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为明懵了许久,被下人拥簇着回了奢靡富贵的院子,久久回不过神。 下人都在劝他。 “公子,老爷根本不喜那病秧子,就算赵伯前去告状,老爷也定不会为了个灾星而处罚您。” “是啊,小的听闻昨日他回来的时候,老爷根本没理。” 晏为明有些失魂落魄,无意中听到下人七嘴八舌地诋毁晏行昱,心中突然无来由地腾起一股无理取闹的恼火来。 他一把甩开扶着他的下人的手,冷声道:“就算他是灾星,又哪里是你们能随便说的?” 几个家丁一愣,忙跪下来告罪。 晏为明更加烦躁了,他使劲揉着眉心,一会眼前劝是晏行昱满脸痛苦的样子,一会又要担心晏戟会真的罚他。 片刻后,晏戟身边的侍从面无表情地过来,不顾周围下人的惊叫,将晏为明扛起来扔到了相府祠堂中。 晏戟正在祠堂上香,身形如松,仿佛永不弯折。 晏为明本来吵闹个不停,一瞧见晏戟立刻蔫了。 他被侍从放下来,怯怯地说:“爹。” 晏戟头也不回,对着满屋先祖牌位,漠然道:“跪下。” 晏为明:“……” 晏为明吓了一跳,他也被罚跪罚习惯了,忙跪在了蒲团上。 晏戟一一看过祠堂上的牌位,最后视线在一块无名牌位上扫过,才收了回来。 他微微侧身,负手而立,不怒自威的模样让晏为明吓得腿都在软。 晏戟扫他一眼,问:“知道哪里错了吗?” 晏为明愣了一下,觉得他爹不可能为了晏行昱罚他,故作镇定道:“儿子不知。” 晏戟也不怒:“那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晏为明:“……” 晏为明愕然抬头看他。 晏戟做事自来雷厉风行,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晏为明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开祠堂,只留下一个满身煞气的侍从。 晏为明不可置信地起身要追:“爹!您竟然为了晏行昱责罚我?!爹!” 晏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把他蒲团撤了。” 晏为明:“……” 侍从面无表情,一把握住晏为明的肩膀将他蒲团扯开。 晏为明的膝盖直接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他这些年就算闯了祸被罚也没这么重过,半大的孩子又被宠得脾性极大,当即炸了。 他怒气冲冲道:“放开我!” 侍从不为所动。 晏为明几次都想要起身跑出去却被那人高马大的侍从强行按在地上跪着,来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晏为明终于认命了。 他满脸屈辱道:“我错了,我不该对兄长无礼。” 侍从漠然扫了他一眼,勉强算他过,这才转身回去复命了。 晏为明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晏行昱!小爷和你势不两立!呜!” 之前的什么心疼,什么难受,此时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腔无能怒火。 而罪魁祸首晏行昱正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早已破旧的佛经,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并没有方才那恨不得把心给喘出来的病重之状。 阿满在一旁添炭,不满地嘀咕道:“一个孩子而已,阿满单手就能把他打哭,公子何苦作践自己?” 晏行昱漫不经心掀过一页,随口道:“我不想进宫,顺水推舟罢了。” 阿满又添了一块炭,微微一怔:“您知道今日圣上要您进宫?” “嗯。”晏行昱轻轻拨动一下佛珠,淡淡道:“父亲让我安分些,那我就彻底安分。” 阿满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但见晏行昱似乎早已打算,也不多问,继续老老实实地添炭。 银骨炭抛进炭盆中,一块又一块。 就在他扔第四块的时候,晏行昱终于忍不住了,视线从经书上移开,看了阿满一眼,轻声道:“够了,省着点烧。” 阿满“哦”了一声,又抬手将扔里面还未烧着的炭给捡了出来,手指被突然窜起的火燎了一下,烫得他嗷地一声险些蹦起来。 刚走到门口的赵伯:“……” 赵伯心酸不已,偏头擦了擦酸涩的眼角。 他家公子到底在寒若寺过的是什么日子,连一块炭火钱都要省? 再对比晏为明那一掷千金的败家子行为…… 赵伯唉声叹气,心早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听到脚步声,晏行昱将经书放下,抬手撩了一下垂下来的一缕墨发,轻声道:“赵伯,圣上那边……” 赵伯忙道:“我来正是要对少爷说这个,老爷已经差人回了圣上,您心疾发作不便出门,圣上仁慈,并未追究。” 晏行昱笑了笑。 赵伯走上前为他掖了掖被子,疼惜道:“少爷可要好好养身子。” 晏行昱柔声说:“好。” *** 晏行昱刚归家,就被晏为明这个纵横京都的小霸王欺负到犯了心疾的消息甚嚣尘上,不出两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京都,成为众人茶前饭后的笑谈。 荆寒章正在武场射箭,听到江枫华和他说这个消息,哼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晏为明心高气傲,身旁的人各个都是狐朋狗友,把他捧成这副不知轻重的德行也是迟早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搭弓上箭,眼睛眨都不眨地一松,羽箭呼啸射出,正中靶心。 