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挤了! 只见车里满满当当全是学生,不分高矮胖瘦挤成一团,比笼子里的小虾米还密。 唐墨看看黑压压的车厢,再看看闺女大包小包的行李,果断冲公交车摆摆手,扭头招呼一双儿女:“今天出门早,咱们直接去学校吧,不坐车了。” 人太多,笑笑带着书包、装厚衣裳的布包、压风被子、肉干和芝麻盐,根本挤不上公交。 此时天空阴云散去,露出暖融融的半个太阳,不像要下雨的模样,加上三蹦子充满了电,所以仨人立刻达成一致,突突突地朝市里进发。 三蹦子没有公交车速度快,起初他们是缀在16路后面的,但公交车要沿路线行驶,三蹦子却可以走近道。进入市区后,他们很快就超过了那辆16路,比预计时间更早地到达了三中。 唐笑安想把姐姐送到宿舍——他还没进过高中呢,听说里面比初中更大——唐笑笑坚持不让:“笑安,你和爹快回去吧,咱妈自己在家该担心了。” 唐墨:“笑笑说的对,改天放假了再领你过来。” “行,那我走了。”唐笑安不舍地瞅了一眼又一眼,直到唐笑笑拐弯看不见人影了才跳到三蹦子的前座,“爹,我想挨着你坐。” 这个臭小子……唐墨揉揉儿子的脑袋,说道:“走,咱俩去买银粉漆!” 他熟门熟路地往回走,暗自盘算买了漆再买盒长钉,空闲时打个新坐柜。笑安一年比一年大,得有个地儿放自己东西。 唐墨想得很周全,然而老天爷仿佛专门跟他作对,还没走到平村镇就开始打闪,紧接着闷雷滚滚,天色也越来越黑,竟是要下暴雨了。 糟糕! 唐墨停靠到路边,掀开车座想拿雨披,结果只找到两个装充电器和零碎家当的化肥袋。 “算了,有比没有强,万一下大了你就顶个帽儿。”唐墨把袋子塞给唐笑安,左手拧开车灯,右手旋紧握把,加快速度超前方驶去。 …… 送走闺女,姜冬月就在家守着缝纫机裁腰带。 这些腰带是专门搭配风衣和呢子大衣的,有宽有窄,布料各不相同,长度及末端样式也略有差别,可以绑蝴蝶结或自然散着。 没办法,如今赶集卖衣裳的越来越多,她必须花更多心思,才能让自家生意不落后。 咔嗒咔嗒地裁了将近二十条,忽然感觉屋里有点儿暗,姜冬月起身拉灯,恰巧一道闪电劈亮天空,惊得她心跳都快了两拍。 轰隆隆的闷雷声紧随其后,眨眼间天就阴了,只能看到或深或浅的乌云在翻涌。 糟糕……姜冬月慌忙跑出去收衣裳,顺带把矮桌板凳、笤帚簸箕等搬进西屋,晾在墙根的大葱和胡萝卜也转移到厨房。 她动作麻利,可暴雨来得更快,前脚刚腾空院子,后脚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掉下来,混着泥土砸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浅坑。 西侧屋的灯泡跟着凑热闹,忽闪两下后居然停电了。 姜冬月:“……” 唉,早知道说啥都不让唐老黑送孩子,这么大的雨,怕不得浇成落汤鸡。 姜冬月心里着急,可这种天气压根没法儿出门,她干脆点了根蜡烛在厨房切姜片熬汤,想想又添了一勺红糖和几段葱根。 燃气灶火旺,略显古怪的辛辣味很快弥漫开来。姜冬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喇叭声,立马抄起毛巾往过道跑。 果然,真是唐墨和唐笑安回来了! 隔着瓢泼雨幕,隐约可见父子俩头顶化肥袋,腰杆挺得笔直,颇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势。 然而当三蹦子拐进家门,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口粗气,一边像青蛙似的噗哧噗嗤往外吐水,一边龇牙咧嘴地扯化肥袋、脱鞋,模样一个赛一个凄惨。 “妈,我爹差点开沟里!” “去去去,我那是脚刹没踩稳……” 姜冬月:“#$%@*&^!” 雨下得太大,等父子俩擦洗干净,换身暖和衣裳,院子里已经积了半尺深的水,看不清最底的两层台阶,只有树叶草屑打着旋儿漂流。 “天气预报太坑了,说好的夜间有雨,搞突然袭击。”唐墨屏住呼吸猛灌一碗姜汤,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乎了,“幸亏村西修了路,不怕坑坑洼洼看不见。” 唐笑安捧着碗暖手:“对,要是以前的黄土路,我肯定早飞出去了。” “快喝,喝完冲一包感冒冲剂。”姜冬月戳穿儿子的小算盘,“你明天还得上学呢。” “妈~”唐笑安撅起嘴巴磨蹭了一会儿,最后皱着脸小口小口往肚里咽,仿佛大义凛然上刑场的士兵。 唐墨看得好笑,又盛了半碗给儿子做示范:“大口喝,越慢越呛鼻子。爹年轻的时候挑河,那是吃完生姜嚼黄连,什么辛苦都不怕,你咋能怕喝汤?” 姜冬月:“……噫。” 这会儿已然不早了,但是雨哗哗地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势头,电也没来,黑灯瞎火的走路都费劲。 姜冬月想了想,煮了一锅青菜面卧荷包蛋,一家三口简单吃完饭,在客厅闲聊着剥了几斤花生,便早早铺床睡觉。 风声雨声都隔绝在外,全家人裹紧被子睡得酣然,直到第二天上街打豆腐脑,才发现村东的戏台塌了。 