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固的低调大马车行驶出西直门,走不多远便觉得天地一片阔朗,昨日半天大雨,将两边的树叶都冲刷得翠绿发亮。 空气也分外清新,刚刚远离城区,呼吸之间就有一种进入天然氧吧的感觉。 苏辰正在感慨大工业之前的好环境,平稳行驶中的马车就咯噔一下。 “爷,马车陷入泥坑了。”外面驾车的侍卫禀告说。 苏辰掀开窗帘一瞧,只见本该平坦的路上,深深纵横着三道交错的泥沟,应该是昨天才下过雨,马车撵出来的。 这样的道路情况,苏辰见过,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乡下道路没有修到,一旦下雨,路上就是这样的情况。 刚还喜欢这天然环境的苏辰,此刻又怀念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柏油路来。 这真是甘蔗没有两头甜。
第20章 太倒霉 后面骑马跟着的侍卫有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下马过来推马车,想要下来的苏辰脚步没沾到地儿呢,车子就从泥坑里出来了。 只是这一段路况实在太差,刚下过雨又来来回回有大车经过,这路上到处都是泥沟纵横,前脚才出一沟,后脚就陷入另一泥沟。 一开始穿着鲜亮的侍卫们,没走出这段路呢就都成了泥人。察岱也在车里坐不下了,跳下车来沿着路边走。 苏辰一瞧,也要下来。 深觉失策的康熙拦不住儿子,掀开窗帘看了看,同样扶着车跳了下来,然后干干净净的靴子上顿时一脚泥。 让有强迫症的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梁九功在后面呢,见万岁爷下来,赶紧跑过来扶着。 皇上都下去了,常海还能在上面坐着吗?紧跟着下来了,最后只剩下懒呼呼的保成,扒在车窗口,看着外面一路的黄泥满脸嫌弃。 康熙笑道:“保成,下来走走。” 小家伙连忙摇头,道:“阿玛,我很轻的,不压车。” 你还知道不压车? 苏辰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在上面坐着吧。” 正说着话,倏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田地里闪过,苏辰哎呦了一声,随手抓一个泥块就扔了过去。 他在山里抓野兔、野鸡之类的惯了,随手抓的泥块是散的,被他投出去的力道却不小,竟然将那飞速闪过的灰色兔子给打晕了。 侍卫们不由地大声喝彩,察岱已经跳下去,一脚一脚的走过去,将那晕在田里的兔子给提溜了过来。 康熙赞道:“好肥的一只兔子,咱们有口福了。” 苏辰:说的好像您缺一口兔子肉吃似的。 察岱也很惊讶,没想到小表弟现在手上都有功夫了。晕着的兔子突然一蹬腿儿,又在他手里跳蹬起来。 察岱哎呦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兔子在地上摔晕。随后向苏辰竖起大拇指,道:“辰儿,等围猎的时候,我要跟你比一比。” 康熙一向对妻子家的长兄子侄没有过多的关注,今儿个儿子要找他们一起出来,这短短的相处时间让他发现,他们都是有些才能的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喊着从前面的路上跑来,到跟前,看看田里那一串脚印,再看看路上这几个路人,伸手道:“赔钱。” 的确是踩到人家田里了,康熙给梁九功示意了一下子。 大总管立刻解了腰间的钱袋子,从中摸出一个碎银子扔给那人。 见他们这么好说话,那人眼珠子一转,指着察岱手里的兔子,道:“这是在我家田里捉的,也得给我。” 一个侍卫上前就搡了那人一把,道:“给你脸了是吧。” 宫廷侍卫在宫里是侍卫,但却都是在贵族人家的子弟里选的优秀的,哪个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不称一声爷的? 那人一瞧侍卫的气势,知道不好惹,却还嘴硬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 侍卫立刻忍不住笑了声,回头看皇上一眼,好整以暇道:“谁家的?” “我们是明相家的。”那人双手拱拳,一脸得意。 侍卫:…这下尴尬了,他也不了解京畿这些土地的情况,没想到这一问捅出了明相,回去皇上一问,明相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其实记恨他还罢了,就怕给自家阿玛下蛆。 这家伙又看了眼皇上。 康熙眼里,这侍卫就是个孩子,说道:“老梁,再给他赔一两银子。” 兔子是儿子打的,自然要拿走的。 梁九功:老梁? 那人很是得意,一会儿赚了一两多银子,捧着就回去跟庄子上的管家讨巧。 走出这一段难走的路,再上车的时候,众人脚上都沾了不少泥,现下没有奴才处理,康熙看着鞋上的泥上不去。 车里铺着整洁的地毯,这样走过去都踩得脏污了,这还罢了,一路上看着脏污的地毯多不舒服。 康熙正为难呢,就见他儿子手撑着车板,转身一坐,而后脱下鞋在外面一放,人只穿着袜子进到了车厢里。 “阿玛,脱了鞋再上车。” 到车上的苏辰还提醒康熙。 这时候,他儿子在民间生活过的痕迹就很明显,身上没有一点儿贵家子弟的娇气,康熙笑了笑。 心里多少又有些难受。 这一天,经过京畿西北这条官道的人,都看到这么一辆奇怪的马车。宽大的马车外面,排排放着大小好几双锦靴。 