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钱没白花。因为考场的车比驾校的新多了,相同操作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稍不注意就会踩刹车太用力导致熄火,或者方向盘拐得太快不小心压线。 唐墨绷紧脑子里那根弦,小心翼翼地练了几遍模拟考,下车后继续听着广播比划,等后半晌轮到自己,成功地一把考过。 “还是满分!”傍晚回到家,唐墨喜滋滋地炫耀成绩单,“跟我一块儿考的有五个车,就我自己过了,嘿嘿。” 姜冬月捧场道:“太棒了,明天和面包饺子,给你庆祝一下。” 唐墨趁机提要求:“包杏茵菜配猪肉的吧,正好笑笑过星期天。” 杏茵菜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一种野菜,这时节最鲜嫩繁茂,以前养鸡的时候姜冬月天天提着镰刀去割。现在不养鸡了,家家户户也不缺菜吃,但他们家人都好这一口,三五不时地会摘些叶子凉拌。 嫩叶焯水后剁碎,配猪肉、葱姜末、十三香等搅打成馅儿,煮出来的饺子比韭菜馅还有滋味。 姜冬月笑道:“行,再包一样三鲜馅儿的,把你科一那顿补上。” 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姜冬月忙完手头的活儿,就拎着提篮去地里摘杏茵菜,顺便检查麦苗有没有生虫。 结果快走到第三道河时,隐约听见哎哟哎哟的声音,四下打量却没有人影。 糟糕,不会有小孩淘气掉河里了吧……姜冬月心里一慌,急忙噔噔噔地加速往前跑。 乡下地广人稀,孩子们活动范围大,相应的危险更多,碰着了自然要帮忙,而且过了桥不远处便是自家板厂,真有事还能喊一嗓子叫人。 姜冬月边想边跑,转眼就到了桥头,整个人立刻梗住了—— 不是小孩,是东头的刘大娘掉河里了! 她应该是想浇菜,可是不知怎的被树桩卡住了,两条腿拧着劲儿陷在淤泥里,小红塑料桶也裂了,看起来又狼狈又好笑。 “大娘,你慢着点儿!”姜冬月凑过去,先在河半坡踩了踩,寻个结实的地方站稳,然后左手拽着杨树枝,右手用力拉刘大娘。 刘大娘喘着粗气:“哎哟,多亏碰见你了,我、我猫腰汲个水就摔了哎哟!” 前几天村里刚浇过地,河沟里还剩着些水,并不深,奈何刘大娘上了岁数,而且胖胖的很不灵活,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来,姜冬月脑门都冒汗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改年可不种菜啦。”刘大娘一屁股坐在草窝里,脱下布鞋和袜子拧泥水,又问姜冬月来地里干啥。 姜冬月指指桥头的提篮:“没事,我摘点儿杏茵菜吃。” “哎哟,瞧你省俭的,老黑都开板厂当老板了,还叫媳妇出来薅野菜,回头看见老黑我可得笑话他。”刘大娘在石桥村出了名的话多爱串门,打趣两句又问姜冬月房子盖的咋样,有没有和刘援朝碰面。 “那小子脾气随妈,说话冲得要命,成天得罪人,其实心眼儿不赖,你们家有啥事找他窜忙都行。” 姜冬月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是刘援朝姑姑——虽然和嫂子吵打不来往,但据说年轻时养过侄子几年,还差点过继——忙把宅基地的事儿搬出来夸了夸,压低声音道:“我们三家头并头盖房,援朝说错二尺就二尺,永富那边悄不吭声抹了一尺,谁实惠谁不实惠,乡亲心里都明白呢。” “援朝打小就这脾性,不扯谎,答应啥就是啥。”刘大娘边说边把湿袜子扔进塑料桶,扶着树干站起来,“他帮老黑也是应当应分,他爹不在那一年,他妈病殃殃喝中药,家里穷得精光,薄皮老屋都买不起。” “多亏老黑仗义,想办法从大队偷了一根榆木给他打棺。后来咱村有狗腿子告状,公社还把他俩抓走,拘了好几天嘞。” 姜冬月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我都没听老黑提过。” “哎哟,瞧我这破笊篱嘴!”刘大娘顿时有些尴尬,忙掰着手指头查数儿,“你可别怪老黑啊,算算年头,那时候他正跟你相看呢,咋敢多嘴吓跑媳妇,哈哈哈哈哈。” 姜冬月:“…………”
第177章 面包车 即便拓宽了三尺, 唐墨家的那块宅基地仍然盖不起北屋,只有一个东西向的狭长屋子,中间砌了堵墙做支撑和隔断。 为了防潮, 墙上没有装门窗,空留了一大两小三个砖洞,打开最外面的大门一眼就能望到底。 这种房子在石桥村绝对算独一份,从开始挖地基到最后上梁铺顶,时不时地有人跑来看热闹。 “老黑真是想不开呀,这地方盖了有啥用?纯粹白瞎钱。” “为了争口气呗,秀兰也太偏心了, 咱村哪有当老人的像她那样?” “越小的宅基地越要方正,老黑家一条窄屋子闷不透风,到夏天准得犯潮。” “听说是冬月非要盖, 不盖不行, 女人家心量窄……” 乡亲们说啥的都有, 但是这场面落进唐贵眼里, 自动变成了大伙都在扎堆嘲笑他,憋屈地连喝了好几顿酒, 直到刘小娥指挥俩儿子抄家伙才消停。 然而马秀兰比唐贵更憋屈! 在她看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天底下根本没有一碗水端平的父母, 让有钱的大儿子帮扶小儿子一把简直天经地义,顶多过阵子就消气了,该咋样还是咋样。 