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将卡片放回信封, 动作小心地拉开抽屉, 将它压在其他信封之下,深红色地毯上还散落着几点零星的白色的干花瓣, 被高跟皮鞋的走动碾得支离破碎。 做完这一切,托雷才想起来找罗科来有什么事, 转过头, 缓缓开口:“听说你们法院今天上午出事了?” “是的!”罗科说起这个, 一下惊慌了起来,“就是上一次宴会上提前离席的那个见习法官, 我按照您……” “我可什么也没教过你。”托雷沉着脸,低声打断。 “是……”罗科结结巴巴地把后面的话都吞了下去,重新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是他抽到了布鲁托那个案子,都怪他一根筋,判得太重,被被告家属跟踪报复了,腰部中了一刀,我来的时候应该还在医院抢救……” 他说着好像想象出了惨烈的画面,有些软弱地打了个哆嗦。 托雷眯起眼睛,浅灰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眼前长相柔和但充满野心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咧开嘴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怎么,和你有关系吗?” 罗科惊恐地看着他,腿有些发软。 不过托雷好像对这完全提不起兴趣,轻飘飘地一笔带过:“我不关心这些,倒是之前拖延审判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我答应了他的哥哥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收集证据……” 罗科强定心神,刚想回答,却看见托雷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一身笔挺的礼服,手里提着一旁的古董花瓶。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男人已经出手将花瓶砸向托雷,花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托雷反应灵敏地一让,花瓶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砸在地上。 “父亲!?”托雷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一下要是被砸准了,就算不死也要在医院躺几个月。 “废物东西!我让你和法院的新人打好交道,你呢?只是想着找些天天吹捧你的跟班!”大公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你看看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那些狐朋狗友依我看都被抓走才好,你却把时间精力全花在捞他们身上,还打压不合你心意的新人。” “那个叫莱昂的各方面都比你要捧的人好。”大公毫不顾忌罗科还在场,就差点名道姓。“你这样,估计罗切斯特家的小子已经笑死了” 罗科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低着头不敢吭声。托雷攥紧拳头一脸不服。 “今天上午法院那边出的事,是你干的吗?”大公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伙人怎么找到住址的?” 托雷不屑地嗤笑一声,心里有七分明白,却没有回头看罗科,只是梗着脖子不回答。 大公恨铁不成钢,还想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背后传来柔柔的声音:“大公——”一个和托雷差不大的年轻人抱住大公的胳膊,细长的眼睛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托雷。 托雷看见他,脸色瞬间比挨骂的时候还要难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偏偏自己还承了对方的情:上一次大公动怒的时候,这个青年替他挡了一巴掌。 看见自己的情人,大公的气一下消了不少,揽住青年冷冷地丢下一句:“这次的事你看着处理好。” 说完,大公便转身上楼,留下死一般沉寂的会客室和两个石像一般僵硬的年轻人。 罗科瑟瑟发抖,撞见托雷挨骂和大公府的秘辛,只恨不得能自戳双目,不过现在戳也晚了。 但是托雷表情阴森了一会之后,突然回头看着罗科,似笑非笑地开口:“听说你之前因为喜欢男人,而被家里送去吃药治疗了?” 罗科腿一软,跪在地上,汗水顺着下巴落在地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您放过我吧。” 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大公的情人竟然是男人,这是在这个社会被认为病态的行为,却不料被托雷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要吃药,而大公不需要吗?” 罗科惊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双手紧紧地握住托雷揪住他领子的手,嘴角克制不住地抖动着。 “因为权力。”托雷灰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浓密的眉毛紧皱着,语气煽动:“你想要成为人上人吗?” 大公的话不仅没有让托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坚定了对方叛逆的想法——他就要扶着罗科上位,证明给他们看,这个扭曲伪善世界没有什么是公平的,除了权力,别的毫无价值。 罗科也没想到托雷最后还是坚定地选择支持他,扑到这个尊贵之人的脚下虔诚地亲吻着鞋尖。 托雷眼神冷冷的,语气却比眼神更冷:“这种事下次不要出现。” 罗科知道是指他泄露住址这件事,忙不迭地点头。莱昂处处压他一头,在同事中声望也比他好,又知道他的丑事,他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 “不能为我用的剑,就折断好了。”托雷弯起眼睛,露出尖尖的虎牙。 