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外的阳光正好跳跃着落在桌上,檀玄将书脊抵在下颌,静静地欣赏着安和的侧脸。 安和也并未发觉,他心里还在思索着自己最近的异常。 是来这里太久了吗?自己总是常常忆起过往的事情,父后、穆庚,还有那两个孩子…… 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低垂的脸颊滑落下来。 檀玄凝视着那滴眼泪。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阒无声息,两人都心怀着不同的心绪,任窗外正好的日光安静落在屋内。 等那滴泪干涸,安和才收回思绪,下意识回头看了檀玄一眼,却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怎么不看书了?”安和有些慌乱地想要收回视线,而檀玄依旧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乏了,歇一歇。”许久,檀玄才开口道。 “那喝些茶吧。”安和将小炉上热着的茶缓缓注入茶杯,端给檀玄。 “中午你想吃什么?”午饭时间还未到,安和先随意找了个话题。 “依你。”檀玄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自己手中的书卷上。 “你这里的书,我能看看吗?”安和扭头问道。 “当然,我的就是你的。”檀玄点点头,继续看着自己手中书卷。 安和听他说完“我的就是你的”心猛跳了一下,回头看檀玄,却见他低头继续看书了,这才慢慢站起身来,打量起满屋的书籍。这里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书桌旁摆放着七八个落地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籍,分门别类的。安和一排排看了过去,发现大多是诗书、典籍。 “你这里可有传奇志怪小说?或是话本子?”安和随口问道。 檀玄放下书,抬头看着他,“没有。” 安和暗自撇了撇嘴,他猜也没有,便随意地挑了本书籍翻了两下就又放了回去。 “我们上街去买书吧。”檀玄忽然开口。 “买书?你这里的书你都看完了吗?”安和惊讶地看着檀玄。 “我这里的书有些过时了。”檀玄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想去看看有什么新书。” 门口的仆从瞧见大少爷携夫人出门的时候,惊得连忙上前询问:“大少,您要出门呐?小的这就给您备轿子。” 檀玄点点头。 轿子很快就备好了,檀玄拉着安和一起坐了上去,朝着大街摇摇晃晃地过去了。 这边大少前脚出门,消息已经传到了檀夫人的耳朵里。 “玄儿真的出门了?”檀夫人惊地抖掉了手里的茶杯。旁边的小女儿也是惊地合不上嘴,“妈,大哥真的变了。我长这么大,可少见过大哥出过家门啊。” 檀夫人同小女儿面面相觑。 “真是老天有眼,上天垂怜啊。”檀夫人双手合十,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小女儿檀如和她母亲则完全不同,一脸疑惑地说道:“妈,大哥变好是好的,可他为什么非要整天摆出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一出门就往大嫂身上靠,好像弱风拂柳的模样,明明每天都练武强身呢。妈,你说,大哥是不是在打什么坏算盘?我瞧着,我那可怜的大嫂好像还被蒙在鼓里呢。” 檀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你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你大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只要他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我就心满意足了。”檀夫人心想,好儿子,果然是我亲生的,算盘珠子打的是震天响啊。就是儿媳可怜了些,不过也好,这样他俩就算拧成一股绳,拆也拆不开啦! 檀如挑了挑眉,想了下,“大哥这么做,不会是想让大嫂以为他很可怜,同情他吧?” “乱讲!怎么能这么讲自己的大哥呢?”檀夫人伸手作势要打,檀如连忙躲开。 “本来嘛,大哥的身体早就被刘师父治好了。你非要信那什么早年间大师的话,讲大哥不找个八字相合的就活不过三十岁。我看啊,大哥至少能活到七十岁!不对,大哥现在有了大嫂,我觉得恐怕能活到九十九!” 这边檀家母女吵吵闹闹,另一头,檀玄带着安和坐上了轿子,朝东市走去。 “东市有一家书店,定期会送书到府上,我们先去那家看看。”檀玄扭头对安和说道。 “好,都好。”安和点点头,然后一转头就撩起了轿帘,望着外面。 “对了,我能回去看看我的师母吗?” “当然,那我们先去买些东西去看你师母。买些什么好呢?”檀玄轻声询问。 “就买些点心吧,我师母爱吃那个。”其实安和也爱吃,他从小就爱吃甜食,尤其是宫里的梅花糕,白色的饼皮,一抿就化,梅子馅,酸酸甜甜的。他在宫里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个。在配着一杯微苦的清茶,真是绝配,光是回忆,安和就忍不住咽了一大口涎水。 檀玄二话没说就让轿夫改道,去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
