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去年过得挺不容易的吧。” 幸稚京:“……什么?” 易时陆笑笑:“转学来到一个新的学校,又是高三那么累,适应期挺不好过的吧。” 幸稚京保持沉默,只有呼吸的声音均匀地从电话那端轻轻传来。 小区里鞭炮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易时陆都快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了。 他提高音量说:“再过一学期就好啦。别忘了之前说过的啊,要一起去A大,我可记在心里了,我这边太吵了,先不说了,下学期见。” 易时陆挂断了电话。 老式的居民楼里,一楼,窄小的楼道,没有贴对联的大门。客厅电视剧播放未尽的春晚节目,幸稚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灯没开,只有电视机的光亮,他手边放着几只诡异木偶。 男人们的声音。 “两王带个炸!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不对啊,我刚才数牌,不可能有炸。” “哎呀还说啥呢,掏钱掏钱。” “不可能,老二你绝对偷牌了。” “稚京你评评理,你二舅有没有偷牌!” …… 女人小孩的声音。 “小玲你慢点跑,不要撞着了。” “和弟弟一起玩啊。” “不和弟弟一起玩,他好幼稚。” “稚京哥哥陪我玩。” …… 好热闹的七嘴八舌的声音,全都从这些根本不会动的木偶身发出。 “吵死了。” 幸稚京瞥了它们一眼,瞬间,所有的声音消失,只有电视机还在不厌其烦地播放着节目。 幸稚京看了一会儿。 冷着脸看了一会。 脸上慢慢拉扯出一个笑容,就像穿戴上了一幅假面。 “什么都没有,我这边什么都没有啊易时陆。” “是谎言啊,全部都是谎言。” “快点回来我身边。” “快点回来。” “我只有你啊易时陆。” “我只要你。” 他笑着说了一会儿后,又把表情回归原位,脸上只余下空洞色彩,玻璃眼珠渐渐失去光芒,变成好像是颜料画上去的一样。 刚才的一切就好像一场热烈的舞台表演。 然后他将嘴角向下,露出小狗一般可怜眼神,连鼻子都变得红彤彤的。 “我好孤单哦易时陆。” “快点回来。” “快点回来我身边。” “要什么都给你,只要回到我身边。”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傻。” “易时陆跑不掉啦。” “跑不掉啦。” “掉啦。” 像卡壳一样,他开始不断重复相同字眼。 幸稚京大笑一声,歪了下头,眼神纯净,轻轻眨了下宝石一般的漂亮眼睛。
第23章 木偶(二十三) 大年初一易时陆给外公外婆拜了年,收到了五百大洋的红包。易时陆高兴地买了几件小礼物准备开学送祝容他们。 吃过早饭他又想起开风水店的孟钧,孟钧常年一个人守着店铺,也不知道今年新年去没去儿女家过。 易时陆问外婆:“待会要不要去孟钧爷爷那拜个年?” 外婆揉着面,准备今天做饼,她随口说道:“那老头子去年摔断了腿,被女儿接走养伤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年纪又大了,养了好几个月,还没回来呐。” 易时陆想起那天去孟钧店里,他还好好的,身子骨看着也硬朗,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走起路来脚步生风,怎么突然就摔断了腿。 不知道想到什么,外婆突然停下手中动作:“之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还跟我提到了你,说什么来着,哎呀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记不住了,等我想起来再说。” 外婆没再多纠结,笑眯眯说:“小陆啊,今天做你喜欢吃的牛肉饼,多吃点。” 易时陆笑着说好。 外婆做牛肉饼的手艺一绝,皮薄馅多,还泛着油香,易时陆从小就喜欢吃。易霖带着易时陆回家的时候外婆装了整整一大袋牛肉饼让他们带走。易霖说吃不了这么多,还是被塞了满满一大包,挤在车后座。 上楼路过幸稚京家门口,易时陆不知为何停下脚步,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笑自己今天真是奇怪。 这本来就是幸稚京租住的地方,大过年的他不在这也正常,更何况门口没贴对联,一看就是没在这里过年。 易时陆拿着牛肉饼袋子和易霖上了楼。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幸稚京就来敲门了。 从猫眼里看见幸稚京,易时陆还诧异了一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幸稚京站在门口,穿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把他的身形称托得更加高挑,几天没见,他好像又变得好看了点,眉眼乌黑,皮肤雪白。 幸稚京:“我爸妈家太无聊了,人多又吵,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一直不和他爸妈住一起。易时陆没好多问,毕竟是人家家事,他只抱着手臂笑着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也回来了?” 幸稚京说:“我不知道,我就上来看看,心想着没准能碰上你。” 易霖在屋里冲着外面喊:“小陆,跟谁说话呢?” 易时陆说:“幸稚京。” 易霖:“干嘛站门口聊天啊,请人家进来坐。” 易时陆笑了笑:“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幸稚京进了屋。 易时陆把买的礼物从包里拿出来,是三副针织的毛线手套,除了颜色之外一模一样。 幸稚京眼睛亮了亮:“都给我的?” 易时陆:“想什么呢,你挑一副,另外两个给祝容和方深。” 