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筵前不久却来过这里。 这是剑阁秘境之后,顺着云佩风幻境中景象找到的大乘期遗迹。 记忆中的山坡一如原样,被他暴力破坏过的洞口外碎石散乱,手掌宽的刀痕直入岩石。 透过残破阵法,能看到洞穴内的家具摆设,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区别。 曾经的云佩风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那本让他走火入魔的功法,周筵也还能记得他和云佩风在这里时的场景。 只不过他们当时都以为这是云佩风凑巧发现的遗迹,谁也没想过留下这座遗迹洞穴的究竟是哪位大乘期。 段厉为什么会把会面地点选在这儿?是因为云佩风吗? 不知为何,周筵下意识否定了这个想法,反而想起一个人来。 黎近,不知生死、很可能与段厉有关的大乘期。 没有想太长时间,周筵在洞口停留片刻,没有放出威压,只是抬手撑起独属于大乘期中期的气息,接着缓缓走了进去。 他知道此行可能有诈,但他不能放下云佩风不管。 走进山洞,周筵立刻发现了不同。 上次他和云佩风来时,这个山洞只有普通的房间大小。除了洞口,其他三面都是岩壁。 可现在,洞口对面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了另一个洞口,里面是一个更大的洞穴。 周筵心下一沉,这是一处隐匿的暗门,上次他和云佩风竟都没有发现。 他没有管洞穴里放着的笔记和日记,沿着洞口走入洞穴。 这是一个天然的溶洞,水流潺潺,温暖潮湿。粗糙的地面上立起粗大的石柱与石笋,头顶钟乳石边上,几个天窗打下微弱的光斑。阴暗处影影绰绰露出其他通道的影子,四通八达地连接着各个洞穴。 洞穴的最中央摆着一张双人茶桌,不远处堆着几个木箱,还有已经不再能用的破旧灯盏。 周筵粗粗扫了一眼,很快确定这才是当初那个大乘期居住的地方。 接着他抬头看进前方的阴影。 段厉撑着黑伞,苍白平静,无声地几乎和浓稠的黑暗融为一体。 云佩风不在他身边。 周筵抿了下唇,面色凝然。 “段厉……”他开口喊出几十年未见过的大乘期的名字,只觉喉头堵塞,一阵阵地泛起恶感。 “你和黎近是什么关系?”他问,“云佩风呢?” - 白叶谷地盘不小,云佩风跟着寻路咒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处他认识的地方。 虽然偏远,但好歹来过,在寻摸寻摸就能摸回玄渊派——有段厉在,他不太敢再去找周筵。 云佩风站在山脚,悠游自在地看着半坡上的洞口。 身体原主住过的地方,他和周筵曾经来过这里。 那这样的话,他转身向右,白叶谷在西南,要回到玄渊派只需要…… 他突然回过头,重新看向半山腰的洞口。 这座山的灵气有这么浓吗? 他依稀记得,之前来的时候,这边灵气非常稀薄,完全是白叶谷的鸡肋之地。 可现在的灵气浓度,比起白叶谷中心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要是周筵绝对把白叶城建在这儿。 不,不是灵气,更像是某个修士可以放出来的气息,因为太过于强大,甚至向外渗着灵气。 云佩风不禁打了个寒颤。 灵气随着气息外放,即使是大乘期也不会这么暴殄天物,所以一开始他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 但现在细细体会,这些灵力甚至像是无意中散发出来的。 绝不会是普通的大乘期,至少也该是段厉那种级别的……不,还要高。 云佩风回忆着不久前见到段厉时的场景,默默摇头。 紧接着他想到了周筵,周筵已经突破了大乘期中期。 可是在上个世界时,即使是大乘期中期也做不到这样。 云佩风心中疑惑,抬头看向山洞,放出神识。 神识进入山洞,洞内没有任何异常——洞口对面的岩壁上竟多了一个洞口! 他思量片刻,在自己身上加了一层隐匿结界,进入洞中。 - 洞中最深的遥远黑暗里,段厉静静站着,一直没有说话。 他似乎并没有回答周筵的意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比起思考更像是在观察。 观察周筵,观察大乘期中期的模样。 这让周筵很不舒服,他死死盯着段厉,感受到冒犯,也感受到数百年来,在他面对段厉时一模一样的无可奈何。 段厉从来都只把他当作一个工具看待,在这件事上,他从来都直白而毫无隐瞒。 可其他事上,周筵与段厉相处百年,依旧对他一无所知。说来可笑,他见过的与段厉相关的东西,只有对方所练的功法与那把黑伞。 后来他当上魔尊,倾囊倒箧般地查过段厉,把魔道所有的故纸堆翻遍,却只查出他从魔道退出的散修,其他的东西早已被段厉刻意毁去。 在他面前,段厉永远握着主动权。 即使是现在。 “云佩风在哪?”周筵掩饰着焦急,厉声又问。 段厉眼神动了动,终于有了回应:“我抓他只是想确定你大乘期中期的真假。” 段厉没有半句无用的话,一语中的说出了周筵最担心的事情。 周筵看着他,严肃而毫无笑意:“怎么会是假的?我都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向段厉放出自己的威压。 庞然若海的威压即使是段厉也承受不住,他微微皱眉,后退了一小步。 “大乘期前期做不到这些。”周筵说。 段厉的表情却很快恢复平静,他点点头:“大乘期前期是做不到这样。” “但是在仙人遗骸的帮助下,你完全有可能做到。” “自从发现仙人遗骸,你一直在图谋它。”