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个人虽是武臣,但也只是四品副参将,然而不知为何余至对他却格外器重,上次还举荐给六皇子做了骑射师父。 思及此,光帝又想起了仍在鸣山的六皇子。 那日他英勇救驾,然而毕竟年岁尚小,伤得厉害,尤其是一条腿,几乎被那牲畜咬断。 后来太医来回禀,说今后走路都怕是困难。 光帝一想到这儿便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从前因为大巫之言加上水伊映的事他一直不敢见这孩子,冷待了他许多年。 然而他不仅没有怨恨,反正亲近手足,舍命救父。 而自己为了颜面又不能还他和水家一个公道,一连串的事下来,这让光帝心中更加愧疚难安。 只是想起他便会觉得怜惜不已。 “六皇子怎么样了?”光帝突然问道。 余至似乎并不意外光会突然问起堂溪涧,一板一眼地回道:“臣听鸣山传来的消息,六殿下已痊愈,如今已能重新骑射,只是左腿伤到了筋骨,今后走路怕再难如初。” 光帝一听,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痛色,“怎么没人来回禀朕?” “应当是怕陛下伤心。” “唉。”光帝叹了口气,“怎能不伤心,罢了,那余至还在鸣山吗?” “是。” “先秘密传他回来,让朕见见。” - 郢都初雪那日,祝卿梧听说原四品副参将突然被光帝封为正三品的定远将军,不日将领兵出关。 而六皇子将作为副将一起领兵前往。 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顺序向前发展,只有时间提前了两年。 自从三月堂溪涧随光帝一起去了鸣山,一直到入冬都没有再回来过。 直到今日才又听到他的消息,竟然是要随军出关。 眼前的一切明明是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却依旧让祝卿梧生出了些许慌乱感。 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明明之前春猎时伤到在鸣山回不来,怎么到了年末,却又要戴甲提剑,领兵出关? 祝卿梧本就攒了一肚子疑惑,如今疑惑更多,却又无处询问,只能全都憋回了心里,等着有朝一日见到他再询问。 大军出发那日玉珠拉着他去城门口送别。 今日光帝亲自为大军送别,他们自然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立在城门之上向下看。 所有的将士严阵以待,披甲提剑,银色的盔甲映着漫天的大雪,反射出冷色的光泽。 队列的最前方立着两道人影,祝卿梧一眼就认出了右边的那个是堂溪涧。 他的身量不矮,只是年岁摆在那里,终究稚嫩了些,只勉强撑得起一身银甲。 不知是不是似有所感,他原本正与身侧的袁最说着什么,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怕是掩盖年岁过小的缘故,他面上覆了半张银色的面具。 因此祝卿梧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而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祝卿梧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睛。 祝卿梧见状立刻移开了目光,玉珠见状反而拼命挥起手来,盼望着他能看见。 很快,城门大开,大军渐远,玉珠这才和他一起向回走去,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叹起了气。 “叹气做什么?”祝卿梧问道。 然后就见玉珠若有所思了片刻,这才说道:“就是觉得当皇子也没有多好。” “嗯?” “刚入宫时觉得他们每日穿金戴银,又吃的这样好,而我在家时因为孩子太多根本吃不上饭,觉得他们一定很幸福,可后来在离桧宫待久了,却又觉得六殿下也很可怜。” 祝卿梧没说话,只是听她继续说着,“六殿下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要上阵杀敌,战场上那么可怕,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办?” “有军医会为他包扎的。”祝卿梧淡淡道。 “可……”玉珠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便意识到了什么,四处看了看,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 但祝卿梧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说的话,于是停下脚步,转头对她说道:“他不会死的。” 玉珠闻言愣了一下,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他不会死的……”祝卿梧又说了一遍。 随即缓缓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把剩下的话在心里说完,“他会平安回来,登上那最尊贵的宝座,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享无边的富贵荣华,他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未来。” 因为提前知晓了上一世的事,所以祝卿梧早已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堂溪涧会立下奇功,而袁最也会步步高升。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一个月后,郢都终于收到了来自边关的第一封战报。 【六殿下率八百轻骑夜袭土落部,失联于军中,再未归来。】
