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他们刚刚已经找了一遍,里面并没有人。 但祝卿梧还是又去看了一次。 一直走到假山后面也没看见九皇子的身影。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了草木遮掩处竟有一个半人高的洞穴。 若是夏日草木繁盛,这个洞穴便会被完全遮严,什么也看不见,但如今正是隆冬,草木稀疏才能勉强看见。 虽然祝卿梧并不觉得从小娇生惯养的九皇子会躲在这种地方,但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谁知刚扒开洞口前的枯草,便见有什么猛地向后缩去。 祝卿梧见状愣了一下,叫道:“九殿下?” 里面没有声音,祝卿梧俯身看去,里面黑暗一片,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看清里面的情景。 这洞穴里的空间竟还不小,能装下两个成年人,而他们正苦苦寻找的九皇子正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眼眶红红的,看见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九皇子。”这洞穴空间大,却极矮,祝卿梧只能半蹲着钻进去。 “您怎么在这儿?这里又冷又黑,您不怕吗?” 九皇子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许久,这才回了句,“怕。” “那我们出去吧。”祝卿梧耐心地询问道。 然而九皇子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九皇子听了这话,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也会说母妃肯定很担心我,让我赶快回去。” 祝卿梧笑了一下,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又带过许多弟弟妹妹,很善于体察他们的情绪,因此只是问道:“九殿下不开心吗?” “嗯。”九皇子点了点头,“我害怕回去,母妃总是管着我,无论是穿衣吃饭,还是每日要做什么都要被她管着,我不开心,但他们都说母妃是为我好,我应该听话。” 祝卿梧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少年,很想抬手摸摸他。 但在这个朝代他们身份有别,因此祝卿梧只能用语言安慰他,“确实很痛苦。” 九皇子抹了抹眼泪,“你也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祝卿梧笑着摇了摇头,“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母亲有了新的家庭,已经很久没有人管过我了。” “那你?” “虽然境遇不同,但我也能明白你的痛苦,痛苦不能共通,幸福同样也不能,一个标准不能适用于所有的人,所以虽然我觉得有人管着应该很幸福,但你同样也可以感到痛苦。” 九皇子听不太明白,但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了座。 祝卿梧也不客气,从善如流地在他旁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九皇子问道。 “祝卿梧,你可以叫我阿梧。” “你要是在我宫里就好了。”九皇子突然感慨道,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母妃不允许我有朋友,之前我很喜欢的一个小太监就被母妃借故打死了,说他带坏了我。” 祝卿梧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他是花房的人,跟后宫来往不多,对于慧妃娘娘也不了解,却没想到控制欲竟强到了这种地步,一时间更加心疼他。 “那今日是为何?” 九皇子闻言叹了口气,“上次我看见你们吃芋头,也想吃,于是便悄悄去御膳房要了一个,结果母妃知道后便让小厨房日日做芋头,炒芋头,炸芋头,蒸芋头,烤芋头,芋头汤,我一连吃了三日,今日下学,听他们说午膳还是芋头,一气之下便不想回去了。” 祝卿梧没想到一个芋头竟也能惹得慧妃娘娘如此偏激,一时间也有些理解他了。 “可你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九皇子说着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只是不想回去,现在是不敢回去,不知道母妃又会怎么折磨我。” “其实你不见了这么久,宫人肯定会回去禀报的,慧妃娘娘现在肯定着急,这个时候你再回去,她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不会和你生气的。” “真的吗?” “真的。”祝卿梧保证道,“你若不信,我可以送你回去。” 九皇子闻言,神色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阿梧,你再陪我坐会儿吧,等晚些再回去。” 祝卿梧知道他还是害怕,也没有逼迫,因此只说了句,“好。” 然后坐在旁边陪着他。 祝卿梧一直陪他坐到下午,九皇子这才终于愿意从洞里出来。 出来后还特意用杂草把洞口堵住,要祝卿梧保密。 “这里今后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九皇子说道。 祝卿梧和他拉了勾,回了句,“好。” 祝卿梧牵着九皇子回去时,慧妃的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慧妃见到九皇子,果然如祝卿梧所言没有发火,而是抱着他哭了许久,还给祝卿梧备了一份谢礼。 九皇子因为这件事而黏上了祝卿梧,常常来找他玩。 两人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夏天,北方大旱,光帝忙的焦头烂额,拨了大量的赈灾款,皇宫内也因此而削减开支,阖宫上下都开始厉行节俭。 然而旱灾还未解决,却又突然爆出派去的官员贪污受贿的事情。 