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宁沉离开之后马甲只能待机,但是马甲那边如果遇到周围情况变化是能够给予本体感知的,就像现在这样。 宁沉切回马甲,才发现他已经被刑堂外巡逻的弟子们包围了,大概是看宁沉在刑堂外站久了,以为他要做点什么坏事,于是上前严肃地想要请他离开这里。 宁沉敷衍地应了一声,他往刑堂里那扇不透光的窗户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说道:“能不能问你们个问题,谢……大师兄要被罚到什么时候?” 巡逻的弟子们摇摇头,说道:“宗规不允许,抱歉。” 谢停云在刑堂内跪得板正又笔直,清瘦的脊背像是拔节的青竹。 外面忽然传来喧嚣声,谢停云垂眸盯着面前的地板,想的却是天骁要他安好、要他自由的要求。 现下谢停云显然一条都没有满足。 不过他这次被罚跪了七天,只要天骁来得晚一点,应该能够蒙混过关。 谢停云身边的师弟们在刑堂里跪得背疼膝盖疼,差点长成了萎靡的蘑菇,此时哪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更别说此时外面似乎还起了什么争执。 这一看,便看见宁沉面无表情地站在刑堂门外,被一堆巡逻弟子们包围劝诫。 有弟子诶了几声,悄悄过去戳谢停云,说道:“大师兄快看!是新面孔!好陌生的脸,但好好看啊,我都没有在宗里见过他,估计是新来的?” “有可能,要不然也不至于不知道刑堂外不能凑热闹的规矩,现在还得被巡逻弟子赶走。” “应该是新来的。我在宗里三年了,这个样貌……我要是见过,肯定记忆犹新。” 谢停云身旁的小弟子秉承着好东西当然要分享给其他人的心情,一直在撺掇谢停云,道:“大师兄,你要不要看一眼,很养眼的,巡逻兄弟们能不能别赶他走啊,他在这站着不走的话,我感觉我又能继续跪下去了。” 谢停云无奈地应了一声,他怀疑自己要是不凑这个热闹,这群师弟们能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一整年。 为了耳边的清净着想,谢停云非常敷衍地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谢停云蓦然顿住了。 他看见那个人身量颀长地站在天光之下,锋利桀骜的眉眼微低,眼眸像是藏了星辰,抬眼的时候能在一片幽深之中看见极亮的锋芒。 那是一张无论到了哪里,谢停云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那个人褪去一身伤痕和血污,终于安然无恙地站在天光之下,那是谢停云无数午夜梦回时才会发生的画面。 谢停云在梦中每一次见到他,都会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 他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一旦伸手梦就会碎。 那人吝啬得连在梦中都不肯让他接近。 周围的弟子们看见谢停云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了然道:“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好看吧大师兄?” 谢停云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在想这该不会是在刑堂里跪太久了,不知不觉睡着之后才会出现的幻觉。 宁沉无意间抬眸看了过来,隔着一扇模糊漆黑的窗,和谢停云一眨不眨的视线擦过,随后又收了回去。 宁沉的眉间带着隐秘的烦躁,像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心情不佳,但同旁人说话的时候依旧不会带上情绪,那是一种有礼貌的冷漠。 即使谢停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宁沉了,谢停云也能在下一刻恍然意识到: 一般宁沉要是摆出这幅表情,大概率是“行了知道了世界毁灭吧”的意思。 这个表情过于生动鲜活,以至于谢停云甚至有些想笑,但他牵了牵唇角,却一点也扬不起来。 眼看宁沉被围了半晌,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刑堂里的弟子们还怪不舍的,刚想就地解散各自跪回各自的位置,就见他们就连跪着也如同松竹一般清雅板正的大师兄蓦地起了身,因为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得太久,膝盖生冷发疼,以至于不得不踉跄了几下。 如果他们眼睛再尖一点,一定能看见谢停云颤的指尖正颤抖不休。 然而他们只看见谢停云身形微晃地站了起来,随后毫不犹豫地闯出刑堂的禁制和大门,像是再晚一息都会来不及一样。 徒留一干师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停云离开的背影,还有被他们大师兄轻轻松松抬手破了个洞的刑堂禁制。 谢停云从来都克己复礼,从一进门就属于经常被宗里长辈们挂在嘴边夸耀的例子,恪守宗规,君子端方,待人从来耐心有礼。 他们这些底下的弟子们也属实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看见大师兄被罚进刑堂罚跪,甚至还在罚跪期间就不管不顾地离开。 方才撺掇谢停云的师弟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这才喃喃道:“……这个我们大师兄是真喜欢啊。” 谢停云踉跄走了几步,膝盖已经缓了过来,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方才赶走宁沉的巡逻弟子们看见谢停云擅自离开也不由得惊了一下,为难地说道:“大师兄……” 谢停云的眼神没有从宁沉的背影上离开,他嗓音微哑地说道:“抱歉,就这一次,属实报告即可。” 若是谢停云想要离开,就凭他们这些巡逻弟子,也不可能拦得住谢停云。 宁沉听见了动静,似乎是想转过身来。 那一刻,谢停云甚至私心有点想宁沉不要转过来,不要看见他,这样谢停云就能多一点时间思考他到底要以什么样的神情姿态来面对宁沉。 宁沉转过身来,看见谢停云从刑堂里冲了出来,属实有些意外。 刑堂难道是能随便进出的?要是能随便进出,刚才这群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赶走。 宁沉没想明白。 然而现下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近,近到宁沉可以听见谢停云略微混乱的呼吸,低下头能看见谢停云细微颤抖的瞳孔。 谢停云的神情不太对。 这是宁沉瞬间得出来的判断。 