清晨,莱昂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缓缓走出医院,前几天被跟踪到家刺伤之后,很快也接到了法院的停职通知,大致理由是他因为个人原因引起纠纷,遭到投诉,涉嫌贿赂,停职检查。 这个房子还是他在冬星攒了点钱之后和父母合伙买的,然而现在已经不敢继续住了。他伤好了些,自己出院,父母没来接也是因为在忙着搬家的事宜。 他一时有些迷茫,他知道自己被针对了,那么停职之后就将迎来失业。 他家很穷,小时候读不起书,但家里人看他聪明,便砸锅卖铁,省吃俭用,送他去上学。他说他想学法,他还记得父母当时担忧犹豫的神情,不太乐意他选这个专业。但考上法院那天,父母欣喜若狂,逢人便说,脸上的自豪骄傲掩也掩不住。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搞砸了,不仅伤害了自己的身体,现在连工作都保不住。他害怕告诉父母,虽然对方不会责怪他,但也会流露出那种我就说你不是这块料的眼神。 他真的选错路了吗?或许吧,但他喜欢。 早晨的阳光不像中午那样温暖,夹着冷冷的风,萧瑟地拉长地上来往的影子。 莱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前走着,突然眼前停下一辆装修豪华的马车。 马车窗帘缓缓掀起,莱昂眯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的眼镜在之前的意外中碎了,到现在也没配好。 “我说什么来着,人才就要到大公府门前捡,被拒之门外的反而是宝贝。”阳光健气的声音传来,贵族乐呵呵道。 莱昂嘴唇干的起皮,头发如枯草一般,双眼无神,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和之前那个跌跌撞撞,冒冒失失的总是憨笑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上车。”贵族招招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他捧罗科,我捧你。看看究竟这雾都是谁说了算。” “我不需要人捧。”莱昂冷冷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愤怒:“我是法官,不是戏子。如果闲的没事,非要帮我,我只想请您们的手别伸的太远,保留法律最后的尊严。” 他真的有些生气了,并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个时候恐怕托雷在他面前,他也要上去打一拳,当然,他很不擅长打架就对了。 贵族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明亮地看着莱昂,摆正了态度:“莱昂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我可以帮你取消掉停职处罚,让你直接回去工作,你之前受到的所有针对排挤,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莱昂已经很熟悉这些贵族的等价交换的理念了。 “我希望未来能成为雾都的大法官的人是你且只能是你。”贵族正色道,说得好像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莱昂眼里闪过难得的锐利与傲气,风吹着他松垮的衬衫,这副冷静沉稳的模样,若是维恩在一定会幻视前世那个冷面无情的大法官。 “上车吧。”贵族满意地喟叹了一声,“未来大公上断头台的时候,托雷应该会庆幸审判他的是你这样公正的法官。” 莱昂不知道这些贵族心里的弯弯绕绕,犹豫了一会,将衣服掖好,包里的日用品放好,迈着之前在学校上领奖台时的步伐,上了马车。 一打开帘子,看见除了那个笑眯眯的贵族外,还坐着一个清冷的女子,长发盘起,戴着眼镜,宝石蓝色的眼睛好像能轻易看穿人心。 莱昂坐在贵族对面,贵族冲马车夫吩咐道:“直接回庄园。” 颠簸的马车内部到处都是纹章,莱昂想了好久,突然意识到这是雾都最神秘的家族——罗切斯特的纹章。 维恩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马车缓缓驶远。 这几天他跟着安塞尔去雾都西边的小城考察地理环境,回来的时候听说莱昂受伤了,并且伤还没好透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怎么样?”安塞尔还要嘱咐车夫,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被带走了。”维恩跑得太快,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这件事是不是和托雷王子有关?他的地址泄露,被捅伤。”他的语气很焦急,本来就因为莱昂受伤而烦躁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托雷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安塞尔摇摇头。 “可……”维恩刚想反驳,突然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话戛然而止,气呼呼地垂下眼睛。 “马车是什么样的?”安塞尔落在后面,并没有看见。 “黑顶红身,很华丽。”维恩看的很清楚,但是却没有认出来对方,应该是上一世不太熟悉的贵族。 安塞尔听了,微微皱起眉头,这种马车他似乎只见过一个人用过,但是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不明白对方带走莱昂的动机是什么。 “明天的聚会,你不要对托雷有意见,议案的通过还得靠他。”安塞尔温言细语地用手擦去维恩额头的汗珠,眼神安宁坚定:“莱昂的事你放心,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交给我解决。” 维恩点点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然后和安塞尔回到庄园的马车上,沿着原路返回。 地上两辆马车的深浅不一的车辙印短暂地相交了一下,又各向东西,就此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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