可这次不同,唐墨过年磕了个头就不露面了, 连清明烧纸都起大早跟她错开,天知道看见唐老四坟头那堆灰时, 她心里是啥滋味儿。 终于意识到不妙,马秀兰便想找陈大娘管事说和,但是唐墨早成家立业了,又保证继续供养老粮食,陈大娘走了一遭后,反过来劝马秀兰“知足吧,真菩萨不贪三炷香”,把她臊得老脸通红。 好容易狠下心自己上门,赶巧碰到唐笑笑放假,居然黑着脸把她“搀”出去了,连声奶奶都没叫。 马秀兰气得直拍大腿,却不敢再讨人嫌,只背后痛骂唐笑笑:这鬼丫头片子说不清由哪路精怪转的,故意克她,真后悔当年没逼老黑媳妇治了,呸! 风言风语很快传到姜冬月耳朵,她毫不客气地逮住马秀兰在小卖铺吵了一架。平常嚼她坏话就算了,没犯到眼前权当放屁,编排她闺女算怎么回事?太可恶了。 唐笑笑倒不在意,甚至打电话安慰姜冬月:“别生气了妈,我奶奶就爱胡说八道,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哪天我真的成精会法术了,立马把她变成哑巴,哼~” 唐笑安在旁边附和:“还有小霞姑姑。” 唐墨:“……” 他私底下偷偷找马秀兰说了一顿,就不再惦记这事儿。陈大娘说得对,凡事都讲究缘法,他妈和他这一脉的缘法浅,凑合过得去就行了。 赶在入夏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买车。 没错,经过不断的练习,付出了大量的汗水和脑细胞,唐墨他终于拿到驾驶证了! 巴掌大的黑色小本本,硬壳烫金字,里面标着他的名字、身份证号等,还有一张白底照片。 那是考过科四后在考场照的,九张照片足足花了二十块钱,虽然脖子脸晒得黝黑,但寸头挺精神。 唐墨得意地炫了一圈,转天就张罗着要买车:“买那种面包车,宽敞,能装东西。” 姜冬月:“行,这次咱们先打听打听,看得差不多了再找成功。” 俗话说“夫妻同心,黄土变金”,唐墨和姜冬月想法一致,做事有商有量,没多久便挑中了合适的车型,然后翻日历选了一个宜纳财、接福的吉日,慢吞吞从青银县汽车城开回来一辆七座面包车。 车身是流行的银灰色,整体看起来非常敦实,前后四车门加一个后备箱门,每个上面都用胶带贴着小红花。 驾驶位看起来普通,实则装备了安全气囊,所以比同款贵出了四千多块。 “哇~咱家的汽车真好看!”唐笑安兴奋地来回转,一会儿拉开车门进去,一会儿从后备箱出来,又央唐墨举着看了看车顶。 这年月买车仍是件稀罕事,很快就有乡亲三三两两围过来,好奇地问这问那。 “xx牌的,结实。汽车城进门那家店买的。当然贵啊,五万块钱呐,开始要五万五,成功帮忙找了熟人……” 提起价钱唐墨就心抽抽,这车太贵了,结账时他眉头差点拧成疙瘩。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冬月又不肯要没气囊的,到底忍痛买了,刚开车上路那会儿,他摸方向盘都轻轻的不敢用力。 然而开着开着,那股有车的喜悦就占了上风,此时被众人羡慕的目光包围,唐墨忍不住翘起尾巴,几乎问什么答什么,还派唐笑安买了瓜子招待。 等到傍晚天色转暗,乡亲们都走了,他依旧恋恋不舍地在左摸摸右瞧瞧,眼神热乎得要命。 姜冬月看不下去,喊他搬桌子进屋:“快吃饭吧,车放在院子里又跑不了,瞧你那腻歪劲儿。” 活像个刚娶了媳妇的光棍汉,都不知道咋亲香了,啧啧啧。 唐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贪新鲜嘛,嘿嘿。” …… 买车之前,夫妻俩计划着能接送孩子、偶尔拉货就可以了,不曾想应了姜冬月那句“钱花在哪儿都值”,有车后全家明显感觉到了便利,非但出门不怕刮风下雨,连柿子沟这种“远门”也跟着变近了。 其他地方譬如洪金市动物园、小公园,青银县的商品街、菜市场、屠宰场等,更是说走就走,不用再提前一两天安排时间。 对于这种变化,唐笑笑假期太少看不出什么,唐笑安那是又骄傲又得意,状物作文已经从《我家的拖拉机》换成了《我家的面包车》,洋洋洒洒能写四五百字,最后升华一下主题—— “这辆面包车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豪华的装饰,但是它可以载着我们全家人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用小小车轮丈量大千世界。 我非常喜欢我家的面包车。” 如果题目要求写人,他就写《我的爸爸》,然后在结尾展望光辉未来,“等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当司机,载着全家人走过春夏秋冬,看遍四季风景。” 唐笑笑:很好,她弟弟深刻领悟了什么是情景交融和寄情于物,作文成绩稳了! 唐墨悄悄发牢骚:“喊爹多好听,写什么爸爸,八八|九九的一点儿不气派。” “能上榜就不错了,少挑三拣四,我还想看笑安写《我的妈妈》呢。”姜冬月酸他两句,把车座套翻过来缝线,顺口提起招工的事,“这一季眼看过去了,你再不积极点儿揽人,可就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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