幸稚京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易时陆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凑上前,眼睛里是满满笑意:“别不知足,第一个让你选,我是留了点私心的。” 幸稚京的眼睛瞬间又被点亮,他的目光在三副手套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定格在白色毛线手套上。 幸稚京:“我要这个。” 易时陆把手套递过去:“那就送你这副。” 塑料简易包装,并不名贵的礼物,可幸稚京放在手里看了又看,好像喜欢得不得了。 他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拿出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上。 幸稚京笑了。 “好暖和。” 他把手举起放在脸旁边蹭了蹭,柔软的毛线接触他的皮肤,他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把脸都蹭红了,但幸稚京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不舒服,只露出幸福又满意的神情。 临走时候易时陆拿了几块牛肉饼让幸稚京带回去,特意告诉幸稚京那是他外婆做的,世界上最好吃的牛肉饼。 如果易时陆的目光可以穿透走廊去墙壁,就会看见幸稚京回到家中后热了下牛肉饼,打开了电视机,将电视调到某个偶像剧中男主和女主表白的那一幕。 男主:“我喜欢你。” 幸稚京跟着读:“我喜欢你。” 男主:“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幸稚京:“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男主:“其实在我们高中那会儿……” 幸稚京:“其实在我们高中那会儿……” 男主:“我就已经……深深为你着迷。” 幸稚京:“我就已经……深深为你着迷。” 幸稚京:“?这里为什么要停顿?再看一遍。” 他咬着牛肉饼,完全不在乎此时牛肉饼刚出锅,冒着大量的热气,他每咬下去一口,面团里都喷射出灼人的滚烫,那是正常人的口腔完全无法承受的温度。 幸稚京毫无察觉,只有嘴巴一张一合,一边吃东西,一边跟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念着台词。 在他试图表现得完全像个人类的时候,他却永远也不可能是个真正人类。 寒假快速过去,终于迎来了酷刑一般的高三最后一个学期。 易时陆把剩下的两副手套放在桌上,让祝容和方深选:“新年礼物,你们自己挑。” 祝容眼疾手快拿走其中一幅:“我要这副蓝的,粉的就留给方深这个骚.气少年吧。” 方深:“……粉的就粉的,真男人就该用粉红色。” 易时陆撑着下巴看他俩打嘴炮,心想这样好的光景等毕业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祝容发现了什么,一回身看见幸稚京手上戴着的手套:“诶?你这款式怎么和易时陆送的一模一样啊,不会易时陆送的吧?那他怎么先送给你了啊?” 祝容故意说得阴阳怪气。 易时陆抿唇一笑:“喂,别生气。他家和我住一个小区,过年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就把手套给他了。” 祝容挤眉弄眼地说:“我就知道一定是巧合,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偏心。” 易时陆心虚地眺望远方。 何雨进班的高跟鞋的频率都变得比以前快了许多,所有人都进入了打仗一样的状态,包括易时陆自己。 精神越来越不够用,每天靠着咖啡和能量饮料度日,即便如此,易时陆仍旧能在下课几分钟的时间里睡着。 很多时候他睁开眼睛会看见幸稚京在盯着自看,他轻轻打哈欠直起身,说:“真羡慕你啊,你怎么从来都不困的?” 幸稚京若有所思地笑了下:“我也是在忍耐而已。” 他也是在忍耐,只不过是另外一个方面的忍耐。 易时陆完全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还傻乎乎地说:“知道你也在强撑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天天这么个精力充沛的人坐身边,怪给人压力的。” 幸稚京轻轻转了下眼珠。 易时陆抬了下手,无意中碰到了挂在脖子上已久的项链,他习惯性地握了一下,攥在手心:“哦,有件事要谢谢你,这个真的好灵,戴上之后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过了。” 幸稚京的目光下移,看向易时陆握着木雕坠子的手,因为用力,易时陆的手指骨节泛出粉色。幸稚京勾起唇角:“那就好,一直戴着吧。” 易时陆的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乌青,他精神不济勉励强撑,连背书的时候都会打盹。这些幸稚京都一一看在眼里。 所以他以惊人的忍耐力克制住了围绕着他的冲动。 忍耐,这种字眼无疑是和他的本能相抵抗,幸稚京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忍耐。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一定会嘲笑自己无能又懦弱,明明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牵制住的他,竟然开始被一个人类牵着鼻子走。 但是现在,幸稚京却会觉得……自己竟没有任何不满,或许换个词来说更贴切,心甘情愿。 当易时陆安静趴在桌子上,头枕在双臂上,露出难得轻松平和的神情时,幸稚京就会觉得,忍耐一点,也没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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