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比什么都重要。” 青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崩溃似的捂住脸号啕大哭了起来:“我不能, 我不能说啊!” “您不要问我了好吗?没有人指使我,您杀了我吧。” 托雷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桌前想要拿起左轮,安塞尔伸手挡住,轻声道:“这是私刑。” “心软就出去。”托雷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杀他,他就有命活到明天吗?” 安塞尔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 “如果被他的主子知道他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你猜他的家人会怎么样?”托雷背对着青年,每一句却都扎在他的心上。 安塞尔没有说话,沉默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女仆有些绝望地看着他,好像地狱之中唯一的慈悲也要离开。 安塞尔打开门,回过头,只见托雷放心地将左轮递给了贵族青年。 青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将枪口对着自己,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身为贵族的尊严,哪怕他的裤子已经湿透。 他突然挤出一个带泪的笑容,将枪口抬高,对着自己张开的嘴巴,声音郑重。 “托雷王子,祸不及家人。” 安塞尔不忍心再看,关上门,下一秒门内传来一声沉闷的消音的枪响,接着是女声的尖叫。 他一抖,好像有滚烫的血溅到背上,他伸手摸了摸背,一片干燥,心里却感觉湿冷湿冷的。 他突然很想见维恩,于是有些跌跌撞撞地向楼梯跑去。 房门猛地打开,维恩正赤着脚站在床边喝水,看见安塞尔竟然不敲门就进来,惊讶地愣在原地。 “你好一点了吗?”安塞尔轻轻问道,脚下脚步有些虚浮地靠近。 “嗯……”维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有些不舒服,但是和前世中毒身亡的体验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我……是不是太笨了……”维恩嗫嚅道,他当时只想着这场宴会是威廉组织的,所有的仆人也是威廉安排的,如果没有证据贸然地怀疑有人下毒,不是太好。 他本可以把那个果盅打掉,这样就算有毒,谁也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另一种心思攥住他:他想以自己的身体来确认里面真的有毒。 打翻果盅只是权宜之计,反而会放跑下毒的人,之后还会有人受害,只有确定了一切,将混进来的叛徒揪出来,才能顺藤摸瓜,解决幕后黑手。 他回想起安塞尔突兀的那句话:如果不是托雷做了什么,那就是大公做了什么。 托雷被禁足,可能并不是惩罚,而是一种保护。他被关在家里好久,现在才因为是威廉组织宴会的原因,勉强出来。 朋友的聚会和八月的议会可不一样,只会带着一些仆人,而不是全副武装的保镖,正是有心之人下手的好时机。 只可惜自己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差点把自己交代在这,也让安塞尔担心了。 “你做得很好……”安塞尔轻声回答道,在黑暗中摸着黑过来。 “抓到凶手了吗?”维恩被夸得有些害羞,挠挠头,“我应该表现得很自然吧……” 安塞尔没有回答。 维恩疑惑地放下水杯,下一秒就被扑倒在床上。闫单挺 怀里的恋人浑身颤抖着,好像从来没有那么脆弱过。维恩心里一痛,慢慢地搂住他:“您好冷。” “我好冷。”安塞尔轻声回道,好像要睡着一样微弱。 维恩伸手拉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好,然后紧紧抱住他。 安塞尔将头埋在恋人温暖安宁的气息中,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冻僵的人终于缓了过来。 “我刚刚,放任了一场私刑……”他喃喃道,好像在忏悔,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似乎灵魂也在其中燃烧。 维恩听清了,却没有听懂,但也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手上搂得更紧:“安……”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独立的贵族,安塞尔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观,若非自己想通,谁也无法将他从痛苦中拉出来。 “维恩……” 我的天真,赤诚,干净的恋人……安塞尔想着。 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这件事就像托雷答应的那样,过去了。 安塞尔跑了几次,确保那个贵族青年的家人还安然无恙,似乎是对方也不愿意去苛责一个到死也没有供出自己的人。 维恩像往常那样替安塞尔收拾书桌的时候,无意中瞥见那些书信里全是账单与报表。 “怎么了吗?难道财政出问题了?”维恩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转头故作轻松地笑着问道。 安塞尔正坐在窗台上,侍弄着新开的花朵,闻言抬起头,坦然道:“是的。” 维恩愣在那里,指甲无意识地划着桌面:“什么,什么意思啊?” “赋税加重了,贵族按爵位增收百分之二十至六十。之前的很多投资都要调整了。”安塞尔笑了一下,有无限的苦涩:“真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维恩心里的苦涩比之更多,血液几乎要凉了,他跑到窗口,看着外面,风吹进书房,将桌上的书本吹得哗哗作响,外面还是那副忙碌繁荣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维恩知道,这个重税的命令下达得比上一世早了一年,而这个命令意味着国家衰败,财政匮乏。 