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还高的书架塌了大半个,书册泥石流一般垮下来,堆成膝盖高的小山。一脸无辜的云佩风站在书堆后面,明显有些紧张。 “……”周筵愣神了一会儿,“你这边是怎么了?” “一点意外,”云佩风清清嗓子,“青云宗的书架偷工减料,时间久了搁板一碰就掉。” “我用了个无声咒,他们到时候估计会以为它是自己塌的。” 说着,云佩风绕过书堆,周筵把手里的书简递给他。 他接过玉简,却没去看:“你忘了?我放不出神识。” 高阶修士常用的玉简他还看不了。 周筵没说什么,带着歉意笑了笑,开口讲他发现的东西:“黎近和青云宗的掌门和长老有过争吵,这件事之前从未有人提过。可能是青云宗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将此事掩了下来。” “这本玉简是一位长老写的追记,简单地提了当时的情况。” “黎近离开青云宗,大概率是因为不满于青云宗对待大乘期的方式。” “对待大乘期的方式?”云佩风疑惑地问。 没有门派会苛待自己的高阶修士,青云宗也不缺修炼资源,怎么会让黎近不满? 周筵嗯了一声:“我也没有想到。平素大乘期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门派肯定会全力满足,说是供着他们也不为过,很难和他们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黎近的情况不太一样。” 云佩风的头发因为刚刚书架倒塌有些凌乱,周筵下意识抬手,到一半时突然意识到不妥,手僵在空中一瞬,而后强行装作自然地替他理了理鬓发,收回手道:“黎近是在和青云宗的所有大乘期作对。” 云佩风听得认真,跟着顺手把散发别到耳后:“所有大乘期?” “对,”周筵瞟了一眼云佩风的耳垂,飞速收回目光,“青云宗一向支持门派里大乘期的选择,除了必要的门派大事外,几乎不会要求他们什么。” “黎近却希望青云宗能将大乘期召集起来,合力探索突破大乘期中期的办法。” 云佩风皱起眉,不用多想,他立刻就知道这是个馊主意。 高阶修士各有各的想法,又大多心高气傲,很难听进别人的话。“召集”与“合力”这种词,在不是性命攸关、不涉及重大利益的时候,相当于瞎扯淡。 不说别人,他上辈子当门派长老的时候,根本没理会过几回门派要求。 “他就不怕大乘期修士们意见不合打起来吗?”他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不知道,”周筵说,“但黎近应当是个有追求的人,现在修士都想突破大乘期中期却各自为营,他认为这不是个好办法。不如一起合作,这样对大家都有利。” 云佩风理解不了这种想法,没说话。 “如果我是青云宗掌门,我也……”周筵摇头,“所以黎近离开了青云宗。” 因理念不合选择成为散修,玉简里的内容解释了黎近离开青云宗的原因。 周筵从云佩风手里拿回玉简:“我们走吧。” 云佩风攥着刚刚发现的纸团,手心有些出汗:“不找找其他的了吗?” “不用,”周筵兀自沉思,没有注意到云佩风的动作,“对黎近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些眉目——去月读宗吧。” 他们在月读宗并没有什么发现。 周筵已经派人将月读宗的大部分建筑搜了一圈,只剩掌门和几个长老的院落还未查看。 虽然是同等境界,但周筵实力明显强得多,轻而易举地破除门外的禁制,带云佩风进去搜查。 这个过程用了大半天,整体乏善可陈,只发现十几件对他们没什么用的宝物和两处秘藏。 傍晚他们搜寻最后一处长老住所时下起了大雨,两个人没有受什么影响,周筵用避水诀撑出一把透明的伞,还分给云佩风一个。 云佩风搜了一天,早已觉得枯燥,周筵便留他等着,自己进屋查探。 大雨下得越来越密,云佩风一个人坐在最外面的门廊上,避水诀勾勒出的伞扔在一边,水珠连成串从檐上落下来。 趁着周筵不在,他又把纸团掏出来,仔细地展开。 经过一天的折腾,这张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没有什么筋骨,又有点潮气,不知道是雨下得太大,还是被他攥着的时间久了。 可能是百年修仙带给云佩风的直觉,让他无法放下这个与周筵相同名字的少年,仿佛这真的是周筵的过往一般。 曾经的仙盟杰出弟子,十五岁,天灵根,夭殇。 云佩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周筵,在乎这个,但他心中确实有一股奇怪的情绪,让他在意极了。 但周筵从未对他提过他的过往,他要怎么问呢? 周筵很快就从长老的居室内出来,两手空空地没什么发现。 云佩风急忙折了折手里的纸,站起来。 “月读宗里应该没什么东西了,回去便能移交给玄渊派。”周筵最近见他时总带着些笑意,“你有没有看上哪个院子或者洞府,我让他们帮你收拾出来,再找个好地方。” “都行,你看着来。”云佩风随口应道。 他还想着刚才的事,神不附体又有些心烦,左思右想,支吾着问:“你……是怎么成为魔修的?” “啊?”周筵意外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些好奇,想知道你是一开始就修魔功还是半路出家……”在这件事情上需要委婉一些,不能直接问,云佩风沉吟许久,没想出词,眉头越皱越紧。 周筵看他的样子不禁发笑,撤掉避水诀,也站进云佩风待着的门廊里:“我一开始就是魔修,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云佩风没忍住,索性把那张纸拿出来,“我在青云宗发现的这个,上面弟子的名字和你一样……你修仙有多久了?” 