他平铺直叙地说出周筵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派余舟在月读宗地下设置汇集灵气的阵法,意图把这些灵气聚集到自己身上。” “如果成功,你完全可以做到现在这样。” “你是在诈我。”他说。 周筵:“可你也不能确定,不是吗?” 段厉看了他一会儿,默认了。 周筵抬了抬嘴角,露出了到来后的第一个讥讽笑容。 他要的就是让段厉不敢确定他大乘期中期的真假。 仙人遗骸里的灵气浓郁到会损伤灵根,可他根本没有灵根,不用担心这种东西,能够放心利用那些取之不尽的灵气。 月读宗地下他派人布置了无数汇集灵气的阵法,足以将整个仙人遗骸变成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藏。 周筵不知道大乘期中期是什么样子,但是同样,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所以一个深不可测的仙人遗骸带来的差异,足以将他加持到睥睨众生的高度,足以让其他人信服,他真的突破了境界。 但段厉知道他的一切行动,这些事情他不可能瞒过段厉——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周筵耍了一个花招,他让余舟将阵法的触发时间设置为随机,又与他自己的境界相关联。 只要他还是大乘期前期,阵法一个月内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开启。 与此同时,云佩风离开了白叶谷。 “如果我没有想错,”周筵说,“当年你刻意诈死,为的就是让我以为我成功杀了你,以便让我渡过憎劫。” “所以一件事不需要真实发生,只要我认为是真的,便能够骗过功法。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骗过自己,渡过情劫?” 段厉依旧不语,周筵便知道,这一回合是自己赢了。 如果段厉确定他没有突破境界,就不会露面;反之,如果他确定他突破了大乘期中期,便会用灵根直接吸取他的修为。 他出现在周筵面前,便代表他不能确认突破境界这件事的真假。 “我的确不能确定,”段厉面色不佳,语气依旧平稳,他仿佛能看透周筵的内心,“但如果你渡过了情劫,那你还来找云佩风做什么?” 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若是情劫已过,你便不会再在这些事上纠结。” 周筵脸色白了白。 他的谋划中一直只有他和段厉二人,从未想过段厉会把云佩风扯进来。 可若云佩风真的在他手里……周筵心上仿佛被插了把刀子,一点都不敢想。 “你是怎么渡过情劫的?你爱过他吗?”段厉并没有给周筵思考的时间,一句一句地诘问,“渡完情劫,他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你又为什么问我他的安危?” “如果你还没有渡完情劫,”他说,“我可以帮你。” 周筵脸色彻底苍白如纸,面对段厉,他好似永远无计可施,尽心竭力的伪装只要一瞬便能被打回原形。 接着他抬了抬嘴角:“不用你帮我,你再帮我也没用。对云佩风,我从始至终都是演戏而已。” “我并不爱他,”周筵对段厉说,“只不过利用了他几个月,演了一场骗过我自己的戏法。” “今天会来这,一是为了见你,二则是……”他顿了顿,“我虽对云佩风没有感情,却到底是亏欠他,不能看着他落到你手里。” 这些话云佩风听了,怕是理都不想理他,会直接离他而去。 可他不能让云佩风成为他的把柄,这样对云佩风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周筵尽力忽略内心的隐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外强中干,不那么像弱势的恳求,“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段厉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并不相信周筵的话。 云佩风自进来后便躲在了一根石柱后面,他的隐匿结界用得不错,不仅同境界的段厉没有发现他,就连周筵也毫无察觉。 进来时里面的两个人正在说月读宗的事,云佩风一路从月读宗听到渡情劫,再听到周筵说自己演戏。 此时此刻,他终于听不下去,走过去伸手戳了戳周筵。 “段厉诈你呢!”他撤去结界,单手叉腰道,“我没被他抓住,我跑了。”
第53章 帮你渡情劫 周筵身子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云佩风,被惊得反应不过来。 这其实不怪他,隐匿结界虽然是一种高明的法术,应用范围却很小,基本只用于远距离的跟踪和监视。即使当时在白叶谷地下,周筵和云佩风也只是远远地跟着仙盟的修士们。 道理很简单,大乘期的感觉何其敏锐,即使用了隐匿结界,隐藏者也无法藏住自己的敌意和杀气,稍微靠近些就会被发现。 像云佩风这样用了隐匿结界,却没有丝毫歹意,纯粹只是为了打个招呼的,大概是修仙界里的独一份。 周筵的目光浑像见了鬼,盯着云佩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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