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如何呢? 眼前再次不受控制地黑了下去,祝卿梧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或许如今能痛痛快快地死掉,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 意识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无论祝卿梧怎么尝试睁开双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也无心去探究,干脆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黑暗里。 意识仿佛有了实体,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 不知为何,祝卿梧突然想起了和玉珠的第一次见面。 大概是看这偌大的离桧宫只有一个小太监实在难看的缘故,内务府又分了一个宫女过来。 祝卿梧看着面前只有八岁的小不点,差点笑出声来。 当时的玉珠只有八岁大,但已经出落得很好看,一双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似乎怕自己对她不满意,于是鼓起勇气说道:“祝公公,我什么都会干。” 祝卿梧在孤儿院时一直都是大哥哥的角色,照顾着所有的弟弟妹妹。 因此一看到玉珠,心立刻软了。 于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事儿,有我呢,你什么也不用干。” 玉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敢反驳他,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嗯。” 从那以后祝卿梧就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他去哪儿,玉珠便跟到哪儿。 一开始叫他祝公公,后来胆子大了些,便要改口喊他祝哥哥。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祝卿梧在后院给菜浇水,玉珠主动请缨,提水来帮他。 祝卿梧自然不舍得她这么小的年纪来干这些活,于是便催她回去。 玉珠拗不过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桶。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去时,却又突然停下,转头望向他。 “怎么了?”祝卿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玉珠望着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终于开口道:“我家里也有一个哥哥,他从小就很护着我。” “是吗?”祝卿梧笑了一下。 “你也很护着我,我能叫你哥哥吗?” “好啊。”祝卿梧欣然应道。 玉珠闻言突然开心起来,冲他笑了一下,大声喊了一句,“祝哥哥。” 祝卿梧笑着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然而玉珠却又提着桶跑了过来,“祝哥哥,我不热,就让我帮你吧。” 祝卿梧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你帮我浇水。” “行啊。” 那日的玉珠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一下午都很开心,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喊,“祝哥哥。” “祝哥哥,我浇得好吗?” “好。” “祝哥哥。” “嗯。” “祝哥哥,我也会护着你的。” …… 耳畔的声音不知何时离他越来越远,玉珠的形象也在他眼前一点点消散。 祝卿梧伸手想要去抓,然而手里却空荡荡的一片。 “玉珠!玉珠!”祝卿梧张开嘴拼命想要呼喊,然而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棉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看着玉珠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玉珠!” 祝卿梧猛地睁开眼睛,大喊着她的名字坐起身来。 因为起的太急,眼前又黑又晕,差点重新跌了回去。 好在一只手从身侧及时伸了过来紧紧扶住了他。 祝卿梧缓了许久,眼前的黑雾才缓缓散去。 他这才转头向身侧看去,先看到的是一身明黄色的外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祥云和龙纹。 如今普天之下能穿这衣服的也只有一人。 从前看堂溪涧穿着这身衣服,他会有怕有惧,然而今日却再也生不出一丝情绪,有的只是木然。 祝卿梧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多日不见,他似乎变了,又好似没变。 少年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身上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像是凝着一座冰原。 他们明明坐得很近,却又好似离得很远。 祝卿梧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是跪下求饶道歉,还是求他杀了自己? 只觉得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疲倦。 他已经懒得再去想什么君君臣臣,各种礼节,只是抬头看向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堂溪涧。”祝卿梧突然开口,直呼了他的名字。 旁边的宫女太监闻言瞬间齐刷刷跪了一片,有胆大者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然而祝卿梧却已经毫不在意,只是对着他继续问道:“玉珠呢?”