第十一章 轿子在点心铺子门前停下,安和和檀玄先后下来。 安和抬头看了一眼铺子的门头,便有了迟疑。这家点心铺子他是知道的,听师母说早些年是给皇宫进贡点心的,滋味自然不俗,价格也不菲。他只路过过,从来没进去过。 “这家给府里常送点心,原是因为母亲喜欢,不知道选这家,师母可喜欢?”檀玄微低下头,询问安和。 “当然可以,不过这家好贵,我和师母一直都想吃,却舍不得买。”安和看着铺子里柜台上摆放的各式糕点,垂涎欲滴。 檀玄见状,微笑着拉住安和的手将他带了进去。 点心铺去买点心分三种档次,第一种是散称,捡上两三样然后用油纸抱起来,第二种是纸盒子,用硬纸盒子装好,再用绳子扎起来,第三种则是用木制的点心匣子来装,再用绸布包好,既漂亮又气派,一般是用来送贵人的。 檀玄一进门,掌柜的就从里屋挑帘迎了上来,“檀大少,您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呀。”随后看向安和,笑着说道:“这是少夫人吧?还未拜访过,失礼了。” 那掌柜的客气无比,对着安和这位“夫人”也态度自然,没有一丝异样。 安和抬头看了檀玄一眼,檀玄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对掌柜的说:“今日是想来挑一匣子点心的。” “好的,我这就去给您拿。”掌柜的说完亲自去取来一方形木匣子,里面铺着油纸,随后让两个伙计一人捧着匣子,一人装点心。 “你来挑吧,你知道师母的口味。”檀玄在安和耳边轻声说,这幅景象落在旁人眼中,也不觉怪异,只觉得檀大少很珍视这位新夫人。 安和也不再推脱,直接去挑点心。 安和这边挑点心,掌柜的则陪着檀玄坐着喝茶。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安和才挑完满满一匣子点心,兴奋地对檀玄说,“这里的种类真是多,我挑了许久,还有好多没有挑到。” “那再装一匣子好了。”檀玄低声说。 安和连忙摆手:“太多了,师娘也吃不完。” “那就下次再来买吧。”檀玄弯起嘴角瞧着他:“你可有什么想吃的?给你也挑一匣子。” “一匣子就不用了,我只想捡几样解解馋。”安和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就用油纸给我包几块吧,不然中午吃不下饭了。” “好。” 离开的时候,掌柜的原想让一个伙计抱着点心匣子跟他们同去,却被檀玄婉拒了。 “这让我拿就行了。”安和接过用绸布的结实的点心匣子,对檀玄说道:“我们走吧,再晚些,就到饭点了,我们没有提前跟师娘说,她肯定也没准备饭菜,到时候反让她觉得对你招待不周了。”安和认真地说道。 檀玄微愣,没想到安和竟然如此心细。 安和两手环抱着沉甸甸的点心匣子,没手去拿自己买来解馋的点心,檀玄见状将那油纸包的点心拿在手里,“走吧。” 两人随后上了轿子,檀玄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精致漂亮的点心,有淡黄色梅花模样,也有翠绿色的团子模样,约莫三四种,每样只放了两个。揭开油纸的同时,一股香甜气味便散了出来,惹得人食指大动,“想吃哪个?”檀玄问。 安和双手抱着匣子,想了想,“枣花糕,不过我现在腾不出手……”不等他话说完,檀玄就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捻起一块枣花糕,递在了安和的嘴边,“喏,吃吧。” 安和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枣花糕,浓郁的枣香只往他的鼻子里钻。 安和咽了口口水,想了想还是不推辞了,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随后眼眸都亮了起来,仿佛日落后的星辰。 檀玄见他这副模样,也弯起了嘴角。 “好吃?” “好吃!” “那我也尝尝。”说完就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 安和瞧着他,也没留意檀玄吃了他刚吃过的点心,只是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檀玄抬头看着他,莞尔道:“嗯,很好吃。” 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点心。 轿子晃到了药铺,师娘正好送客人出来,见到一顶锦轿竟落在她家店门口,正在心里窃喜这是哪个贵人来了,就见安和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师娘,我回来了。”安和一扬头,对着师娘微笑起来。 “安和!我的乖乖!”师娘又惊又喜,连忙上前,紧接着就瞧见轿里又钻出来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玉色长衫外罩薄纱衣,面若冠玉,俊美非常。 “檀大少?”师娘这下是真的惊着了。 三人坐在店里,安和将点心匣子放在师娘面前,“这是檀大少孝敬您的。” 檀玄闻言,笑着说:“是安和替您挑的。” 师娘一听,眼眸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连忙回答道:“那我就谢谢你们啦,下次来可不必带东西了。” 安和笑了笑:“师娘,这可是咱们一直不敢进门的那家铺子,您快尝尝。” 师娘轻瞪了安和一眼,又看了看檀玄,“中午留下来吃饭吧。”说着就要起身去准备。 “不用了师娘,我们是来看您的,看完我就要陪他去书店买书去了,他明年要参加秋闱。” “哎呀,那可是要紧事。”师娘又看了檀大少一眼,随后对着安和说:“看到你们如此,我才放心了。” “什么?”安和不明白地看了看师娘,又看向檀玄,却发现檀玄对着他微笑,那双眼眸又深又沉,竟让他有些心绪不稳。 “看你们如此恩爱,我真是高兴,安和,你师父这下也会高兴的。”师娘这是说的真心话,自从安和要留下来嫁入檀家,她就夜夜落泪,觉得是自己害了安和,可如今看到檀大少待安和很好,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在了肚子里,否则她真是没法给自己的老伴交代了。 “安和,你去后厨再添些热茶来。”师娘忽然开口,支开了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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