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回想公务员的朝朝日日,随口和宋母分享了一些。 一来一回,话题都十分温和,没有引向任何关于疾病的地方,何知逐渐放松下来,笑容也多了,认为宋西川还没将自己得了肝癌这事告诉他家里人。 时间过得很快,宋母同何知聊了半小时就拐进厨房准备晚饭,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宋西川侧身问何知:“你想一个人坐会儿,还是我陪着你?” 何知看了眼宋西川,又看了眼厨房,最后告诉他:“我一个人就行。” “那我去厨房帮我妈打下手,晚上吃饭的人有点多。” 宋西川站起身,那手就往何知头上摸去,何知躲闪不及,又被他揉乱了头发,抬头一脸愤愤地盯他。 “乖乖待着。”宋西川笑着扔下这句话,没等何知抬手揍他,就一溜烟进了厨房。 乖什么乖?他难不成还能跑了? 何知皱着眉整了整头发,还未深究宋西川嘴里的人有点多会是几个人,就听厨房传来油水滋啦声都盖不住的对话。 宋母:“哎呀!你来这里捣乱做什么?你去陪小何呀。” 宋西川:“妈,我会做。” 宋母:“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平时让你下厨你死都不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疯了傻了还是开窍了?” 宋西川:“......我水平很好。不信你问何知。” 宋母:“......” 大老远坐在客厅,何知都能感到厨房扑面而来的窒息沉默,宋母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开始指挥宋西川干这干那,何知很快收回视线。 电视里播放有趣的脱口秀,但何知看不进去,笑都没跟着笑,坐着一动不动,很快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欲睡。 直到门口传来小孩子的叫声,何知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往声音的来源处一看,赫然是宋文青和她的儿子。 “哎呀,何知,”宋文青正在门口换鞋,“终于有空见面了,之前听西川念叨了你好久。” “姐姐好,”何知挺直了腰板,随口问,“之前是多久前?” 宋文青顿了片刻,弯下腰帮儿子脱掉鞋子,才对何知说:“嗯......一个月前吧。” 那就是宋西川准备辞职的那阵子,果然还是逃不过向家里人讲清楚,那想必宋西川家里人都该知道他生病的事情了。 何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坐在原地局促不安。 宋文青走过来,抱着儿子坐在一旁看向何知,挑了挑嘴角,“何知,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何知与她对视。 “来家里不习惯吗?” “没有不习惯。” 但宋文青哪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她看人一看一个准,也不准备像宋母一样刻意回避话题,在她看来,该讲清楚的事情便该讲清楚。 于是宋文青十分笃定地说:“你在担心。” 何知一愣,还未开口便听宋文青接着道:“担心我们家里人对你的看法,担心我们对你和西川的看法,实际上这些东西你不用在意。西川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完全尊重并且支持他,他既然有能力放弃现有的工作,就代表他有信心能找到更好的。” 何知眼神晃动,哑然无声。 “更何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份心。虽说爱情不是一切,但也是感情里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宋文青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西川从没和我们提起,但是那天他说了很多。因为爸爸要他解释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辞职,照理说按西川的性子,他肯定头也不回就走了,没人能干涉他的想法,可他一五一十全说了。” 宋文青拍了拍何知的肩膀,“所以你明白吗?他为什么和我们说——并不是因为我们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他想我们完全接纳你。 “想要我们成为你的家人。”
第74章 赶鸭子上架 家人? 何知脑海里闪过宋西川的全家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这个家庭的一部分。 高中时,何知曾羡慕极了宋西川能有这样一个美满的家庭——知书达礼的父母,漂亮的高智商姐姐,富足的资产,所有的一切成为宋西川的底气,让他的起点比别人高,并支撑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何知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家人,虽然那样的“家人”算不上家人,可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何知无法当作一切不存在。 何知被宋西川领着向宋母宋父出柜的那天,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被他们接受,并且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因为那样的家庭氛围太好,宋母又说“既然西川认定了你,那你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啦”,何知开始向往这一切——直到以他们的分手为告终。 何知没再妄想过,就连宋西川摆明了自己想复合的态度,何知也不敢想。 而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即使他不说,宋西川也知道他多么向往亲人的爱,所以即使他拖着这样残破不堪的病体,即使这样,也要帮他圆一个念想? 何必呢。 何知睁大了眼,张着嘴好几次发不出声音,直到宋文青怀里的小孩乐呵呵喊了一声“哥哥”,他才回过神来,借此机会绕开话题,先让自己缓一缓。 “小宝贝,”何知笑着捏了捏小孩的脸蛋,“你今年几岁啦?” 小孩嘟着嘴,掰着手指支支吾吾说:“仨......