第13章 必死心 “今日来就只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祝卿梧随着狱卒走进了诏狱。 刚一进来,眼前便骤然黑了下去。 里面是一条漆黑笔直的通道,没有窗户,只有两侧烛台上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 他们走在狭窄的通道中,两侧的蜡烛被他们行走时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们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影影憧憧。 还没走几步,祝卿梧突然听见一道尖厉的惨叫声从右侧传来。 祝卿梧心中一颤,向右看去,然而旁边是一个黑漆漆的门洞,实在太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祝公公,这里。”前面带路的狱卒说道。 祝卿梧闻言只好收回目光,跟着狱卒继续向前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但视野却开阔了起来。 两侧是一间间狭窄的监牢,里面关押着各种各样的囚犯。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看起来都格外凄惨。 身上满是伤痕,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哭喊。 祝卿梧低下头,几乎不敢再看。 只能紧紧跟着狱卒的脚步不断向前。 那日他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皇宫,而堂溪涧正坐在自己身旁。 他知道无论是放火烧宫还是私自出逃都是大罪,自己狠狠践踏了他的尊严。 因此并不指望他能放过自己,只是在死之前他还是想问一问堂溪涧,是否会后悔做过的一切? 于是他故意明知故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玉珠呢?” 玉珠在哪里?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是他还是想要堂溪涧亲自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堂溪涧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幽幽地望了他许久,突然说道:“阿梧,这要你自己去问。” “什么意思?”祝卿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然后就见堂溪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送你出去的那个小太监是御膳房的,叫张澈是吗?” “阿梧,你自己去问他吧。” - “祝公公,到了。”狱卒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祝卿梧回过神来,然后就见他们停在了一间牢房的门口。 这间牢房比他们刚才经过的那些要稍微宽敞,里面只关了一个人。 祝卿梧定睛看去,正是小张公公。 他依旧穿着御膳房的太监服,一个人缩在墙角,听见开门声,瞬间抱着头吓得大叫起来,“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了,别打我……” 祝卿梧见状愣了片刻,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胸口直直倒涌,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试探着叫道:“小张公公?” 刚才离得远,地牢暗,加上他的衣服是深色,因此直到靠近祝卿梧才看清他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鞭痕,衣服上全是已经干涸的血。 他的一只腿蜷着,另一只腿则直直地平放在地上。 祝卿梧低头看去,才发现他的左腿已经被打断,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面,伤口处已经发黑,还在渗着血。 祝卿梧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身体又开始摇摇欲坠,他连忙用舌头咬破了舌尖,这才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小张公公,是我……” 祝卿梧跪在一旁和他说了许久的话,他才从惊恐中脱离,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小张公公的脸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眼眶高高肿起,因此好半天才看清了祝卿梧的脸。 待看清来人是谁谁,小张公公瞬间激动了起来,想要向他爬过来,然而刚一动作便扯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又倒了回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小张公公说着,眼角一行清泪滑了出来。 似乎多日以来的坚强全在今日碎去,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玉珠的心思全白费了,你走啊……” 他似乎还有内伤,说话的时候嘴角会流出淡粉色的血沫。 但他已经顾不上,大声哭叫起来,“你走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祝卿梧看着他,原本已经麻木的心仿佛又被人掏了出来,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所有的话都被堵进了喉咙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救你出去的。” 小张公公没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急。 祝卿梧看着他,突然想到,既然小张公公没死,那就说明城墙上挂着的尸体是假的,所以玉珠是不是也还活着? 这个想法让他死寂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于是他连忙问道:“对了,玉珠呢?玉珠在哪儿?她是不是也还活着?还是……” 说到这儿,祝卿梧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道:“她已经逃出去了?” 这个念头让祝卿梧蜷着的手心有些发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还活着是不是?” 小张公公闻言突然闭上了眼睛,满是绝望地摇了摇头,“冷宫中根本没有狗洞,她一开始就抱了必死的心。” “她头一次这么聪明,把我们都骗了。” - “祝公公,您已经在这里跪了两个时辰了,回去吧,陛下暂时不想见您。” 祝卿梧闻言抬起头来,面前的海恩带着担忧的神情。 祝卿梧冲他感激地笑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乾明殿。 宫殿巍峨雄伟,每一处都昭示着皇家的威严。 从诏狱回来后他就跪在了这儿,想要见堂溪涧一面。 堂溪涧自然知道他求见的目的,因此闭门不见。 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祝卿梧也没有让海恩再去通传,而是直接跪在了殿外。 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昨日刚下了雪,今日正是化雪,地面凉得厉害。 祝卿梧只跪了一会儿便感觉双腿开始失去了知觉。 不过他并不在意,腿间的疼痛反而让他感觉到好受了一点。 毕竟这肯定不会比断腿更疼。 一阵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衣摆,就像是有人捡起他的衣摆一般。 祝卿梧又想起了那日地牢中的情景。
82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