光帝大怒,下令彻查,竟牵扯出一串的名单。 光帝看到上面的名单,竟该牵扯到了太子的母族,太子和皇后本已不得圣心,如今又牵扯到贪污案。 光帝痛心疾首,下决心整顿不正之风,竟直接下令废太子。 而皇后对母族管束不利,于是去了她的管理六宫之权并禁足宫中,非令不得出。 由颖妃暂时协理六宫。 三皇子也一路水涨船高,地位更加尊崇,甚至隐隐有以太子自居之势。 然而还未得意多久,宫内突然流传起当年陈家之事,说六皇子生母之死另有原因。 光帝下令压了几次,而宫中各种声音依旧屡禁不止。 这时一直安分守己,依附颖妃的景妃突然脱簪披发,于乾坤殿外谢罪,并拿出收了多年的证据,直言当年自己被颖妃所迫,不得已散布谣言,逼死“圣女”水伊映,司苑局的李公公也自去请罪,承认是自己当初放出的风声。 与其同时,前朝的奏折也雪花一般堆在了光帝的案头,要求为水家平反,重查当年之事。 旱灾尚未处理,如今后宫前朝俱不安宁,光帝焦头烂额。 据说乾明殿的烛火已经连续几夜未曾熄过。 重审当年的事无异于说明光帝当年的决断是错误的,可天子哪里会有错?事关帝王颜面,因此哪怕日日都能收到弹劾陈家的奏折,光帝终究还是没有松口。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沉寂四年的吐落部突然来犯,而六皇子因病无力披挂上阵,只派了副将前去平乱,以至于连连败退,四周部族见状,瞬间虎视眈眈。 光帝收到这封战报时久久未言,许久才说了一句,“都在逼朕!” 随后竟平白呕出了一口血。 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部聚在乾明殿,说陛下是急火攻心,再受不得刺激,需要休养。 然而朝中此时波涛汹涌,哪怕祝卿梧只是一个小太监,也能感觉到最近的皇宫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阴影。 最近变故太多,祝卿梧也听了许多风声。 其中最让他震惊的无疑是景妃和李公公。 景妃和颖妃是姻亲,娘家又势弱,从来以景妃马首是瞻,如今竟敢出来指证。 还有李公公。 这一世因为离开了离桧宫,所以他们已不再相熟,但上一世他们便是因为李公公一直格外照顾离桧宫才认识。 他还记得刚重生时,离桧宫尚且困难,也是李公公常常送来东西。 李公公从未向他坦明过为何会如此照顾离桧宫? 原来一切竟有前情。 李公公曾参与过堂溪涧母亲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事,皇宫上下如今都讳莫如深,因此谁也不知。 哪怕不在其中,祝卿梧也能感觉到如今的局势日益紧张,只有九皇子依旧一无所察,常常来找他玩耍。 然而祝卿梧最近时常心不在焉,连九皇子也看出了他的不对,问道:“阿梧,你不开心吗?” 祝卿梧闻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局势不明,就像埋着一颗炸弹,他知道炸弹一直在那里,却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爆炸,因此日日都要提着心,忧思难安。 每到这个时候祝卿梧便想带着小豆子和玉珠出宫,彻底逃离这里。 但一入宫门深似海,太监如果不是实在年迈或重疾难愈,根本不可能被放出宫。① 祝卿梧努力了三年,也没有找到什么机会。 但这些自然无法告诉九皇子,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九皇子自然不信,却也没有追问,只是缓缓道:“你总是骗我。” “九殿下……”祝卿梧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他。 然后就听九皇子说道:“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笨,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祝卿梧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祝卿梧自然也不好再敷衍他。 只是隐去了其中种种,只说了句,“我只是想出宫了。” “出宫?”九皇子从生下来起便长在这皇城,因此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想出宫?” “因为……想自由地活着,就像鸟儿终究还是更喜欢天空而不是鸟笼。” 九皇子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许久之后突然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祝卿梧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摇了摇头,“我想四处看看。” “看什么?” “看……大漠孤烟,塞下江南。” “我只在书本上看过这些。”九皇子说着,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憧憬,“若有一日你离开了皇宫,也替我去看一看。” “好啊。”祝卿梧应道。 祝卿梧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毕竟出宫对于他而言实在难于上青天。 然而九皇子却突然问道:“阿梧,你会游泳吗?” “会啊,怎么了?” “没什么。”九皇子摇了摇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光帝独自支撑一个月,最终还是妥协,令人重查当年水家之事。 被强压下去多年的案子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祝卿梧这才知道了当年观星台上囚着的那位“贵人”竟是堂溪涧的母亲。 水家竟蒙冤这么多年。 陈家重新受到了处罚,颖妃也被降为贵人。 后宫子凭母贵,三皇子瞬间势颓。 太子被废,大皇子圈禁,三皇子式微,六皇子腿疾且在边关,七八九皇子年纪尚小,如今尚有竞争力的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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