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宋西川说,“顺道过来看看你。” 真是毫无新意的回答。我又不是他寄养在外面的猫,哪需要他看什么。 我哦了声:“那你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话说完,没再理会他,重新转回去贴家门口的春联。 说实话,一个人贴春联确实有点费劲,又要单手固定,又要贴好胶带,保证它们不会歪。 宋西川来时我刚贴完门正中间的福字,其余的横联纵联还没开始。 拽着透明胶的头往外拉,刺啦刺啦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我比了个刚好的长度,正准备剪,却又懒得去拿剪刀,准备索性直接用牙咬。 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秒,宋西川那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便拿着剪刀伸到我面前。 “剪哪?”他问。 “剪这。”我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宋西川将剪刀架在透明胶上,前后比了比,我叫他短一点,他就往外靠几分,我说剪吧,他就咔嚓一刀剪下去。 我没有拒绝他的帮忙,默契地配合了几分钟后,春联很快就贴完了,就剩那门顶上的横联,需要在顶端贴一截胶带。 我够不着,嘟嚷了句太高了,想进去搬张小板凳出来。 而宋西川在我垫脚三次后,又主动开了金口:“我来吧。” 我顺着他的意,给他让了位。 几年前这事儿,本来就一直是宋西川做的。 他做得很认真,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又做得云淡风轻,对齐后随手一贴就完了事。 完了事,还转过头问我:“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我巴不得他快点走,当然就说没有。 “做完大扫除了?”他又问。 “做完了。” 很明显,宋西川不信,他上下打量着我,开口是条理清晰的分析,但调侃的意味很浓,“你都是先做门面功夫,先把屋外头打理好了,再去整理屋内,你的习惯很刻板,几年都不会改,你刚把春联贴好,里边肯定还没动。” “你想帮我打扫?”我抬了抬声调。 宋西川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反问:“不可以?” “可以,”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反正我又拗不过他,索性给他敞开了门,“您请便。” 宋西川今天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是要去见什么大客户,或者赴一场华丽的约会。 他进到屋内就脱去外套,露出深黑色的毛衣,又卷起袖子,实打实帮我干起活来。 我以为他就是闹着玩,谁知道这屋里大部分的活都给他包下了。看着他哼哧哼哧做了一整个下午,以至于到最后,我蹲在边上看着他擦玻璃窗时,都有种割裂般的不真实感。 他发丝凌乱,额上有汗珠,脸颊有淡淡的飞红,袖子高卷,露出的小臂因用力而鼓现出淡青的血管,修长而结实的双腿立于地面,像是要扎根。 我曾经也在这个屋子里看着他打扫卫生,一看就是三年。以至于他只要随便往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一站,我脑海中都能溢满回忆的画面。 最后我没留宋西川吃晚饭,他说他有事要先走,我也没多嘴问。 他临走前收拾了一下自己,但尽管收拾清楚,那翘着的发丝仍旧不听话。 宋西川走出门口,活像一只误入野巢的金丝雀。 那天晚上九点多,宋西川通过通讯账号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我抱着好奇的心思点进去,发现是一张他们家的全家福。 所以宋西川傍晚应该是去拍照了。 我点击原图,放大了照片,照片很清晰,能看清上面的每一张脸。 中间坐着的两位是叔叔阿姨,宋西川的父母,他们身后站着的左边是宋西川,右边是宋西川的亲姐,宋文青。 我曾在高考结束后被宋西川带去他们家做客,结果宋西川他公然出柜,我吓了一跳。 好在他父母思想很开明,花半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表示宋西川不是独生子,族谱的任务没了他,也有宋文青可以完成。 宋父眉目很慈祥,又透着股英气,而宋母举手投足间气质端庄,谈吐文雅。 交谈之下,我得知宋父以前是一名军人,后来在党部教书。宋母是那个年代的大家闺秀,之后在大学教书。 所以说宋西川的家庭可是个妥妥的,父母知识水平高,体贴又善解人意,思想开明前卫。 我后来暗地里和宋西川说,你可真是生了个好人家,父母颜值也高,生出你个这么俊的,从小到大被人捧着跑。 宋西川笑我,他说我不也很幸运,能找着他当对象。 我揍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开玩笑说对啊,我是攀高枝了。 他就揽住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和我说悄悄话。 他说,何知,你也长得俊,我一看就喜欢得很,你要对自己多点信心。 信心? 对啊,信心。我当时想,这十多年来,我最不缺的就是信心了。 视线落在这张充溢着幸福感的全家福上,时隔多年,我发现我还是羡慕极了宋西川。 他有美满的家庭,成功的事业,现在就差一个完美的爱人,就能把这一生过得顺顺当当,任谁来看了都觉得顶顶棒。 我想了很久,没想好到底该回他什么,只好打字,干巴巴来了句【新年快乐】。 宋西川没有回我同乐,而是问我新年在哪过。 在哪过?我看他就是明知故问。 