队人高马大的士兵围过来,把那农户和装满孩子的扁担一同拉走了。 眼见事情不好,那农户连忙高声求饶,“大人!大人您放过俺吧!这是俺全村刚落地的秧子!是俺村长让俺出来把他们卖个好价钱!村儿里还好几个怀着的等着俺买吃食回去养胎呢!” 那正扯着他的士兵闻言,眼中皆放出狼似的幽光,皆不怀好意地紧盯着他,而后强行把那人带走了。 沈星河听到有士兵暗自嘀咕,“发了发了,有这一窝,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后面排队的人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看到没,以后想卖孩子别一次带那么多,估计那一整村儿都要被那些狗东西祸害了!” “这怎么能说是祸害呢?要是还能生,能傍上这些官爷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倒也是,给谁生不是生呢,给官爷生总比给那些泥腿子生强!” “不过我看那些官爷好像也有正怀着的,也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的种?” 沈星河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无比荒谬的话,在发现那是两个同样正怀着孩子的年轻男子后,第一次清楚意识到如今的幽都乃至整个乾元王朝,究竟是何等扭曲的存在。
第145章 厌恶 有“蜷云”在, 气息和身形完全隐去的云舒月二人很快顺利进入幽都城。 甫一进城,辉煌的灯火立时扑面而来。 因结界外遮天蔽日的浓黑鬼气,这幽都城中如今同样不见日月。 但这里却热闹得不分昼夜, 满城靡靡之音,红粉青楼, 舞衫歌扇,路柳墙花。 这里的人很多,沿街的铺子也很多,却尽是寻欢作乐, 纵情声色之地。 这些人像是疯了,几乎已没了礼义廉耻, 沈星河甚至看到有不少人在当街交欢, 恍惚还以为自己到了魔域。 但哪怕是当初的魔域,恐怕也不会放浪形骸到此种地步! 沈星河几乎立刻用“思无邪”再次蒙住了师尊的眼, 与此同时,“蝉不知雪”也再次覆住了沈星河的。 但他们的耳中却仍能听到那些意乱情迷, 淫词秽语。 即使沈星河再心如止水, 此时也还是被气得脸色黑沉, 恨不能再用“思无邪”把师尊的耳朵捂上, 一息都不想让那些脏东西污师尊的耳! 云舒月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几乎在同一刻,“蝉不知雪”又爬上沈星河耳畔, 沈星河耳中便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沈星河也用“思无邪”对师尊做了同样的事。 于是, 在入幽都城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后, 他们师徒二人同时失去了视觉和听觉。 沈星河:…… 虽然觉得这样有点离谱, 但沈星河实在不想委屈师尊和自己。 而且说真的, 若不是为了找摇光, 沈星河简直恨不能立刻拉师尊去丹枫流火城——那里好歹还没疯狂到这种寸步难行的地步。 云舒月很快动了起来,向着某个方向。 沈星河察觉后,立刻通过契约印记传音给他,【师尊,您还能看到?】 自他话中听出掩藏不住的焦虑,云舒月很快回道,【看不到,也听不到。】 【是‘蜷云’在带路。】 沈星河这才安下心来,问他,【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云舒月:【去酒肆。】 沈星河就知道,师尊这是要带自己去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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