靴子上沾着不少泥,也不知道这样的贵家公子,怎么给脚上踩了这么多的泥? 十里庄,村子的东边,空地上摆着许多麦秸秆和泥做的泥胚,黄义腰里系着上衣外衫,直起腰看了看刚从屋子里移出来的这些泥胚,叹息道:“以后若都是好天,入冬前咱们还是能把房子盖出来的。” 黄家长子提着一坛清水过来,揭开上面的黑陶碗倒了大半碗递给老父,道:“爹,不剩多少了,您歇着吧。前些天我们去扛活儿,问了城里青砖的价格,虽然比家里的贵一些,但我们的钱还是能盖两间出来的。实在不行,咱们买些青砖,不能到冬天了没个地方住。” 黄老头说道:“省着些钱,我是想送义儿去读书。如今太平无事,读书还是正途。” 黄家长子面露反感,低声道:“当初父亲在那些清军手下几次受刑,儿不欲家中小辈再与朝廷牵连。” 他的几位堂哥,早些年受大伯牵连,还死了几个。 朝廷不好,反清复明的那些人,也没有几个好的,黄家长子现在就想家里人只守着几亩田,不缺吃不缺喝的便好。 黄老头点了点长子,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恨不能一件事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要不然就全不要了。” 说着转过身,走出泥胚子队伍,在外面捡了个小凳子坐下,又道:“今儿个也做不成活儿,一会儿你带着宇儿他们几个再去京城一趟,找些活儿做,回来的时候捎几斤糯米。另外,再打听打听辰儿的下落。” 黄家长子名宽,下面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黄完,一个叫黄宇,虽然大家都已有了儿子,但老父在堂,他们做什么都还要听大哥的调度。 他们去京城做活儿好几次了,不止一次打听跟他们同行过一段路的小家伙儿,然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黄宽早就怀疑,那个小家伙心眼多着呢,不定给他们的不是真实信息。 可老父惦记着要把小家伙塞给义儿的二两银子还了,这些话黄宽就不多说了,免得让父亲误会是自己不想还银子。 “行,这次我再换一条街问问。” 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黄大伯”的喊声。 在另一边照看田地的黄义登时放下水瓢,跑过来,看到正往这边跑的小孩儿,不禁满脸笑容。 “辰儿,你找到亲人了?” 黄义跑过去接住小孩儿,看了看在后面跟着的康熙等人,确确实实地放了心。 虽然只是同行一小段路,黄义对这个听话的小孩儿,却是颇为挂心的。 “找到了,”苏辰还记着自己是怎么跟黄家人说的,转身指着已经到跟前的康熙道,“这是我大伯,那个是我大伯家的儿子。” 黄义向他们点点头,道:“家里简陋,请这边坐吧。” 康熙知道这一家子的来源,连同黄宗羲这些年的活动,早两日便放在了御案上,因此对这家人他一点不好奇。 就是觉得有些不高兴,怎么成儿子大伯了? 大伯就大伯吧。 康熙客气道:“辰儿说了,此前的一路,多亏你们照顾。” 梁九功和侍卫们手里提着一盒子一盒子的礼物,皇上话音刚落,他们就满脸笑容地跟黄家人点头。 黄宽也扶着黄老头,迎了出来。 两人先看了苏辰一眼,才和康熙寒暄。 一边寒暄,一边引着人往临时用几根木棍扎出来的,光秃秃的篱笆小院儿走去。 黄家其他人也得知来了客人,妇人们紧忙地烧茶,黄大嫂最是热情,还把二儿子叫过来,让他去前面的集镇上买烧鸡来待客。 一群人就坐在院子里,康熙和黄老头说话,问的都是朝廷对他们这些灾民是如何安抚的,谈话间还涉及黄家人逃难时在路上的见闻。 小保成坐在阿玛后面听着,然后第一次知道,自己大哥当初是和流民混着,才走到的京城。 小保成有些心疼,转头找大哥,却见大哥正笑呵呵地在和这家的孩子说话。 大哥太好哄了吧。 小保成又有些嫌弃。 而常海和察岱,心疼之余,很快地接受了辰儿在外面落难时,这些对他提供帮助的朋友。 叙过旧,一群孩子就跑到黄家人这两天开出来的荒地上,看他们种下来的红薯。 苏辰这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和黄义说了红薯粉条、红薯干的做法,希望黄家人能凭借如今在京城还是个稀罕品种的红薯立足。 黄义担心这小家伙是把他大伯家的秘方说出来了,拉到一边问他。 苏辰好笑道:“我大伯家不靠这个秘方吃饭,你们放心用。” 还真是啊。 黄义觉得这个小孩有点神奇魔力,如此没有心机,也不知道以后在他大伯家生活容易不容易,便交代:“常言道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你大伯家住要注意一些。” “嗯嗯,”苏辰点头,对于真心关心他未来的黄义有些愧疚,可也不能说实话啊,就道,“我家里还有祖母呢,你不用担心我。” 有祖母在当然会好很多,黄义放心了许多,打量他两眼:“看你的确是过得不错,在你大伯家好好待,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 常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几步外,说道:“你放心吧,辰儿还有我们这些舅家的亲戚护着。” 苏辰都忘了介绍小舅和表哥了,便和黄义说了那天他进京城后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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