我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差,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半分裂的状态。上了大学后,我就没回家过过年,都是在西苑路的租房里自己过。 我不喜欢出去和朋友通宵跨年,太吵闹。 按照惯例,我会一个人做一些仪式性的饭菜,再自己吃完,然后就早早睡下,不然会被半夜的礼炮声吵得睡不着觉。 这阵子宋西川对我的态度,饶是让他跳开来看,估计也觉得自己和一条疯狂摇尾巴的哈巴狗没什么两样。 他想做什么? 摆在最前的理由无非就是想复合。 我一边觉得自己不可能和他复合,一边却享受着他若有若无的照顾,光看这些,我好像也蛮不道德。 此刻是深夜,屋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如果我将其关闭,整个空间便会安静得叫人溺死。 如果是除夕夜,家家户户会围在一起看春晚,无聊的春晚也会因为欢聚一堂而变得不那么枯燥。 一个人过了太久,其实会忘了被陪伴的滋味。 当这样的冷清变得理所当然,他人突如其来的闯入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破一直以来构建的舒适圈。 心里横生出一个念头,那念头带着欲望不断攀升。 或许有一丝的可能——今年可以有一个人陪我过年么。 我低头打字回复道。 【自己过】 * 宋西川没有回复我,连着几天都没有。 估计还是得自己做饭自己吃了。我提前一天囤好菜和肉,瘫在家里恭迎除夕夜到来。 除夕当晚五点多,我下完厨,解下围裙,摆好碗筷,屁股刚碰到椅面,门铃就响了。 谁? 我愣了一秒便马上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而门后站着的正是宋西川。 “宋西川?”我原本以为他不会来,“你......” 宋西川右手提着的袋子太过突兀,我不自觉地将视线往下移,就见那大塑料袋口冒出一根葱,绿油油的很是惹眼。 “你提着菜干嘛?”我干巴巴地问。 “来过年,”宋西川说,“欢迎我吗?” 我抬头,见宋西川的脸上仍挂着日复一日的平静与冷淡,而眼底却透着些许暖意和期待,这叫我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大过年的还是让大家都开心吧。 我伸手拎过宋西川提着的袋子,比料想的要沉,走到厨房边时我忍不住打开一看,发现菜没一点,肉倒是很多,上边儿还躺着一条鲫鱼。 “我已经烧了三样菜,”听到关门的动静,我回过头问他,“宋西川,你想吃鱼?” “嗯。” “那我把鱼拿去处理一下。” 我把鲫鱼放到砧板上,围裙正系到一半,宋西川就走到我身边,酒酿般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我来吧。” 我以为他是想帮我系围裙,就转了个身,往后退了一步,回绝道:“我自己可以。” “你都烧了三样了。” 宋西川像是叹了口气,绕到我背后,抓到我的手往旁边一撇,将刚系上的带子一抽,围裙套头的绳子往上一提。 宋西川的胸膛若有若无碰到我的后背,我浑身僵硬不敢动。 而他已然把那围裙在自己身上套好了,并往我身边一站,“我烧一样不过分吧。” 我张了张嘴:“......你会做鱼?” 宋西川没回答会或不会,只是眉头一扬,嘴角带了点笑意。 不可置信。 宋西川这个从不碰油烟的人,居然说自己会做鱼! 宋西川和我分了六年,要说平日里自己不得不下厨炒点小菜,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做鱼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按他的性子,直接在公司就餐的概率比较大,哪会有闲工夫去研究这些? 我沉默着,看宋西川熟练地处理这条鲫鱼,根本不像个初学者。 当他拿刀准备把鱼剖膛开腹时,我终于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学的?谁那么大能耐,能让你亲自下厨?” 宋西川手里的动作明显一慢。 “之前学的。”他说。 “哦,”我点头,“为前男友学的?” “嗯,”他轻笑一声,“你这么说也没错。” “看来你和他感情很好,你也很喜欢他。”喜欢到都能为他下厨了。 他没有否认,说:“我是很喜欢他。” 宋西川神情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毫无理由地,我心里登时憋闷起来,把双手放在桌沿一撑,侧过脸问他:“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分手。” “没有为什么,何知,”宋西川说,“我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凭当下的感觉,你知道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我觉得感情淡了,没感觉了,再继续下去是对双方的不负责,所以分手是我的选择。” “是感情都会淡的,”我反驳道,“过了热恋期就是冷淡期,熬不过去就是分手,熬过去就是成功,这一点你在和我处的时候不应该早就明白了吗?” “我明白,”宋西川将鱼的内脏取出,扔在水槽边,“我后来发现,自己经常会想他,我也许还爱着他,但没理由去见他。” 宋西川面无表情,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更像是在平淡地叙述别人的故事,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被他愚弄了快一个月。 真是荒谬。 “我看你是拉不下脸去找他,或者说你联系了他,但人家根本不想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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