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第九支箭已经稳稳入壶,周围全都在喝彩欢呼,就连司射也忍不住道了声好。 常萧深吸一口气,看着荆寒章的眼神满是冷意。 最后一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入壶。 常萧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偏头给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点头。 荆寒章拿起最后一支箭,却没有直接投掷,他宛如平日里玩毛笔似的将箭矢在指间转来转去,帕子挡住了他半张脸,只能瞧见他勾起的唇角。 众人全都在等着他投掷最后一箭,见他不懂,纷纷催促。 “快啊,最后一箭定胜负了!” “是啊,公子快些!” “一千两啊!” 晏为明本来已经准备哭了,听到周围的声音这才察觉到不对,连忙爬起来张开眼睛,发现壶中九支箭矢皆中,当即呆住了。 荆寒章似笑非笑地转着箭矢,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常萧——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方位的。 “常大人。”荆寒章淡淡道,“玩不过就掀棋盘,这样不太好吧?” 常萧心头一跳,愕然看他。 就连他那个准备出手用赤豆截住箭矢的侍从也愣了愣。 荆寒章说完后,一改方才懒散的姿势,突然飞快地抬手,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箭矢投了出去。 “咔哒”一声,箭矢入壶。 十支全中。 常萧:“……” 侍从:“……” 荆寒章将帕子扯了下来,轻轻一歪头,肩上长发散落在扶手上,被他随手拨开了。 他看了一眼壶中的箭,笑了一声,道:“我这是赢了?”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木然看他。 荆寒章看向司射,懒洋洋“嗯?”了一声,司射才如梦初醒,忙点点头。 此时,呆了半天的晏为明终于跳了起来,骇然道:“哥!哥你赢了!” 他一激动就伸手去抓荆寒章的小臂,险些一手摸在手腕的弩上,好险荆寒章反应快,一下把手移开。 晏为明欢喜得不行,没察觉到荆寒章的异状,开心地围着他哥的轮椅转了一圈,眉飞色舞。 从地狱一下飞跃仙境,不过如此。 他的双腿保住了! 荆寒章自小便和弓箭为伍,投壶这种文人玩的游戏对他来说简直算是信手拈来,十支箭而已,随手就能投掷进去。 但是对这些真正不学无术,只知玩闹的纨绔子弟而言,盲投入了九支的常萧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没想到那病歪歪的瘫子竟然比他还要厉害。 一时间,方才叫嚣着最厉害的人全都没说话,大概是有些脸烧,说不出话。 前来围观的其他人却没瞧见之前的对峙,见状全都在称赞荆寒章百发百中。 晏为明还在那嘚啵:“我哥今日是头一回玩投壶,玩得不好,诸位见笑了。” 这一句话,众人又连连称赞他哥天纵奇才。 常萧:“……” 常萧打死都没想到荆寒章竟然全都中了,那他方才脱壶的那支,是真的故意的?! 怪不得他这么信誓旦旦地来玩这种看着“必输无疑”的游戏! 常萧一股“被人耍了”的怒火猛地窜起,但却因为晏行昱的身份不能发火,憋气憋得眼睛都浮现了血丝。 他死死看着荆寒章,全然没了方才的风度翩翩。 荆寒章冲他一笑,道:“棋盘没掀成,常大人生气了?” 常萧:“……” 常萧咬着牙,使出全身的抑制力,强颜欢笑道:“公子投壶更胜一筹,我……甘拜下风。” 荆寒章点点头:“嗯,很好,为明,去拿银子吧,一千两。” 晏为明乐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强行保持住了风度,一点头,朝着常萧矜持地说:“常大人,你是要给现银,还是银票啊,本……” 晏行昱没有归京前,晏为明都是自称“本公子”的,现在他哥回来了,晏为明十分乖巧地换了个自称。 “本小公子都成!” 常萧:“……” 常萧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别提有多憋屈了。 只是当着这么多的人,他也不敢丢了脸面,只能咬着牙关,艰难道:“回府后,我自会派人将银子送去相府。” 周围这么多人瞧着,晏为明也不怕他赖账,一点头,开开心心地回到了荆寒章身边,狗腿地给他捏肩膀。 “哥辛苦啦,手累不累呀?” 荆寒章被伺候得舒坦:“还成。” 常萧深吸了一口气,开解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此前他也从晏为明那赢了几百两,就当还回去了。 只是这晏行昱…… 常萧的视线落在他双腿上,神色有些阴沉。 荆寒章大获全场,晏为明开心得像是他赢了似的,险些炫耀得整个赏风楼人尽皆知,最后趾高气昂地推着荆寒章就走,和上回输了后怂哒哒跑回家的糗样子完全不一样。 晏为明扬眉吐气,更喜欢他哥了。 荆寒章只是动了两下,晏行昱这具身体就满是疲色,好像比前几日更虚弱了。 荆寒章蹙眉,这是怎么了,又病了? 两人下了楼,正要出赏风楼时,一旁一个带着帏帽的女人擦肩而过,偏头看了他们一眼。 荆寒章十分敏锐,蹙眉看去。 那女子却风似的消散在了原地,一瞬就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出现了错觉。 荆寒章眉头拧紧,正要问晏为明,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身边。 正是常萧。 晏为明气得瞪他:“怎么了又怎么了?是不是输不起啊?!” 常萧平稳了呼吸,才低着头看着荆寒章,道:“公子,我有事要……” 荆寒章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打断他的话:“蹲下。” 