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维恩一偏头,正好看见墙角冒出来的一排小脑袋,他赶紧别过脸,擦掉眼泪,然后调整好情绪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会想办法的。我会给他写信。” 他按了按姐夫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可是,他托人写的信却石沉大海。维恩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又一周,邮局的人都记得他了,远远看见他便会挥挥手:“没有西印的信,你回吧。” 期间他向卡罗借了二十镑,带回家的时候,家人惊喜佩服的神情让维恩觉得自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他隐瞒了联系不上安塞尔的事,转而想着别的方法。 只能是他来想办法,他在雾都的中心工作,再怎么样也比这处穷乡僻壤赚钱快。 他就是抱着这个想法,一脚踏空的。
第74章 维恩(七十四) “维维, 你怎么……”达利看见维恩这副狼狈的模样,声音都心疼地在打颤。 “没怎么。”维恩碰了碰嘴角的破口,吸了一口气, 垂下眼睛, 他总不能告诉姐夫自己去哈特格林夫人那里出卖了色相, 却只换了一顿暴打和聊胜于无的两英镑吧。 “倒是你, 你怎么才回来?”维恩从达利满是脏污的手中接过几枚硬币, 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太少了, 可他也知道经济萧条下,这也是达利的极限了。 他叹了一口气,脾气都变得柔和了很多, 说话也不那么刻薄:“姐夫, 你还是在家多陪陪他们吧,不然我去买药, 家里都没人照顾……”颜衫霆 达利自然是听出了维恩的失望, 脸黑红黑红的,独臂紧张地绷紧:“我是不是……很没用……都怪我, 太差劲了……” 维恩摇摇头:“我倒希望你很差……”他的眸子深深的, 苦笑了起来:“你要真是个差劲的人,酗酒打人滥情, 姐姐早就离开,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可偏偏你憨厚专一, 老实工作, 什么不良嗜好都没有,就是没有钱。都怪你太好了, 这个世界真没有道理……” 他说完转身就要去买药,却被达利拉住手臂:“我这次出去,不是一无所获的。” 维恩疑惑地看着他。 “我打听到了,我有个发迹的表哥,他现在就在雾都几十公里外的小城里,我们可以问他借钱。” 维恩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现在因为黑死病,没车了,怎么去?” 雾都虽然还没到封城的地步,但交通工具也停运了。 “况且,不是说最近因为经济不景气,城市周边出现了很多土匪吗?就算我们一起去都很危险,更别提还得有人留下来照顾他们。” “我自己去一趟。”达利似乎是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不如拼一把,眼里闪过一丝决意。 维恩正想和他分辩,门口传来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 维恩心里一动,会坐着马车拜访这处破烂街区的,难道……是安塞尔回来了吗?他一下露出欢快的笑容,跑了出去,褪色的斗篷飞扬在身后。 门外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车夫也很陌生,但维恩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细节,他只想赶紧扑到恋人的怀里,他被各种事情折腾得精疲力尽,他的灵魂需要一处可以停泊的港湾,有安塞尔在,所有的事都可以解决,在他的心中,安塞尔就是这么无所不能的一个人。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苍白的皮肤看上去有点血色,他再狼狈也还是在安塞尔面前保持那副漂亮的容颜,然后他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登上马车,带着漂亮的笑容,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他刚探进去一个头,笑容一下就凝固,里面坐着的是他最讨厌的人——坎森公爵。 他向后缩去,想要逃跑,身上的伤又开始疼痛,却被一下掐住脸,指甲与戒指扣进皮肤,他忍不住哼了一声,不敢再动,生怕被划出伤口。 “真漂亮,穿着这身破布也能像维纳斯雕像一样,难怪他们都想要你呢……”坎森公爵笑道。 看着维恩戒备又厌恶的眼神,坎森公爵满不在乎:“我可是来为你介绍生意的,这次不骗人,你能拿到一百镑,一分不少。” “滚!”维恩啐了他一口,然后被重重按在马车墙壁上。“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戏耍我一次还不够吗?!”他锤着墙壁,大吼道。 “别不知好歹,你这么受欢迎,不正好吗,现在可没有几个人,有你这么高的薪资。”坎森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至于为什么……你要不要问你那主子到底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 维恩真的不明白,安塞尔那么好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将他视作眼中钉。 马车外传来争执的声音,达利听见维恩的怒吼,推开守卫想要冲过来,却被拦住,于是便扭打在一起。 达利虽然为人老实,但毕竟之前是干体力活的,哪怕少一只手也和这些条件优越的大腹便便的守卫旗鼓相当。 “你们不要打他!”维恩挣扎起来,坎森有些按不住,但又不能真的下手弄花维恩的脸,毕竟贵客那里有要求。 维恩看破他的顾虑,勾起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样:“好,我去,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贵客揍一顿,我们一起死。” 