不过,见到曾经救过他的同门,这个反应……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对啊,马甲出现在谢停云面前都是戴着面具的啊,谢停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宁沉对上谢停云的视线,有一瞬间心中不知为何动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谢停云有些生涩而笨拙地说道:“你、你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谢停云像是硬生生止住了原来的话头,转而生硬道:“你是不是那个,我被同门欺负的时候出面救了我的人?” 啊? 宁沉大为震撼:“你怎么知道?” 谢停云勉强保持理智,低声说道:“……你的手背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疤,当时替我挡石头留下的。” 宁沉恍然低头,看到手背上当真有道很浅的白痕,于是懂了。 “……”宁沉道,“行吧。” 谢停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手背在身后掐住颤抖的指尖。 不能说……现在不能说。 宁沉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为谁而来,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诸般所求。 不知道他用了谢姓,取名为停云,甚至不认识他为了斩断前缘一点点捏出来的这张脸。 他和从前那个沉默而阴郁的小孩一刀两断,可宁沉只认识那个喜欢往他旁边黏的沉默小孩,不认识谢停云。 他怎么说? 他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没胆子跟着大师兄逃刑罚的弟子们:家人们,这个我们大师兄是真喜欢啊! 宁咪忙着惊叹小谢记忆力真好,而小谢已经在忙着绞尽脑汁想办法把还蒙在鼓里的宁咪拐回家了。
第55章 刑堂长老们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迅速赶到了现场。 当他们看见擅自逃罚的谢停云甚至还直愣愣的站在刑堂外面和其他弟子叙旧的时候,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谢停云!” 谢停云恍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啊了一声,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的脑子估计被全身沸腾的血烧坏了,刚逃了刑罚,还堂而皇之地待在原地,这不是等人来抓是什么! 宁沉皱眉,说道:“他们要把你抓回去?” 谢停云嗯了一声,来不及解释这么多,拽着宁沉就往偏僻的角落跑。 宁沉被他拽得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跟上去。他看着身后差点气厥过去的刑堂长老们,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说道:“谢……师兄,你居然就这么逃了?” “嗯,”谢停云极力按捺住自己的紧张,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宁沉面前会紧张,道:“我是第一次逃罚,可能逃得不太好,见谅,我尽力不让他们追上。” 宁沉:“……” 宁沉开始怀疑谢停云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总觉得自从马甲和谢停云见面之后,谢停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沉回味了半晌,颇为新奇地想:“他好像很紧张啊。” 赶到刑堂现场的不止刑堂长老们,道灵真人伤势未愈,居然也跟着出来了,宁沉一看见他就生气,然而还不等他使点绊子,就被谢停云拽着七拐八拐地甩丢了身后的人。 “不是,”宁沉不可思议道:“……这也行啊?” 谢停云在流云宗长大,而且记忆力很好,走过的路基本都能记得,对流云宗的地形可谓十分熟悉,因此利用地形甩掉长老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对一个路痴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谢停云缓下脚步转过身来,对上茫然四顾认不得这是哪里的宁沉,喘匀了气后说道:“好了,他们应该不会死追,应该会先把刑堂的禁制修补好,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谢停云一路跑过来,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然而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整个人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谢停云微微弯了弯眉眼,轻声说道:“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似乎闭关很久了,那次你帮过我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我想找你都找不到,还是一个同门告诉我你闭关了,我才作罢的。”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宁沉低下眼眸,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谢停云的眉眼间,一时之间竟是没有说话。 于是谢停云又道:“可以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 他想了想,说道:“你闭关这么久,应该也没有见过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的吧?去看看吗?山下的人都很热情的。” 宁沉盯着谢停云,还是没说话。 半晌后,谢停云率先选择挪开目光,尽量装作不紧张的样子,低声道:“你不喜欢吗?那好吧,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宗里的武器库?那里放着师父攒了半辈子的法器,也许会有你趁手顺眼的,看上的直接顺走就行,其他交给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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