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宋西川先无奈地走近我身边,伸手抚上我的脖颈,我耳后一片发麻,忍不住一颤,往后一缩。 他对我说:“早点休息。” 接着松开手,走回到宋母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似在耳语,但我又听得清晰。 “妈,其实你用不着说这些话......” 旁侧传来小孩嘻嘻笑笑的声音,我扭头,恰巧对上宋文青的眼睛,她朝我点头带笑。纵使我不了解宋文青,也能看出她骨子里的温柔气质。 目视他们一家人走远了,我转过身,这才发现小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被她听去了多少。 我有些烦闷,捂额叫了她一声:“思思。” “哥哥,”她指着宋西川的背影,“刚才那个人,我是不是认识?” “对,你以前见过他,”我目视前方,“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小妹突然扭捏起来,她拽着我的衣角说:“可是你们......刚刚,看上去关系很好。” 我知道小妹在斟酌用词,她无非是看见了宋西川抚摸着我脖颈的画面,便自然而然脑补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她也没脑补错。 “嗯?你是这样想的吗,”我没想瞒着小妹,“你保证不告诉爸妈,我就和你说。” 小妹马上应下:“我不会说的。” 显而易见,新一代年轻人的接受能力比我想象得要高得多,或者可以说,小妹之前就已经接触过有关同性恋的话题,而我的出柜对她来讲,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妹的坦然让我心里好受许多,但这个话题点到为此,我只和小妹说了宋西川是我的前男友,除此之外的事情,也不必让她知道。 小妹很懂得察言观色,她知道我不想说,就没问了。 隔天,我按计划坐动车回家,此时的假期已然只剩下四天,我坐在动车上看着窗外倒放般的景色,再一次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回到家中那几天,饭点出门时偶尔还会碰见宋西川,他看起来比前阵子要憔悴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烦心事。 可按他在工作上平步青云的状态,究竟能有什么事情难倒他? 我几番和他对视,他那双眼眸似饿狼,狠狠盯着我,搞得像是我欠了他钱一般,他就是个催债的债主,天天往我这个债务人的住处跑。 我总也想不明白宋西川,索性就没去想,而没去想的结果就是,他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为我送上了一份大礼。 那天下午,市区被阴云笼罩,紧接着是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暴雨,一直到傍晚才稍显疲色。 我被这场雨扰得无法出门,连阳台晾晒的衣物都潮湿得要命,午饭和晚饭都在家里自己解决。 晚上九点多,我洗了个热水澡,美滋滋地滚进被窝玩手机。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困意涌上心头,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乱而毫无节奏的敲门声,那力气大得仿佛要砸穿门板。 我一惊,登时清醒过来,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身。 当我走到门口时,那敲门声已然小了许多,但还断断续续、细细微微地在响,我透过猫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那外边儿的人甚至连楼梯间的灯都没有按开。 我有些害怕是持刀行凶的人,又担心是别人有急事找我,纠结之下,还是选择打开了一条缝。 “谁?”我往外探了一句。 门口无人应答。 可能是小孩恶作剧吧。 我等了三秒,正准备关门,门缝间蓦地被塞进了一枝花—— 没来得及接住,那枝花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花瓣抖动两下,上面沾染的水珠滚落在周边,看上去颇为可怜。 ......红玫瑰? 我僵着没有动,眼眸微闪,喉头一紧,像被棉花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夹杂着外界的雨声,我听到门外的人略带沉重的一声喘息。 无从得知,这喘息为何会如此清晰,就像是刻意想叫人听到般,在我心头砸出重锤,细细密密酸涩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 我敞开门,低垂着眼。 “宋西川。” 被叫到的人一手撑着门框,半个身子压在上面,闻言抬头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又充满凶色,作势要往里跨。 他走了两步,步伐虚晃,感觉随时会摔倒。 “砰!” 宋西川撞到门边,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朝我倒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接他,但忘了宋西川常年健身,体格要比我结实个好几倍。 好了,这一撞,我没扶住他,他也没站稳,我们俩双双倒在地上,接连发出两声闷哼。 尾椎骨的疼痛袭来,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宋西川此时半趴在我身上,眯着眼想抬头看我。 他的下巴隔着轻薄的衣物蹭到我下腹,一股电流直通我全身,而这位罪魁祸首丝毫不明所以,还赖在我身上不起来。 “宋西川,”我烦躁地推了推他,“快点起来。” 