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送我回去?”赤子厄追问道。 “没来得及。”何梦访解释道:“当时,我与向延分开了满街找你们。是我在浔武郊外的逸舒君庙里先找到你们。庙里有三个人,汪盼、老师,和一位女性尸体,可人手就我一个,只能一个一个背你们回去。我寻思逸舒君庙就在赤水河边,就把离得远的汪盼先送回客栈,再回去背老师。哪知我送了汪盼回去庙里竟一个人都没了,连那具女性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那可能在梦访回来之前我就醒了,自己回云台阁了。”赤子厄顿了一会儿,又奇道:“嗳小子,梦访他们没在浔武大街找到你,也没在我庙中看见你,那你人呢?” “我……”叫赤子厄光明正大地点出问题所在,沈渊张口结舌。 庙中抛之脑后的回忆再度忆起: 木柿临死前,紧紧地抓住沈渊的手臂,根本没把自己当做一位会痛的人,带着手臂直接贯穿了腹部。 噗嗤一声,沈渊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唯有深入皮肉下的一小段手臂是温热的。那是活生生的人的温度。可那也在迅速冷却下去。他愣了一会儿,立马清醒,想将手臂抽出,带木柿回蓬莱,求楚云救她。 可木柿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她腹部的血洞正不停地往外渗出血,沈渊急出了哭腔,哀求她:“不要死好不好?……让我带你回蓬莱……我、我不想做杀人者……” 死前,木柿吊一口气,说道:“只是杀一个我而已,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逃得过那杀局?!你置身于一道杀局之中,能看见的这些人都是棋子,那执棋者很强大,强大到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他就在那里,对一切了如指掌……你的命就在他的手里,无论顺从还是忤逆你都逃不了……你不如,不如放纵一些吧,与他拼一个你死我活,或许你还有机会冲出这杀局……只要心狠一些,你一定会赢,相信自己……为了报仇,我害了浔武的百姓,是个十恶不设的人,我该死,可我想用我的死让你看清楚一些事情真相……” 木柿要帮他看清楚什么真相? 要看清事实必须要让她死吗?被他亲手杀死? 沈渊思绪交杂错乱,如一团乱麻,心慌得身体止不住颤抖,脸色煞白,里衣一下子让冷汗汗透了。 脚下的剑一并受到他的影响,剑鸣声嗡嗡,剑身震得如沸水。 “老师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汪盼粗鲁地对赤子厄喝道。 神昏意乱,焦躁不安,沈渊如同陷进一片沼泽之中,耳边嗡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阿渊,清心静气!难道想早点飞升?!” 听闻汪盼一声喝,沈渊瞬间心定神清。 虚惊一场,众人捏把汗,也不再与那话题继续纠结下去,且,蓬莱岛也快到了。 扎进东海海面弥散的雾气,一经落地,便身处蓬莱岛。 距沈渊他们出岛去不过才过半月,正是要打开蓬莱结界放学生出岛还家的时候,但因沉岛一事,汪徊鹤下令:“所有学生都要留在岛上,不等事情结束,绝不能出岛去。” 可现在岛上绝不止那些学生,还有那沉岛之后被救出的人,虽大部分已葬身海底,所剩无多,但看去也有几千号人。 回到蓬莱,已是日暮。 蓬莱绝不比四季炎热的浔武,沈渊单单一件青衣,绝不敌三月的海风。 他被推至演武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后是大群痛失家园后无家可归的人;而高台之上坐着的是他的母亲与汪徊鹤。 【作者有话说】:晚上八点再见……
第055章 【乖或违?】二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题总有解决办法,但沈渊内心却有点忐忑。 他根本不清楚此事来龙去脉,这事儿就像从天上突然砸下来,事出突然,如何做出反应? 当他在腹稿对策之时,左肩猛地冲来一股力,整个身体被带得往后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石台面,震得耳边响起嘈杂嗡鸣。 他在地面躺了一会儿,待思绪稍作清晰,耳鸣渐止,才撑着身体缓缓站起。 只是左臂整个像萎缩了一般,绵软无力。 正想检查检查左臂,右肩忽地钉进一股更大的冲击,直直将他打出几丈远。 不过有之前的经验,沈渊安妥地落了地。他单膝跪地,右手撑住身体,少顷,右臂也变得绵软,不住颤抖。 又忽觉有股热流从丹田冲上喉间,一口热血冲口而出,喷洒地面。 祸不单行,唯一一只可支撑身体的右臂在那一刻突然被抽走所有剩余气力。 眼看就要面朝大地栽倒下去,一道白色身影飞跃过来,打横勾住沈渊,将人带起,站好。 沈渊第一次倒地时,汪盼就想动身赶来,但碍于汪徊鹤一直紧盯他。 待第二枚锁魂钉钉入,沈渊吐血,他便再按捺不住。 他朝汪徊鹤喊道:“事情尚未确定真凶,岛主不必急着将锁魂钉钉入沈渊体内。” 锁魂钉专门用来惩戒未飞升的神。因未飞升,身体与凡人无异,只要将身体各个穴位堵死,便能阻止其灵力凝聚和使用,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 此物入体,短期内无大碍,时间一长,因灵力堵塞,被钉者会爆体而亡。 听闻,沈渊偏头分别看到自己左右两边的中府穴,果真正往下渗着血。 