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刚搭上门闩,却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一直地唤自己名讳,一直一直,声声呼唤不停,好像呼救,却包含恐不能再见的遗憾。 这一次,汪盼更加与那红衣人感同身受: 膝头软软,没有气力,却硬撑着,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跑去,身体如被凌迟了般,每一寸皮肉都异常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红衣人提神往前一瞧,右眼什么也看不见,左眼却清晰地映着…… 是汪盼现在身处客栈的大门! 下意识地,他迅速打开客栈大门,跟着,一个人竟结结实实地撞进自己怀里。 还来不及低头看,那人立马用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对他说:“……藏我起来……他们都在找我……”
第052章 【失眼】四 三天后,沈渊醒来。 周围环境恬静,他呆呆地盯着房梁看。 那只偷食的老鼠已经来回了不下三次。 突然,屋外传来何梦访与向延的谈话。 何梦访叮嘱道:“如果阿渊醒了,我们一会儿进去千万别跟他提右眼的事!” 向延叠声道:“知道知道知道了……” 何梦访道:“我不放心你,你还是少啰嗦两句,最好还是别开口说话了。” 向延满口答应:“行行行……” 旋即二人推开房门走进来。 “你们都来了啊——”沈渊举起右手在身侧晃了晃,不转头,只能看见几根手指晃晃而过的残影。 一时,他的右手颤抖不止,心却很麻木。 猝然,另一双手整个握住他的右手,顺势往掌心塞进一颗东西。 小小的,圆乎乎,热腾腾。 那手的主人是何梦访,他道:“出去玩就买了袋糖炒栗子。是我顺手买的啊。你醒了就赶紧趁热吃了。” 彼时正处二月末,不是栗子成熟的时候,得专门去炒货店才能买到,哪能顺手。 沈渊立刻坐起身,盘起腿,笑道:“谢了。”说着,剥开栗子壳,把栗子肉往嘴里塞。 他随便嚼几下,就往肚里咽,哪知咽急了,栗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嗓子难受极了。 当下,他涨红了脸,捂住嘴就咳嗽起来。 向延在桌子边,见状,他赶忙倒上一杯水递上去。 何梦访接过水杯,送到沈渊面前。 他接过,仰头将水往肚子里送。 何梦访拍着他后背帮助顺气,说道:“我们才不稀罕这栗子呢。你慢着点吃,没人跟你抢。” 喝了水,嗓子舒服不少,沈渊拿下何梦访的手,兀自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栗子,而不是什么土豆、地瓜?” “当街啃土豆,地瓜,多失风度呐。”向延忍不住说道。 “刚刚让你别说话呢。”何梦访拿出恒耀皇子的气势对向延冷声提醒道。 他转眸看向沈渊,只见他的右眼整个地失去光彩,点漆般的黑瞳变得苍白无比。 既气愤又懊悔,终是他先熬不住了,气道:“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是谁害的你!” 沈渊短暂一愣,随即噗嗤一笑,道:“都过去了,知道又能怎样?徒增烦恼罢了。” “才不是什么徒增烦恼!父皇说过凡侵我者,必杀之,留则后患无穷!”何梦访的眼底流露出隐隐杀伐之气。 他终归是要当一国之主的。 “不会后患无穷的……我、我已经、已经杀了她……”沈渊勉强笑了笑。可他笑得比哭还哀伤。 何梦访微微折起眉头,“真的?” 向延忆到自己父亲常说的话,道:“不说皇家,就我父亲操练士兵时也常把来者必诛、乘胜追击挂在嘴边,阿渊怎么会不懂。” “嗯。”沈渊不说话,只点头。 何梦访半信半疑,欲再追问细节,刚启唇,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他蹙眉,一脸怒样地看到房外,“基本礼仪有没有?” 压根没人回应何梦访,房外也没动静,就好像这门是被一阵狂风吹开的。 他起身欲关上房门,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声:“且慢!” 正当疑惑之时,汪盼单手拎着一位红衣人,从客栈一楼飞上二楼,既稳又快地落到他眼前。 再看红衣人,竟是逸舒君! 此刻,他正被缚灵绳绑住,气得满面通红,嘴里却塞着口条,只能“呜呜呜”地愤不平,活像任人宰割之鱼肉。 汪盼居然敢这么对逸舒君!——何梦访目瞪口呆。 汪盼看他一眼,淡淡地解释道:“方才打开门后,老师跳下客栈一楼,我怕老师出事,便追了下去,所以刚才房外才好似没人。” 他面无表情,却手法粗暴地大力拖着逸舒君进到房中。 赤子厄常年隐居赤水,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模样,向延很疑惑红衣人是谁,却见汪盼拿了红衣人的塞嘴布,随后红衣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响,“好你个不尊师敬老的汪盼!有你这么请逸舒君的吗?!唔!唔!!……” ——汪盼又塞住赤子厄的嘴。 “阿渊,这被绑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逸舒君?”向延揉着耳朵小声问到沈渊。 沈渊朝向延微微颔首,便转口对汪盼问:“汪盼,你把赤子厄绑来做什么?” “治眼睛。”汪盼回答得很干脆。 “可他好歹是你老师,又比你年长,你绑着他不好吧……” “可是……”汪盼转身看到赤子厄,说:“可是老师不愿医治你的眼睛,我只能绑着带老师来了。” “唔!唔!唔唔!!……”赤子厄气得跳脚,似有一肚子话要说。 