他不动,我就接着推他,两三个来回后,他终于肯支起身子,而我就着两个躯体间细微的空隙往后退,手肘架在地板缓慢移动,在撑起上半身时,我的手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地一声,我飞快抬起手,只见血液从伤口里冒出。 一点鲜红。 疼痛让我的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而这时,有人狠狠抱住了我。 那力气大得仿佛要掐断我的骨头,我的肩膀被扣住,腰被环搂,宋西川埋在我脖颈间,他喘息着,湿热的气息喷洒着,烧断神经。 “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嗓音沙哑,还带着些许鼻音,“能不能别赶我走?你太过分了......” 他越抱越紧,声音和肉体的双重刺激下,我开始觉得窒息。 “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他含糊着,“我想你......” 要说此时的我尚能保持清醒,但当宋西川胡乱的吻从我脖颈蔓延而上,吻到耳垂,吻到脸颊,最后覆盖住我的嘴唇,我理智的弦在那瞬间崩断了。 那触感太熟悉。 我无力推拒,就说明我还对他留有感情,留有期待。 片刻的放纵能让我减轻内心端着的巨大的压力和困惑,我顾不着右手上的鲜血,乱抹在他背后,左手则抚上他的后颈,触碰到发丝,摸到一片湿润。 我们的呼吸都很乱,在交缠起舞,起初吻得热火朝天,而后渐缓。 他松开我时,我的鼻腔里充斥着酒味。 我后知后觉——宋西川居然还喝酒了。 在我几分钟前见着那玫瑰花时,就大概猜到了门外的人是谁——只有宋西川才会做出大半夜冒雨送来一枝玫瑰的疯狂举动。 他不仅喝了酒,还淋了雨,额头隐隐发烫,眼眶微红,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哭的,还是不小心沾染上的雨水。 他像小狗似的亲完后,双手捧着我的脸,呢喃道:“......我错了。” 我纵着他,“哪儿错了?” “不知道,”他沉默良久,吐出一口带着难闻的酒味的气,“我后悔。” “后悔没用,”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后悔有用的话,就不存在‘后悔’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顶着脑袋往我手上蹭,反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大力揉搓起来。 “后悔有用......我后悔,”他含糊地说,“所以来找你。” “来找我发酒疯吗?”我觉得好笑,反问他。 他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重复道:“......来找你。” 我没再接话,沉默地坐着,任由他拦腰搂着我,蹭着我,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墙上的挂钟,将近十点。 静下来,又发觉右手手心抽疼,那血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流,我暂时懒得去处理,只能由着伤口发痛。 良久,怀里的人拱了拱脑袋,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胃疼,想吐。” “......” 靠。 宋西川可真是,每次见面都能为我带来惊喜。 我站在药店里扫码支付,接过店员递给我的塑料袋,里面轻飘飘的,只装了一盒胃药。 “先生慢走。” 即使店员笑脸相迎,我也摆不出友善的微笑。 宋西川的胃又出了老毛病。 上次去药店买药时被他打断,于是家里没有了备用的胃药,而这家伙估计不出一会儿就会痛得死去活来,实在没法,我只能冒着大雨出门给他买药。 我究竟造的是什么孽? 距离小区最近的一家药店不过几百米,但由于暴雨天提早歇业,我去的时候大门紧锁,里面黑漆漆一片。 于是我又换了一家店,结果还是关门。 在我不知走了多久的路后,终于在第四家药店买到了胃药,我从药店出来时,裤脚和鞋袜全湿,紧贴在我小腿处,难受得很。 冬天的雨又冷又瑟,吹得我面目发麻,一想到现在我家中还有一个被我花了好大力气弄上沙发,还时不时有可能吐一把的人,我的火就更大了。 我凭什么这么照顾他啊? 就因为他送了我一枝花? 几十分钟前,宋西川揪着我的衣服说他胃痛,想吐。 我当即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把他拖到卫生间,让他抱着马桶。 可他对着马桶沉思许久,给我来了句吐不出来。 “那我帮你催吐?”我叉着腰问他,实际上我也不懂具体该如何催吐。 宋西川也没抬头,只说胃疼。 得,那我得先去给他买胃药。 我看他头晕,随时都会昏过去,只好把他又拖到沙发上,在侧边给他放了个盆,交代他想吐的时候抱着盆吐,不要弄脏我家。 我不敢先给他吃退烧药,怕刺激胃,只能先给他倒杯水,然后便出门了。 几十分钟后,我冒雨赶回到家,一开门,远远我便闻见刺鼻的酒味,走近一瞧,宋西川果真吐了,吐得还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酒和水,桌上杯子里的水已经空了。 我忍不了这味儿,先把盆端去卫生间处理了,再出来时,见宋西川换了个姿势躺着,面朝上,微眯着眼,一只手搭在额头,一只手放在胃部。 也许是吐了酒,清醒了一些,见我过来,强撑起眼皮,皱着眉盯着我看。 我本想骂他几句,可见他眼里似乎含水,泫然欲泣,狠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叹了口气,拿过胃药,倒出几片递给他,“起来,吃药。” 见他迟迟不接,我就直接把药片塞进他手中,转身去重新给他倒了杯水,哪知道回到客厅时,宋西川还躺着。 我头疼,“要我扶你起来?” “不可以吗?”他对上我的眼睛,眨巴几下。 “......”沉默几秒,我败下阵来,“行行行,我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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