第30章 胡杨木 若是我一定要让你收下呢?(修) 收到战报那日, 光帝独自在乾明殿坐了一夜。 没有人知道他那夜想了些什么?正如没有人知道他当初为何会突然同意年仅十四岁的堂溪涧领兵出关。 玉珠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人跑到御花园偷偷抹了许久眼泪。 祝卿梧找到她时,她已经被冻得手脚冰凉,却怎么也不愿意回去。 祝卿梧干脆不再劝, 只是陪着坐在了她的旁边。 “祝哥哥, 你说六殿下真的死了吗?” 祝卿梧闻言抬头看向靛蓝色的天, 近日风雪连绵,因此天空灰蒙一片。 “他不会死的。”祝卿梧这样说着, 只是语气也没了之前的坚定。 “为什么?”但玉珠对他的话从来深信不疑。 “因为……”祝卿梧其实如今也不能确定,毕竟他有的也只是上一世的经验。 他没办法告诉玉珠堂溪涧将来会称帝,他一个人的身上关系到许多人的命运,因此只是指了指浩淼得望不见尽头的天,“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什么意思?”玉珠不解地问道。 “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守护地上的亲人,天上没有新的星星, 所以堂……六殿下也不会死。”祝从前只觉得这些皆是虚妄之言,可如今觉得, 若是能成为寄托, 是不是真的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玉珠毕竟年纪尚小, 很快便被他说服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原来人死了以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啊。” 祝卿梧闻言笑了笑, 转头看向她, 像上一世一样回道:“会的。” 玉珠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抬手抹了抹眼泪,和他一起仰起头来, “那六殿下肯定会没事的。” 祝卿梧所言没错, 没过几日, 郢都便收到了来自边关的第二封战报。 【六皇子率八百轻骑深入敌营, 夜袭吐落中军大账,杀敌数千,敌溃不成军,逃离四散,六皇子乘胜追击,追敌数百里,余寇尽数绞杀,缴获辎重无数,大捷!】① 这封捷报传入郢都那日,光帝大喜,连下三道封赏的旨意。 堂溪涧人在边关,各种赏赐先已经流水一般送到了离桧宫去。 宫中不同身份的人对于堂溪涧这次立功的事反应也不同。 太子恭贺之后便是闭门不出,日日苦读,三皇子面上做出了欣慰的样子,还送了贺礼。 但听小豆子说,最近三皇子日日都去景阳宫找五皇子骂人,只是面上装得一派平静。 “骂人?”玉珠一听,立刻问道,“骂六殿下吗?” “如今六殿下如日中天,不骂他还能骂谁?”小豆子说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开始护主了?” 玉珠闻言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他们骂六殿下什么?” 小豆子见玉珠生气了,这才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无非还是那些老话,说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跛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不过你们也知道,他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何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跛子?”祝卿梧闻言诧异道。 “你不知道吗?”小豆子闻言,声音瞬间低了下去,“之前六殿下在鸣山被那白虎伤到了筋骨,所以……” 祝卿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自鸣山之后,祝卿梧也只有在堂溪涧出关那日远远见过他一眼。 彼时他坐于马上,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是既然伤了腿,又怎么能领兵出关? 想到这儿,祝卿梧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这一世故意疏离的缘故,祝卿梧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堂溪涧。 这次的捷报只是一个开始,此后捷报不断。 原本还嚣张不已的吐落派使臣递了请和书,表示今后会约束周边部族,再也侵犯。 待边境稳定已是四月初,郢都也终于收到了宁远将军和堂溪涧班师回朝的消息。 此战着实打的漂亮,因此光帝收到消息后便着人设下大宴,并于城门口亲自迎接。 这是堂溪涧第一次出征,便立下奇功,因此自他回宫那日起,离桧宫前的人便没有一刻停过。 光帝除了赏赐,还下旨特封了他为亲王。 堂溪涧也是众皇子中第一个封亲王者,可谓圣恩极隆。 但这些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祝卿梧依旧只是这宫里最普通不过的小太监,每日送花喂鱼,做好自己的事情。 堂溪涧回郢都那日,祝卿梧正在御花园喂鱼,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祝卿梧转过头,身后竟是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 算起来祝卿梧差不多有一年没见过堂溪涧。 因此第一眼竟有些陌生。 不远处的少年长得极快,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株正在节节生长的白杨,比离开时高了些,却也更加消瘦。 这让祝卿梧不禁想起上一世他戍边的时候也是如此,每年只能回来一两次,每次回来总是会有些不一样。 如今已是暮春,凝固了一冬的冷意逐渐消融,春风徐徐,和着花池中的锦鲤游动时发出的水声,勾勒出难得的恬淡安宁。 祝卿梧静静望着他,只觉得心中的那些疑惑正被一点点剥开外面的茧。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堂溪涧先一步走了过来。 他的左腿走路轻晃,看起来确实带着伤。 “六殿下。”祝卿梧这才放下手中的鱼食,行起了礼来。 堂溪涧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 这一年里祝卿梧的心里原本憋了许多问题,然而真见到了堂溪涧,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又或许根本不需要再问了。 “六殿下,花房还有事,奴才先告退了。”祝卿梧说着想要离开。 然而刚一转身,却听堂溪涧叫住了他,“等等。” 祝卿梧闻言只好止住了动作,然后就见堂溪涧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向他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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