江枫华为他递上一根羽箭,若有所思道。 荆寒章拉弓射出羽箭,弓弦紧绷后又飞快松弛的闷声响彻耳畔。 满意地射出十支羽箭后,荆寒章才放下手,微微偏头,高束起的发一甩,凌乱落在肩上,肆意张狂。 大冷的天,荆寒章穿着一身单薄的猎衣竟然都出了一身的汗,他不惧冷,和江枫华说了几句后,再次拉弓上弦,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对了。”荆寒章突然道,“我送去的鹿,他收下了吗?” 江枫华道:“听说今日送去相府的礼,晏行昱一件未收,皆是相府总管在打点。” 荆寒章竟然也不怒,笑了一声,道:“倒也是有脾气的……” 江枫华补了一句:“但不知为何,听说是您送的礼后,晏行昱旁边的孩子就将那鹿带过去了,据说被晏行昱养在了院中。” 荆寒章:“……” 晏行昱收下了他的礼,荆寒章反倒不高兴了。 他眉头紧皱,冷冷道:“听说是本殿下的,他就收了?” “是。” 荆寒章冷笑一声。 还以为被寒若寺的禅和佛濡染这么多年的少年还会有独属自己的清冷傲气,没想到竟和京都的人一样,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俗人。 这种人,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竟然会待他另眼相待? 还送小鹿。 真是瞎了眼。 无意中,荆寒章突然回想起晏行昱那张匆匆一瞥的脸,捏着羽箭的手一紧。 他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活像是被践踏了真心似的,忍着微薄的怒气将一支箭狠狠射出去,箭靶竟然被他这一箭射得四分五裂。 他沉着脸随手将手中的弓抛给江枫华,吩咐道:“择个时间选个缘由,将我的鹿要回来。” 江枫华:“……” 江枫华一言难尽道:“殿下,您那鹿已送出去了,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荆寒章不听,他一向想到什么做什么,完全不管合不合理。 江枫华无奈:“殿下要那只鹿作何?” 荆寒章将肩上长发赤绦一甩,眉目间一派难掩朝气的放纵不羁。 “本殿下要回来吃。”荆寒章负气似的,冷哼一声,“反正不给他。” 说罢,甩袖离开。 江枫华:“……”
第4章 互穿 晏行昱装病小半个月,几乎整个京传遍他的流言。 有人说他气度庸俗见不得人,有人说他连幼弟都能肆意屈辱,怕是个性子软弱到不敢见人的软包子,更有当年知晓他为何离京的人私底下恶意编排灾星祸乱之事。 无论流言有多少种,反正全无好话。 流言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圣上耳朵里。 宫中,皇帝闲来无事,调笑着说了句:“行昱怎么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也不怕闷坏了。” 晏戟从善如流:“行昱刚归京有些水土不服,这些日子好了些,臣昨日还在说让行昱尽早进宫一趟,给陛下瞧瞧。” 晏戟是皇帝少时伴读,关系匪浅,也正是有皇帝的另待,无论朝堂上有多少人递折子参晏相权倾朝野,晏戟地位依然稳如磐石。 皇帝笑了起来,道:“也好,多年不见,朕也着实想念行昱。” 晏戟躬身,一垂眸遮掩住眼底的冷意。 当天,在屋中抄佛经的晏行昱就被赵伯换了身华美的锦衣,迷迷瞪瞪进了宫。 阿满着急得要命,几乎想要寸步不离地跟上晏行昱,却被阻挡在了宫门外,气得直跺脚。 晏行昱微微垂眸,被宫人推着轮椅前去太和殿。 他的手指拨动佛珠,细看下那包裹在锦衣下的身体宛如一根弓弦般死死绷着,捏着佛珠的指节一阵发白,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 推着他的宫人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名唤安平,满脸和蔼可掬,瞧见晏行昱似乎很紧张,笑着安抚道:“咱们陛下和丞相相交甚深,这些日子一直在惦记着您,公子不要慌张。” 晏行昱脸上依然是病态的苍白,他勉强一笑,拨动佛珠的手指更紧了。 “我……并未慌张。” 安平也只当他是强颜欢笑,又笑着安慰他几句,太和殿便到了。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寒意不住地往骨子里钻,晏行昱还是归京后头一回出门,从宫门到太和殿的这段距离,已经让他冷得手指都在发抖了。 安平将他推到太和殿门口,躬身进去请安,很快就回来,满脸赔笑:“公子许是要等上一等,七殿下正在陪陛下练箭。” 晏行昱小脸惨白地笑了笑:“应当的。” 七殿下陪着陛下练了半个时辰的箭,晏行昱也就在寒风中等了半个时辰。 等到安平得了令将晏行昱推进太和殿时,晏行昱的手险些捏不住佛珠了。 偌大个大殿中放置着箭靶,上面已经扎满了箭,晏行昱有些恹恹地抬眸看去,视线刚好和盘膝坐在软榻上做玉雕的荆寒章碰上。 陛下去内殿换衣,偌大个宫殿显得极其空荡。 荆寒章看到他一身寒气,眉头轻皱:“方才是你在外面候着?” 晏行昱不知是不是开始起烧了,反应有些迟钝,呆了一下才躬身道:“是。” 荆寒章见他都在哆嗦了,眸子如刀冷冷看了安平一眼:“狗东西,丞相公子也是你能怠慢的?” 荆寒章凶名太甚,只是随意一句质问,就把安平吓得脸色一白,直接跪了下来,哆嗦道:“望殿下恕罪!奴才只是不想扰了陛下和七殿下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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