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小的意外倒是将美人从刚刚的愁绪中拉了出来。 “是我鲁莽了,实在抱歉。” 顾羡懊悔地轻轻看了美人一眼,如点水蜻蜓般一看便挪开视线,复又忍不住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我无事,倒是顾公子……” 美人止住笑意,忽而看清顾羡的眉尾有一道细细的血痕,约莫半寸长,沁出一颗血珠:是刚刚被划破的。 青年呼吸一窒,愣愣地看着美人从袖中取出干净的棉帕,轻轻靠近自己,极近,极近,近得仿佛往前两寸便能吻上美人。 顾羡仿佛中了传说中的点穴功夫,身体僵硬地一动也不能 动,只能静静地看着美人一手扶袖,一手靠近擦拭着自己眉尾的那寸幸运至极的皮肤。 隔着棉帕,依然能感受到美人指尖清凉如初雪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隐隐刺痛让他的身体愈发兴奋,只是表面他还是听话的木雕泥塑般静静呆着,慢慢的深深的悄悄的吸气,将美人的气息牢牢地锁在肺腑,日夜相伴。 “好了。” 美人欲收起棉帕,叮嘱道:“顾公子回家后记得清洗伤口,最好抹些膏药。” 顾羡一把抢过美人手中那沾了血迹的棉帕,指尖碰触间心潮澎湃,将帕子塞进怀里后他觍着脸笑道: “我记着了,辛苦阿瑜。这也让我清洗吧,明日、不,过两日便洗净还给阿瑜。”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说不得下一个明日,我已和美人喜结连理了! 青年一脸正经。
第9章 黑风寨内。 家家户户都自发地将自己地盘清理地干干净净,从门前菜地到门后鸡窝,从锅灶碗筷到瘸腿桌凳,连土狗都没放过,洗刷的毛发锃光瓦亮十分飘逸。 狗子们四条腿走路都轻飘飘的。 连那些平日里疯跑玩闹的顶着两冲天揪的娃娃们也不例外,他们从出生后第一次变得如此干净可爱守礼懂事,一天到晚笑呵呵地逢人便问好,让窜天猴等爱招猫逗狗惹娃娃的人看了手痒。 倒也不奇怪。 自从七天前,天杀的、好运让人眼红的、可恶至极的、凶残二当家,迎回了那位美貌可令星河倒悬的乔公子后,黑风寨里就一日日地变了模样。 大家都自发地拾掇自己和周边,压根不用旁人——特指二当家的——督促,只唯恐收拾地慢了,令美人嫌弃外面脏乱不愿出门走动。 若是能和偶尔出门的美人碰上了,打个招呼,获得那谪仙般的美人一个点头微笑,一声问好,那便连着两三天都心花怒放如白捡了一箱金子般。 窜天猴也是为了这才硬夺了寨子里巡逻的差事,天天就想着怎么多和美人说两句话。 可恨的是,白日里六个时辰,二当家的有五个多时辰都紧跟在美人身边!活脱脱像是怕被人抢了肉骨头的恶犬一般,见到一个向美人献殷勤的人便甩眼刀。 哎嘿,可惜没用!即便是二当家的动手揍人,也多的是人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何况他还拘着不在美人面前动手呢? 往日里的煞神,咳,可以改名了! 窜天猴心底偷偷泛着酸地嘲笑,但当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神似煞神二当家的身影后,他立刻抬头挺胸地抱着刀,肃脸沉眸凝神巡视起来,警惕心暴涨如雨季江河。 私下说笑可以,他还真不敢犯到二当家的面前:离开美人的顾哥可不是病猫,而是择人欲弑的出柙猛虎! 来人走的很快。 啪! “猴子,出大事了!” 来人揽住窜天猴的脖子,力气之大差点让对方老腰脱臼:“大当家的去了!” 原来是康奴。 “去哪儿了?” 窜天猴霎时没反应过来,重病缠身眼看要断气的大当家能去哪?他顺口问道。 “去了!” 小名康奴的赵康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使劲眨眼暗示,五大三粗的眉目暗示让人看了心底发麻。 明白了。 窜天猴点点头,二当家的要上位了!他们这些二当家的亲信也要鸡犬升天了。 确实值得报喜。大当家的,您安心去吧,明年今日俺给您多烧点纸。 男人双手合十,闭目小声念叨两声,接着意气风发地睁眼: “走,我们去找顾哥!” * 另一边。 都城内的齐王府。 阮秋近几日一直心神不定,那天他吩咐茗杏去办事后便一直没等到回命,接着茗杏仿佛直接消失了般,王府里也没人问询。 而他身边也被增派了一个仆从服侍,填补了茗杏的空缺。 美人现在如何? 茗杏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和美人有关吗? 齐王世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种种疑问在他心头如阴霾般萦绕不去,连续几天他都坐卧不安,梦中都会因“失去美人”的场景惊醒。 美人的安危倒是无须担心。 阮秋怔怔地倚窗,望着院子里那从饱满皎洁、艳艳灼放的簇簇桃花,妩媚娇丽至极,温暖阳光为娇嫩的花瓣镀上一层金边,漂亮得不可思议—— 就像那甫一见面便夺去了他今生所有情丝与妄念、教人神魂 颠倒的明月美人。 如此绝色,怎会有人忍心伤害? 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青年的脸色愈发苍白,眼角眉梢的忧愁和思念如此的鲜明,仿佛是白玉之瑕,显眼地戳痛齐王世子的心。 