周筵脸上的笑容转如露水般消失,他接过云佩风手中的纸,动作间竟有犹疑:“快三百年。” 云佩风静静地看着他。 周筵展开折纸,垂着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同当初的云佩风一样,他也将纸上的内容读了好几遍,甚至比云佩风的次数还要多,还要久。 云佩风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夭殇”那两个红字上停留了很久。 云佩风吞咽了一下:“这应该不是你,但是……” 他没说下去,周筵轻轻呼出一口气,掌心燃起红黄色的火焰,将早已不堪蹂/躏的纸化作飞灰。 云佩风的心沉了下去,周筵动作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云佩风抿抿唇,打破平静:“其实也无所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这是不是你。” “半路出家的魔修不少,原因更是多种多样,我也没想知道那么细……” 周筵依旧沉默着,眼睛看着落在地上的大雨,打在庭院中的积水上溅起水花。 “没什么的,”云佩风不由得沮丧,撇了撇嘴,低声道,“你别难过……” 他好奇的东西戳中了周筵的痛点,可他到底希望周筵能转过头来看看他。 周筵便真的转过头来,很专注地看着他。 “我没有难过,我可能还需要感谢你。”他露出一个有点苦涩和勉强的笑容,“那……那个人应当的确是我。” 云佩风敏锐地抓住一个词:“应当?” 周筵自己不知道吗? 周筵嗯了一声。 换作别人,他不会将这件事透露一个字,可现在,他沉下眉目,不知道该如何跟云佩风解释。 “我……”他三缄其口,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佩风不着急,和周筵一起坐到门廊的台阶上,等着他想措辞。 “你还记得在月读宗地下发生的事情吗?”周筵最后问。 “那条通道里?”云佩风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封印破开之后,大家的灵根都不堪重负,无法像之前那样使用法力……但你好像没什么事情。” 周筵嗯了一声,想了想,把云佩风的手拉过来,将自己的手腕放在他手中:“你用神识探一下。” 云佩风诧异地抬眼,手腕能算得上是修士的命门,基本不会让别人轻易触碰,何况是让别人用神识侵入。 而且,“我不能放神识。”他提醒周筵。放出神识他有可能神魂失控,把身体压垮。 “没事,”周筵弯起嘴角,“我帮你护着神魂,你不用担心。” 周筵的神识轻柔而坚定地包括住他的神魂,云佩风犹豫一会儿,终是放下担心和不安,握着周筵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缕神识进去。 几乎立刻,他吓了一跳,睁大双眼,震惊地看向周筵。 修士修仙,皆靠灵根。灵根如树叶的枝干般贯通各处经脉,是汲取灵气的源泉,一般所说的资质好坏,就是在说修士灵根的品质。 可周筵的体内,经脉间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云佩风仗着周筵的默许,将神识探到底,一直快触到他的灵海,原本应当是灵根的地方依旧冰凉空荡。 难怪当时只有周筵一个人没事,他根本就没有灵根,当然没有灵根衰微的危险。 可即使是靠抢夺灵气修炼的魔修,也不可能没有灵根。没有灵根就无法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周筵是怎么修炼到大乘期的? 云佩风握着周筵手腕的手微微颤抖,完全不能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吗?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是天灵根……” 周筵回握住他的手。 “我之前的确是天灵根,”他说,“至少我记忆里是这样的。” “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曾是青云宗的弟子。”他嘴角深抿,停了一下才道,“我十五岁在街头醒过来,当时……我能记得的东西不太多。”
第44章 最末品的金丹 在某个小城街头醒来的时候,周筵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深秋的风有些冷,他还处在迷蒙中,靠在墙边蜷起身子,很久后依旧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一个修士,知道自己是天灵根,十五岁就已经是筑基中期,是同侪中的佼佼者,前途光明,未来无限。 可他却莫名忘了自己究竟师从什么门派,练的是什么功法,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周筵双手抱在胸前,站起身茫然地打量着四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他低下头,脚边躺着一本很薄的册子,捡起来后翻开,是一本功法。 周筵的记忆七零八落,所幸还能认识字,功法从厚度看来,也不是一本完整的功法的,内容他也不熟悉,但看起来像是魔功。 他对魔功的印象并不好,草草翻了一遍便将册子装起来。接着他在全身上下找了一遍,再没发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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