三岁。” “好乖,”何知摸了摸他的头,对宋文青说,“他眼睛圆圆大大的,长得很像你......” 但他的话很快便卡住了,因为他对上宋文青的视线时发现,宋文青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其中流露的感情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还含着淡淡的惋惜和怜爱。 这样的对视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何知忍不住移开视线,宋文青就开口了。 “何知,”宋文青轻声说,“你瘦了,要好好吃饭。” 明明同宋文青不熟,这话却像是对阔别多年的朋友说的话一般。 何知这样钝钝地想,不,她可能是把他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弟弟,否则怎么会这样看自己。 其实何知已经听过无数句“好好吃饭”,其中五分之四都是宋西川对自己说的。他本该听都听烂了,此时却依然想要落泪。 但是怎么能动不动就哭。 于是何知只能强压下心里涌动的感情,慢慢说:“我会的。” “还有,关于西川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对他提了一个要求,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宋文青眨了眨眼,“因为西川实在不懂得怎么照顾一个人,其实我们之前还担心得很,但现在看来他应该做得还不错?” 何知朝宋文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厨房中的宋西川正围着围裙在砧板前切菜,这样的画面让何知不由地笑了笑,“是不错。” “何知,其实......” 何知回过头。 “其实高中那会儿,你们来家里出柜,爸爸妈妈其实不乐意你们这样,但是面上没有刁难你们,”宋文青的笑容渐渐收敛,“他们那天晚上根本没睡好,甚至找我聊了很久,觉得我的思想可能前卫一些,能够给一些建议。其实我给不了任何建议。” 何知眉心微皱,“所以其实伯父伯母一直都不同意。” 宋文青摇了摇头,接着说:“我知道西川是什么性子,他认准了的东西绝对不会因为我们的三言两语放弃。而且我看他当时那么开心,我就觉得这样是对的,毕竟人这一生能选择的东西太少,要是连爱情都不能自己把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和爸妈说,让他们顺其自然。” “后来听说你们分手了,我还有点不开心。我们其实都很喜欢你,你来家里的时间长了,我们都把你当成一份子,”宋文青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当时想到西川这小子说不定领个其他什么人来,我就......嗐,不过这么多年了,一个领回家的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反正由着他来。直到一个月前,听他说要辞职,我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宋西川住院的那些天,何知在医院碰到过宋父宋母一两回,但他每次都很快躲开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后来宋西川醒来没事了,很快就催他爸妈回家去了。 当时何知没和宋西川提及放弃治疗的事情,自然宋西川也没有辞职的念头,他爸妈也就不可能在那个时间段知道。 “缘分就是个圈。兜兜转转......还是你啊,”宋文青突然便笑了,低头玩着自己儿子的小手,边说,“他陪着你,或者说是你陪着他,其实时间也没有那么重要,对么。” “......” 宋文青抬眸对上何知愣怔的眼神,“不用在乎有多久、有多长,人走路的时候也不会总在数着分秒,不是吗?如果想好好走,就牵着手一块儿走,如果想停一停,也无须担心有人在背后催促,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哎哟,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是西川让我来当说客的哦。” 何知扯了扯嘴角,垂眸片刻,才开口说:“我觉得我很自私。” 宋文青问:“怎么会这样想?” “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没法活多久,却还要这样抓着他。” 何知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知道面对当下的场合以及谈话对象,他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不合时宜的。可情绪到头,却是忍也忍不住了。 可宋文青不这样觉得,她纠正何知“这样不对”,她说“是西川抓着你”。 是宋西川抓着何知, 不让他跑掉、不让他溜走、不让他消散,如果没有宋西川,何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这样一天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同宋文青讲话。 他可能还待在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病房里,看窗外的树枝抽出新芽又在秋冬飘零,长着长着重新插进房间,来到他面前。 引诱他日复一日渴望医院以外的所有世界,也预示他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好一阵坏一阵,走不到终点。 趁何知没有任何反驳的间隙,宋文青便试探性问:“所以你的想法呢?你希望我们成为你的家人吗?” 这是完全无法拒绝的话语。 宋文青是如此真挚,宋西川又是如此果决而坚定,倘若所有人都不反对这一切,那何知根本做不到说“不”。 更何况这也是他曾经日思夜想的,尽管迟了许多年,可只要有人认为来得及,那便来得及。 尽管何知心里明白得很,倘若他今天同意,就代表他们彼此完全接纳彼此,说不定以后宋西川提到自己,还得说是他早逝的亡妻...... 但他想最后自私一回,反正都走到这地步了。 若干分钟后,何知终于明白宋西川口中的人多是有多少了。 反正除了何知自己,宋西川的父母、姐姐、姐夫、小外甥全都在场,这可不就是妥妥的家庭大聚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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