常萧一愣:“什么?” “既然要和我说话,那就蹲着和我说。”荆寒章漫不经心撩着一绺发,倨傲道,“我不喜欢别人俯视我。” 常萧:“……” 晏为明偏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常萧脸色更难看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单膝点地,蹲了下来。 荆寒章这才满意,施舍似的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事,说吧。” 常萧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荆寒章的脸瞧,舌尖抵着牙关,才强压住心头浮现来的屈辱,低声道:“我听闻大公子的双腿已经病了多年,四处寻找大夫都没能完全医治的了。” 荆寒章:“嗯?那又如何?” 常萧见状,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神色,道:“我前几日得到消息,年前会有神医入京,若是公子不嫌弃,我可将神医的消息告知您,或许还能帮您请来神医。” 晏为明呆了一下。 荆寒章却不为所动,他似笑非笑道:“你将神医的消息给我?我难道就不会自己去寻吗?” “公子有所不知。”常萧道,“鱼神医云游四方,脾气古怪,从来都是合眼缘之人才医治,就算相府寻到了他,也八成请不来。” 荆寒章笑道:“那你又是如何能请来的?” “鱼神医和我表兄封尘舟有些旧相识,我若去请,神医定不会拒绝。” 荆寒章想了想:“封尘舟?大理寺少卿?” “正是。” 荆寒章心想,那本殿下就下令去让封尘舟去请鱼神医,难道还不怕请不过来吗? 常萧眼中全是算计,荆寒章一眼瞧出来,自然不会如他所愿。 常萧还在道:“难道公子不想治好双腿,重新站起来吗?” 荆寒章眉头又皱了一下。 常萧见他意动,眼底的沉色更重了。 荆寒章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轻轻倾身,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靠近常萧,带着些邪气地笑道:“说吧,你想我拿什么换?” 他一靠近,常萧呼吸一顿,眼睛都险些直了。 荆寒章是知晓晏行昱这张脸是有多大威力的,那么漂亮,那么勾魂,带着他自己都不知晓的魅惑。 他只是靠近常萧一下,这个场面在花丛中从不留恋的浪荡子竟然被撩得眼睛都发直。 荆寒章笑了起来,用晏行昱这张勾魂摄魄的脸却撩拨人,看着人为他神魂颠倒,竟然这么有成就感? 晏行昱却从来不会用,只知道用人畜无害的眼神去看人,白白浪费了这张脸。 七殿下突然就觉醒了不得了的癖好。 常萧看着他,艰难吞咽了两下,才低声道:“我想要什么,公子都能答应?” 荆寒章看到他这副样子,笑意更深了,柔声地蛊惑道:“你大胆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如何答应?” 常萧本来打算借由这个承诺来让丞相公子陪他吃酒,算是为自己输了投壶找回点面子。 晏行昱的身份太特殊了,就连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含糊,常萧没那个胆子提更过分的要求。 但被“晏行昱”那双如同琉璃似的眼睛注视着,常萧恍惚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的魂魄连同理智一起吸了进去。 他晕晕乎乎,活像是喝醉了酒。 含糊间,他盯着那双眼睛,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荆寒章安静地听完后,突然就笑了。 他伸出手在唇间轻轻一抚,脸上笑意盈盈,眸中却一片冷意:“要我?” 常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是……” 荆寒章见他竟然还真敢应,一直笑意盈盈的眸子骤然沉了下来,他原本只是想随意试探试探这个浪荡子的态度,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 丞相之子,归京都会被圣上召见的相国公子,常萧他怎么敢?! 荆寒章平日里一动怒就总是想踹东西,踹门踹椅子,有时候怒急了还会踹人,但他到了晏行昱这具躯体后,双腿一直都不能动,就算念头再重,脚也没有动起分毫来。 荆寒章穿成晏行昱后,很少主动去动腿,但是这次他实在是被气狠了,本能作祟,抬脚就踹的念头直接浮了上来。 只是他自己也知道,晏行昱这瘫子的腿根本就动不起来,所以也没有压制本能。 只是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一条腿,一脚把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当胸踹飞。 常萧猝不及防,直接被踹中,后仰着跌落到台阶下去。 荆寒章:“……” 晏为明:“……” 常萧:“……” 周围来来回回的百姓:“……” 一瞬间,周围喧闹的长街和赏风楼像是失去了声音。 荆寒章满脸木然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挥宽袖,将方才动的那条腿遮掩住——好像把腿挡住了,方才瘫子踹人的医术奇迹就没有发生过。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心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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