这个庞大的国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提前一年被蛀空,变成了垂死的躯壳。 用不了多久,街上就会布满失业的无家可归的流民,河里会倾倒着卖不出去的牛奶,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英镑会疯狂地贬值,物价会疯狂地飙升。 经济大危机,他上一世的噩梦,要开始了。 维恩将哈特格林夫人“定制”衣服的一万英镑,全部捐给了雾都福利基金会。这是安塞尔帮他选定的,是可以信赖的机构。 他郑重地坐在柜台前,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用羽毛笔签下自己和安塞尔共同捐赠的名字。 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的一瞬间,他好像心里卸下了什么重担。 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像样的事不是吗? 他起身,走出基金会,正好和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面孔对视。 “莱昂?!”维恩十分惊喜,就要走过去,却被一辆马车挡住了视线。 等他终于过去的时候,发现莱昂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维恩很确定,莱昂也看到自己并认出自己,自己担心了他那么久,问了好多次安塞尔,可安塞尔的回答都是他没事,他很好。可现在,莱昂见到他反而跑了。 维恩有些不甘心,猜测了一下莱昂可能走的方向,抄了个近路,果然在小巷的另一头,抓住了他。 “维恩……”莱昂还和以前一样,戴个眼镜,背个公文包,脖子上挂着法院的工作证。嬿膳停 “你恢复工作啦?”维恩替他高兴,伸手想要揽住他:“怎么不告诉我?” 莱昂眼神躲闪地退了一步。 维恩有些受伤,碧绿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你……和我生疏了吗?” “不是……”莱昂连忙分辩,却被后面经过的推车撞了一下,跌到地上。 维恩离得比较远,只抓住了他的公文包,却没想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公文包的扣子都没扣好,一下从里面翻出好多纸张,散落在地。 一封烫金的信与其他密密麻麻的文件格格不入,飘到维恩脚边。 维恩蹲下来刚想捡起来,莱昂已经手脚并用地狼狈地爬过来,盖住信封上的名字,然后讪讪地收到怀里。 维恩没有说话,沉默地帮他收好,再沉默地和他分别。 莱昂挡得太快了,维恩没有看清信封上的名字,但是却将姓氏收入眼底: 罗切斯特。 八月的议会正常召开,维恩跟着安塞尔坐在旁听席上。 议案在巴特爵士与托雷的力挺之下,以高票数一致通过,择日执行。 通过的红章落下,安塞尔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动作优雅地鼓掌,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接下来又要将一大笔资金投入到这项公共事业中去,这样一来,能周转的金钱就更加少,甚至他盘算了好久的香料也许要暂时搁置。 可他还是由衷地开心。 或许在他看来,短暂的个人的亏损与整个社会未来的长期福利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尽管是一点萤火,但在深陷黑暗的人眼中,他就是不可取代的太阳。 维恩看着他的侧脸,也卖力地鼓着掌。
第70章 维恩(七十) 维恩照常将信箱里的信件全部取出, 整理好放在书房的桌上。 安塞尔用完早餐,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走过来, 仔细看了一下, 然后笑着从其中捡出一封:“维恩, 这封是给你的。” 维恩愣了一下, “我的?” 他双手接过来, 浅紫色的信封上贴着干花装饰, 中心是银色的火漆, 下方用华丽的花体字写着维恩的名字。 这笔迹维恩十分熟悉,抬眼看了看慢条斯理地拧开墨水瓶的安塞尔:“希金斯伯爵的来信?” 安塞尔点点头,很自然地开口:“他应该是用英文写的, 你可以读吧?如果看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说着递上来切开火漆专用的小刀。 维恩打开信封, 认真读完,一抬头安塞尔已经在工作了, 压根没有问他信里写了什么的意思。 这种信任一方面让维恩心里暖暖的, 另一方面又有些不安。 维恩主动开口:“希金斯伯爵说老伯爵前些日子罹患胃癌,幸好遇到了新的手术方案, 现在已经康复, 主持手术的医生将要来我们这里进行学术交流,他也会陪同, 希望能与我们见面。稍后他会发送正式的拜访贴到艾姆霍兹庄园。” 他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带着欣慰的笑容, 他虽然为希金斯提供了一个解决的思路, 却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 他甚至连谢恩贝尔姓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希金斯是否记住他说的话并且当真也是不定数, 现在听说老伯爵已经脱离危险,康复了,他心里的一个重担也算是卸下了。 希金斯回国后,他就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想来就是一直在处理医院的事项。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安塞尔也是由衷地高兴,“虽然我对医学不了解,但这项手术要是也能在英国推广开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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