沈渊明事理地道:“那你有问赤子厄为什么不愿吗?” “没有。” “那太胡来了,还是先听听为什么吧。” 汪盼很听沈渊的话。沈渊话一落地,他便转身拔去赤子厄的塞嘴布。 冲口而出,赤子厄怒喝道:“为什么,还有为什么?!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我是药师,不是医师!制药是我的强项,但治病这种事应找楚云!” 汪盼道:“可阿渊后颈的斑,老师说能治的。” “你昏头了吗?!沈渊那病,我早在四十年前便知道病灶所在,只需对症下药便好。”赤子厄对汪盼劈头怒斥:“太不像话了!说治眼睛,问到瞎眼的原因和症状,竟一概不知!如此还不至于生气,你偏偏二话不说就把我绑来。怎么?绑我来了,我就能信手拈来地治好那瞎了的眼睛不成?!” “其实……”沈渊缓缓开口,“其实瞎了一只眼睛也没什么的……也不疼,也不是全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好歹我的左眼还好端端的,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赤子厄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太激动,言语太重了。 他走到沈渊跟前,向延眼疾手快,拉过一旁的椅子送到他身后,再掺着被绑住双手的他坐下。 赤子厄一坐下,便凝视到沈渊的右眼。半晌,叹口气,道:“我没办法治,楚云也没法子治。” “为什么?!”听闻回答,何梦访比谁都震惊,“父皇没法治,阿渊也没法治,难道害他们的都是同一个?!” 赤子厄说明道:“这小子是被拿了视力。这是偷,根本不是病。你们告诉我怎么治?” 汪盼凤目眼角的红从进门开始就没消下去,听了赤子厄的话,又红了一个度。他道:“既然视力是被拿走的,那还能拿回来吗?” 赤子厄直截了当地回答:“能。”,却照例“但是”道:“你向谁拿?方汵死了,灰飞烟灭,你知道她把沈渊的视力给了谁?在哪儿?做什么去了?” 汪盼暗暗握拳,“既然方汵能拿,那么我也能给!” 除赤子厄和汪盼,其余人皆大吃一惊。 向延小声问到何梦访:“这才几天,他俩关系能好成这苡橋样?” 何梦访瞪一眼向延,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沈渊忙道:“我不要!你和我什么关系?那是一只眼睛阿。我不能拿你的,这太贵重了,我还不清你的。”紧跟着补了一句,“要拿也是拿梦访的,我是他叔呢。” 何梦访不明所以,附和了一句:“对!” 他还准备开口补两句,赤子厄忙清咳两声并对他与向延道:“你俩先出去,带上门,别偷听。” 何梦访和向延懵里懵咚地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晚八点见……
第053章 【失眼】五 房门一经关上,赤子厄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渊瞧,连连摇头,叹道:“太像了太像了,你和他好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渊不明白,问道:“像谁?” 赤子厄不愿意说,笑道:“他让我把一句话带给与他相似之人,你要听吗?” 沈渊点头,“说来听听。” 赤子厄道:“他希望那与他相似之人能放肆一点。” 沈渊又问:“怎么放肆?” 赤子厄答:“对爱之人要放肆得到,对恨之人要放肆摧毁。” 沈渊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怎么放肆得到?那要人家不爱我呢?强扭的瓜不甜;他要是喜欢别人呢?君子不夺人所好。恨的人嘛……目前我还没有恨的人。” 胸膛缓慢地上下起伏,赤子厄长叹一口气,说:“所以才叫你放肆一些,你看看你,就是为别人顾及多,为自己设限也多。”随即,他转移话题,问道:“小子,盼盼要给你视力,你为什么不受着?” 沈渊答道:“我与他非亲非故,让我拿他的东西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那可是一只眼睛啊!” 汪盼虔诚地说:“不需要理由,我拿我的视力换一个与你长长久久的关系。”紧跟着,他小小补充一句:“不是叔侄关系。” 喜眉笑脸。沈渊心里欢喜,喜不自禁笑了出来,但他马上敛住笑容,拒绝汪盼道:“不。没了一边视力,很难受。” 噗嗤一声,这次换赤子厄笑出声。他笑道:“确实难受。这没了一边视力吧,有些重要的人就不能再偷偷地看,因为可能视线受阻看不到。那看不到就要转头去看吧,可一转头,就暴露了。那就不是偷偷了,而是光明正大。你想想你敢光明正大吗?” 话里有话。赤子厄这段明显不单单说给沈渊听,也是说给汪盼听的。 沈渊听不懂,但感觉赤子厄说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附和:“不敢。” 赤子厄看眼汪盼,只见他默不作声。他便回应沈渊道:“小子,你懂我在说什么吗,你就不敢?” 沈渊嗫嚅地说:“大概……懂吧……” 赤子厄又问沈渊:“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只敢偷偷地观察,而不敢直视的人?” 沈渊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地看?” 赤子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他道:“那你是光明正大地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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