塌得挺厉害,小半棚顶都散架了,满地碎瓦片、旧檩条,还有四根横梁斜斜支棱着。不知道是年头太长还是昨天遭了雷劈,断裂处黑漆漆的。 万幸塌在半夜,还下着大雨,没伤到任何人,唯有几只老鼠躲避不及遭了殃,在角落留下斑斑血迹。 “哎呀好好的老物件说没就没,太可惜了!” “这戏台得有一百年吧?我爷爷小时候就爱听人唱。” “往后想听戏难喽,搭棚抬梁的手艺都失传了……” 石桥村的戏台据说是解放前士绅地主们凑钱搭建,颇费了许多钱粮,盖得也高,尖尖的棚顶足有五六丈。这高度平时不显,现在塌得剩下半截,看起来格外突兀,成排四椽栿和檩条在风中颤巍巍的。 “散了散了啊,都别在这儿围着!”赵成功可不敢让乡亲们扎堆凑热闹,吆喝着将人撵走,专门扯根绳子挡住,并指派了一个本家大爷站岗。 不过庙会的时候,戏台就是一块闲地儿,谁爱来谁来,现在太危险,千万得把小孩们挡住了。 唐墨跟赵成功打了声招呼,看没啥要帮忙的就骑车去旧院,完全没把戏台这事儿放在心上。 因为乡下孩子学戏太苦,经常挨打挨骂吃不饱饭。有那杂耍卖艺的,甚至故意将幼儿的胳膊弄脱臼,来回摆弄作怪,以此为噱头捞钱,唤作“摘钩”。 有些班头摘肩膀,有些心狠的从肩膀到手腕能摘三截,全不管那孩子疼成什么模样,长大了能不能干活吃饭。 现在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过,这种残忍把戏就销声匿迹了,听说方圆百里的戏班子也解散了不少,今年石桥村过庙会就没找到,请了舞狮队和秧歌队凑数。 叫唐墨说,戏台塌了就塌了,犯不着再盖,打开电视机换换台,想听啥调子都有,多自在啊。 仔细检查了旧院房顶没漏水,唐墨扫完院子又清了清水沟,去地里看了看,然后才慢悠悠到板厂,将泡了水的木头挪到干燥处晾晒,能拉锯的则运到棚子底下。 他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结果刚到晌午,唐耀阳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爷,我奶奶在戏台砸断腿了,你快去看看吧。” 唐墨:“啥?!”
第163章 萝卜汤(补) 上了岁数的人不禁摔, 更别提砸断腿了,唐墨立马扔掉木头往戏台跑,到了一看, 马秀兰正坐在地上和看门的赵大爷对骂,你一句我一句地精神头儿十足。 “老不死的看门狗!专门欺压老百姓!早晚叫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是是是,我老你年轻。你可赶紧起来吧,别讹上我喽。” “我腿咋断的?都他妈是你害的!你个死^#$%@*&…” 马秀兰越骂越气,腿动不了就动手,抓起地上的土疙瘩石子往赵大爷身上砸。 赵大爷今年七十四,地地道道经过事儿的老辈人, 可不怕马秀兰撒泼,他就势往地上一坐,扯开嗓门对阵:“哎哟我肚子疼呀!肯定是叫秀兰你打坏了哎哟!” 嚎着嚎着瞅见了唐墨, 顿时眼前一亮, “老黑, 总算把你盼来了, 你可得讲理啊。” “你妈这腿呀,她怨天怨地怨不着我。我都说了不让进不让进, 她自己偷偷溜进去哩!” “你放屁!”马秀兰瞪着眼两手叉腰, 叉到一半右胳膊疼,忙改成单手, “要不是你死搬教条,我用着绕远儿走泥地吗?今天你必须赔我的,想耍赖没门!” 戏台离大队挺近,时常有人走动, 这会儿已经有乡亲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看热闹了,偏偏唐贵不见踪影, 只剩一个唐耀阳仿佛鞋底长草慌得要命。 “……”唐墨脑瓜子嗡嗡的,沉着脸将对骂的俩人喝住,然后上前扶马秀兰,发现她虽然沾了满身泥很狼狈,但没有破皮流血,腰和膝盖也都没事,最重的伤应该是脚踝,瞧着有点儿肿了。 唐墨悄悄松一口气,找熟人借了台三蹦子,小心翼翼把马秀兰抱进去坐稳,电动车则交给唐耀阳,“会骑不?能给大爷送家里吧?” 唐耀阳:“会骑。” “那就行,到家跟你大娘说一声,”唐墨拍拍唐耀阳肩膀,“送完车你自个儿家去,等你爹回来了给他捎个话,叫他去平村镇卫生所。” 交待两句,唐墨调转车把,半点不耽搁地朝平村镇奔去。马秀兰坐在后面碎碎咒骂,直到看不见赵大爷的影儿了才愤愤闭嘴。 …… 姜冬月很不待见唐贵和马秀兰,但她脾气温和,从不对侄子甩脸色,听完话还给唐耀阳装了几块柿牛。 装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阳阳,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啊?” 唐耀阳眼神乱飞:“我、我肚子疼,请了两天假。” 姜冬月:“……行吧,你回去好好歇着,多喝热水。” “嗯嗯。”唐耀阳一溜烟跑了,快得像身后有狗追。 想想两家的关系,姜冬月也没多说什么,换了盆水继续洗萝卜。 昨天雨太大,三蹦子浸了水怕过电,她今天就没出摊儿,在家刷了一个小瓮缸和两个坛子,想腌点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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