坎森公爵真的害怕,但是早有准备,“你别这么固执,你不是需要钱吗?我给你提供工作,你回报我一点怎么了?” “一点?”维恩可不相信,然而坎森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猛地一沉:“毕竟,你要的药现在可在药店买不到了……” “你……”维恩听出他的潜台词,怒气攻心,猛地一挣,坎森被撞个踉跄,恼羞成怒地用铁水灌心的手杖指着维恩,反而笑了起来:“我可不是针对你,要怪就怪那群专家,他们认为这种药物也是治疗鼠疫的特效药,你运气可真差啊。” “那你也是在囤别人的救命药,你没有良心,你不得好……”维恩还没骂完,就被一手杖捅中心口,他有些痛苦地倒退几步,一下从马车平台上踩空掉了下去。 坎森跟着走出来,双手撑着手杖,愠怒又嘲讽地开口:“那个天真的少爷能教会你什么,你还不如跟着我。良心?你还信那个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每天吃肉喝牛奶坐马车,你却连家人治病的药都买不起。” 坎森的语气高高在上,维恩被达利护在怀里,捂着心口,嘴里带着血腥味,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是处处被安压一头,你都五十多岁的老东西了,输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万年老二的感觉如何啊?” “你就继续牙尖嘴利吧,总有一天你要跪下来求我,对了,这是你的姐夫吧,他知道你是个鸡.奸犯吗?知道你把自己卖了两英镑吗?”坎森故意说道。 维恩一下觉得喉头一甜,浑身冰凉,好像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开,猛地从达利怀里坐起,不敢回头,生怕对上达利恶心震惊的眼神。 然而没有,达利毫不迟疑地从身后紧紧抱住维恩,从这个拥抱里,维恩竟然察觉到满满的心疼与温暖,没有夹杂一丝疏离。 “管好你自己吧,老秃头!”这大概是这个木讷的老实人能说出最恶毒的话。 这一句对每天操心发际线的坎森造成了真实伤害,他一秒钟也不想和这两个野蛮人交谈,钻进马车就走了。 粗糙的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维恩怔怔地看着认真的达利,又看看身后住了那么多年的破旧的小屋,一股热流涌向心头。 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温暖,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果真如坎森说的那样,周边的药店跑了一圈,要不是没有,要么就是借着机会翻了几倍的价格。他身上的钱连一个人一周的药量都买不起。 回到家,他看见附近一个流浪的老太好心地帮他们家把脏污的衣物洗干净。 维恩拉着达利,手发着抖,掏出最后那点钱:“我们去找你表哥吧。” 达利不想带他一起,可维恩已经松开他,走到老太身边商量起来,于是只好回到房间,争取妻子的同意,没想到妻子竟然睡着了,和几个孩子挤在一张小床上,能听到他们细微的鼾声。 达利看着对方好不容易安详下去的睡颜,眼神眷恋地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然后趴在窗口,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一直发呆到维恩走进来。 他们坐了一辆牛车,日夜不停,终于到了那个小城。达利的表哥真的在那里,听到他们的遭遇之后,表嫂捂着嘴落下泪来。他们也是躲瘟疫,逃到这里,钱财损失了大半,但仍然二话不说将最后的积蓄三百镑都借给了他们。 维恩接到包好的钱,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泣不成声。表哥还想留他们吃饭,但也知道他们归家心切,将他们的牛车换成一辆由栗色小母马拉的板车,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 或许是因为来时的路上没有遇见土匪,他们放松了警惕,再加上急着回去,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车的马已经被绊绳扯倒在地。 接着一群用布头套蒙着脸的男人举着枪与刀跳了出来。 分开藏在两人身上的英镑被翻了出来,“不要!”维恩紧紧拽着钱袋,声音嘶哑,哪怕被枪顶着脑袋,依旧不肯放手。 “求求你们。这是要救命的……”两人哭求着,土匪中有一人听见维恩结结巴巴的哭声悚然一惊,转头看去,认出了他,举着枪的手不自觉地向下移了移。 维恩真的要崩溃了,好不容易,他以为命运女神终于垂怜了他一下,可她却又无情地转身就走。 他被拖着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迹,为首的匪徒终于不耐烦了:“杀了他们!” 这救命的钱,他又怎么不知道,现在这世道,有钱是不救命的吗?他难道愿意当着亡命徒吗? 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跟在身后的警卫们抓住。 拖着维恩的人回头看向老大,应了一声,还没回过神,突然领口一股巨力传来,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的俊美青年猛地发难,将他拽倒,砸在地上,腰间一空,维恩已经抢下他的配枪,从地上弹起来,冲过去勒住首领脖子,用枪抵着他的脑袋。 “把钱放下!不然我就开枪了。”维恩的泪珠还挂在脸上,举着枪的手却平稳无比。 维恩扫视着都僵在原地的土匪,突然看见其中一个微微地摇了摇头,接着锁在怀里的首领哈哈大笑起来,维恩意识到不妙,猛地扣动扳机,却只传来空枪的咔哒声。 他们的枪竟然是吓人的样子货,根本没有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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