这些天里,阮秋被他养的身体丰盈了些,恢复了原本白皙的肌肤,精致的五官也焕发出了原本的光彩。 只是……还念着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前夫!还好今日之后,任秋儿有诸般情丝,都尽断了。 如芝兰玉树的世子悄悄走到青年身后,促狭地伸手挡住青年双眸:“秋儿猜猜身后是谁?” “世子殿下。” 阮秋拉下男人的手,侧身问安。 今天他怎么有空来得这么早? 还离得这么近! 世子看起来还是往日在世人面前的那光风霁月的模样,只眸色深了些,行为也超出了普通友人的界限。 不想再演“至交好友”的戏码了? 阮秋对男人心思看的透彻。不知为何,若论了解世子,他竟比王府中的任何一人都更在行。 实在是孽缘,早点解决为好! 相克的茶水和午膳每日都有,只是进展太慢,明日开始便加上辅引熏香吧。 阮秋习惯地敛眉微笑,等着听世子转述的新鲜事。 下一刻,听清对方安慰的青年便僵立当场,宛如风吹雨淋后失去了所有颜色和信念的石雕。 “秋儿,你先挺住!徐府出事了。”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 “当初姑姑见我后院空置便赐予一美人,我只当是摆设,从未见过。而那人的身契还在宫中,属是皇家的人。” “后来为了换你逃脱苦海,我自作主张将那人赐给徐明磊。” “没想到,前些天徐明磊病重后,徐府因入不敷出,竟卖了那美人换钱,买家阴差阳错地遇了匪徒——” “如今美人已逝,宫里知道后按律追责,徐府怕是要交不起罚金,被流放千里了。” “那徐明磊倒是深情,清醒后知道美人遇难的消息,差点吐血而亡……” “秋儿?秋儿!” 世子正暗暗在心上人面前给徐明磊上眼药,却惊慌地看到心上人那粉面红唇瞬间失去血色,宛若深冬寒冰彻骨没有一丝暖意,原本灵动的眼神更是空茫得可怕,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般。 他没看错。 霎那间,阮秋只觉疼痛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正被凌迟,意识模糊了一瞬便陷入纯然的空白中,身体轻飘飘的找不到归路。 阮秋倒下了。 世子第一次神色大变,抱着昏迷的青年心急如焚,怒斥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茗烟:“你是死人么?!还不快去请府里的御医!” “若是迟了一时半刻,吾要你陪葬!” 茗烟吓得心胆欲裂,一双桃花眼满满的惊恐,他转身泪流满面地跑出去,呼喊着茗鹭等人一同去找御医来。 一路上的鸡飞狗跳不必多言。 连齐王和王妃都听闻了此事,一个摇头笑骂了声“荒唐”便抛之脑后,一个吩咐下人送些补品去。 直至新月悬于夜空,万籁无声,被仔细灌了参汤和醒神药的阮秋才醒过来。 守在他床边的世子忍住困意,温柔地摸着心上人的眉心,满意地看到眉眼下那泛白的唇恢复了些红润。 “秋儿,感觉如何?” 他关心道,十分心疼:“大夫说秋儿是悲甚伤身,还需多将养几日。” “秋儿别急,我已派人给徐府送了些钱财,他们不会被流放,那徐府二少爷也能慢慢养病了。” 没想到秋 儿竟心念徐明磊至此。 也罢,让他多活些日子。 只要秋儿舒心便好。 唉,秋儿还是太过良善,不识人心险恶。 阮秋看着世子温言软语的模样,听到种种安排,眼睫低垂,掩饰迫不及待报仇的恨意,心中毫无感动:是你! 定是你派人对美人动的手。 什么匪徒?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他了解世子,看似高洁不染尘埃的君子之风,实际权欲极强,不会让事情脱离掌控。 美人……阿乔…… 青年收在软被里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若不是……若不是怕波及亲人,他现在就宰了这等视人命如无物的衣冠禽兽! “多……谢……世子殿下。” 阮秋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对方走后,他一夜无梦地清醒至天明,谋划了千百种报复世子的法子。 迷药。 刀割火烧。 悬梁刺骨。 削首炮烙。 不,这些都太便宜他了。 先扯下这混蛋的假面,毁去他的权势地位,再慢慢炮制他! 会很快的。 这座王府里藏污纳垢的事可不少,有些证据已经到手了…… 只是阮秋看着那道透过窗缝溜进来的一束暖洋洋的阳光,心底隐隐腾起微不足道的希望:或许,或许世子手下的人只是藏起了美人,不忍动手呢?
第10章 承平九年,五月。 都城里发生了件稀奇事,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个齐王府的逃奴竟然携了诸多罪证,敲响登闻鼓鸣冤,要求齐王府的贵人们赎罪,甚至一命换一命! 那逃奴好看的很。 有小道消息传那人实际是当年阮府出了名艳冠京城的阮秋,婚后勾搭上了齐王世子便托词病故,改名换姓进了王府,享受锦衣玉食的富贵,时间久了,心也大了。 最近世子在议亲,许是那阮秋人心不足蛇吞象地想独占世子不成,便发恨要毁了齐王府,一不做二不休地去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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