伸手摸去,虽不疼,也被血捂得黏糊糊,潮嗒嗒,稍微用力按一按,便能触到一块钢铁硬物。 汪徊鹤义正词严道:“东海五岛,每座之下都有三只灵龟托撑,沈渊杀死六只灵龟,使其中两岛沉入海底,死伤无数。不管证据确凿与否,都得将锁魂钉打入这东西体内,以防再祸害一方。” 沈渊擦去嘴唇上未干的鲜血,也朗声道:“行得正,做得端。这些时日,我一直身处浔武,从不曾回东海来!” 典婵的目光一直固定在沈渊身上,表情严肃,看不出一丝责怪,或担忧他的情绪。 但膝上却有一件狐裘,叠得整齐,十分干净。而看她衣着,是十分保暖的,不需再披一件狐裘。 听闻沈渊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好似沉岛一事真的与他无关。典婵便顺水推舟继续问:“可有证据?” 说罢,伸手招来一位仆人。 她在仆人耳边悄声言语两句,便将狐裘交给了仆人。 那位仆人拿着狐裘往沈渊肩上披去。 沈渊拢了拢狐裘,自觉没做坏事,又有母亲在场,便不慌不忙道:“逸舒君、汪盼,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在浔武的这些时日,他们一直在我身边。” 听闻,典婵脸色更加严肃。汪徊鹤沉声对她说道:“如此,典后还觉得他只是你的孩子?” 一旁,汪盼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自赤子厄跟他说沈渊的戾气有异时,他便猜想父亲他们有事刻意隐瞒,沈渊绝不止是魔神转世这么简单。 听见父亲向典后突兀地一提,便更确定了这一猜想。 只听典婵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给汪徊鹤,“不曾十月怀胎,岛主当然说得如此轻松。” 汪徊鹤默默看了眼汪盼,道:“孰轻孰重,我心下自明。” “还请汪岛主,记住今日之话。”典婵道。 “为打消你的固执,那我就让沈渊再自辩两句吧。”说完,汪徊鹤唤出赤子厄与汪盼。 两人相互补充着将浔武一事说明。 听完,汪徊鹤连连点头道:“浔武一事你们做得很好,救了不少凡人。” 得此回应,赤子厄与汪盼都觉得已水落石出,相视一笑,转身将沈渊扶起。 “不行!我们亲眼所见,就是他将我们的岛沉了!”人群中有人指着沈渊的脊梁骨说道。 “我们今天妻离子散,都是拜他所赐!” “就是!如此便相安无事,放他走了,我们怎么能甘心?!” 入耳都是些谩骂,和一些叫沈渊罪有应得,严惩不贷的提议。 冤情就发生在身边,还是发生在沈渊身上,汪盼叫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冲得发怒。他猛地转身,向人群怒喝:“黑白未定,岂能乱谈浊清?!”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便是擦着沈渊的狐裘向汪盼袭来。 沈渊第一时间想伸手抓住汪盼。 “住手!阿渊!”典婵喝止道。 汪徊鹤的飓风可不简单,是一道可攻可守的盾牌。 风眼中人可相安无事,若是伸手去碰飓风外围,那高速旋转的风刃,可将任何靠近之物粉身碎骨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道罡风直接将汪盼携至半空。 沈渊抬眼,只见汪盼被飓风裹挟,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未几,耳边传来赤子厄的声音:“汪盼不过实话实说,岛主此举,究竟是何意思?!” 不知何时,汪徊鹤已站起身。他收起凌迟扇,朗声宣布:“黑白已明,多说无益!” “什么!” “怎么会!” ——沈渊与赤子厄异口同声道。 赤子厄上前一步,追问道:“难道只凭他们言语指摘,便能论断浊清?!” 汪徊鹤挺起胸膛,掷地有声地道:“自然是有明确的依据!”他转过身,伸手朝典婵索要:“还请典后将留影珠交于我。” 典婵目空一切,淡道:“恕我没将其带在身上。” 汪徊鹤拂袖,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底全是炯炯怒火。他沉声对典婵说:“证据确凿,你还在为沈渊拖延什么?一颗留影珠没了,那两座岛上的百姓可还在蓬莱,他们的记忆随时可以调取,你为了袒护沈渊,还想将他们一并作古?你别忘了,一旦做出有辱神格之事,我随时可叫你鹤驭而去!——” 典婵依旧淡定,“留影珠还在,只是没带罢了,岛主何必动气。” “立刻将它取来!”汪徊鹤令道。 “天色已晚,明天吧。”典婵望着灰暗的地平线说道。 “你!……”汪徊鹤怒道:“你简直被母亲这个身份拖入不可理喻之境!” “你我看得清楚,沈渊右眼已经失去!”说到这儿,典婵双眼涌上泪光。 觉得嗓子不舒服,她吞咽一下,继续道:“他若当真已经不可控制,怎么会保不住自己一只眼睛?怎么会心平气和地听那些人奚落于他?岛主莫要被所谓的证据摆布,罔顾事实,自欺不够,还要欺人。” 听闻,汪徊鹤晃了晃身子。 半晌,他转身对人群道:“我看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再审吧。” …… 没料想到这场审问会结束得如此突然。 那两岛的居民自然不会同意,一直吵吵闹闹地抗议着,几个脾气大的人更是直接捡起石头朝沈渊砸去。 典婵一拂袖,那些石头空中炸裂,化为粉尘,随风扬了。她对身边侍卫下令,“愣着干什么,快带皇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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