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答,周珣疑惑再度抬头去看。 萧以谙只是垂眸盯着他,仔细瞧来,那双眼睛其实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倒映着一个他。萧以谙话中意味不明:“你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朕治你的罪?” “陛下不会的。” “那么肯定?” 周珣手上处理着伤口,嘴上还不停:“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萧以谙指尖蜷了蜷,没头没尾问道:“朕与你是旧相识。” 他话音微微下落,并不是个疑问句,周珣就知道,萧以谙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他动作一顿:“咱俩算来得有几十年的缘分了。” 从他们父母辈算起。 萧以谙:“?”
第四十九章 在呢,陛下 周珣收了毛巾,仔细上了药,拿来干净的细布,一圈圈缠上,神色是十二万分的认真,不似作假。 这时他不由得庆幸,还好学过一些包扎伤口的方法。 等到都处理完后,他这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他的脚已经麻了,只能“嘶”着声慢慢挪动。 萧以谙低眉看着快包成粽子的手臂,陷入了沉思:果然还是拉出去斩了吧。 他招呼洪禄把水端走,转头就见这不知哪来的家伙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萧以谙盯着他,似乎十分无语:“你到底从哪来的?” “我从天而降。” 眼瞅着陛下不愿意上床,周珣一脸受伤的问:“陛下嫌弃我?” 这还用问吗? 这不都写在脸上了? 萧以谙几步上前来,一把扯走了周珣……哦不,自己的被子,冷声道:“下去。” “我不。” 看上去陛下不太开心,周珣把被子拽了回来,裹的更紧了,萧以谙心底忽然间升起一缕烦躁:“龙床岂是你能上的,你想以色侍君吗?” 孰料周珣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睛很亮地问:“我可以吗?” 这走向让萧以谙沉默两秒,他幽幽道:“你可真不要脸皮。” 周珣显然很有自知之明:“陛下说的没错,真了解我。” 两人对峙片刻,萧以谙再度动了手,他腕间用力,本意是将被子拉过来,把人给赶下去,不曾想连被子带人一起扯了过来,周珣猛地撞进他怀中,感觉自己脑仁都要撞出来了。 萧以谙却在那一刻下意识的揽住周珣,好像是生怕他不小心滚下去。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怀中,他又蹙着眉把人推开。 对上周珣干净澄澈的眼睛,萧以谙“啧”了一声,对着外面喊:“洪禄。” 洪禄应声进南风知我意来。 萧以谙目光不错的盯着床上的周珣,头也不回的吩咐:“再准备一张床和被子来。” 周珣在萧以谙眼皮子底下冲着洪禄疯狂摇头,后者福至心灵,哦哦哦哦! 于是转头对着陛下道:“营中已经没有新床了。” “那就拿旧的来。” “旧的也没了。”陛下唇动了动,又要说什么,洪禄先截了他的话:“什么都没有,新的旧的能用的长得像的。” 萧以谙:“……” 周珣笑着给洪禄一个肯定的眼神,附赠了一根大拇指,后者悄悄也回了个大拇指。 陛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俩明度陈仓。 良久,陛下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把连人带被抱起周珣,后者以为自己的死缠烂打终于奏了效,手抓住陛下的衣袖。 结果陛下将他往地上一放,一根根掰开周珣攥紧的手指,这才直起身接着吩咐:“要么你拿一床被子来,要么你把头摘下来。” 深更半夜恰好有风一吹,洪禄打了个寒噤,还是扭捏了两下。 “还不快去!” 一声低喝传来,洪禄终是屈服于陛下的淫威之下,脚底抹油般滚去找被子了。 周珣愣愣的坐在地上,不可置信一般问:“你要让我睡地上?” “不然呢?” 周珣控诉:“陛下怎么这般无情?” “我不砍了你的头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三言两语间,洪禄已经将被子抱了过来,他还是不大乐意,走路磨磨蹭蹭,几步的距离愣是被他走了半天。 萧以谙沉声:“还不过来!” 洪禄只好把步子迈大点,给一旁的周珣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把被子放下后麻溜的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没盯着,那边周珣又狗狗祟祟的要上床去,甚至一只手已经放了上去,又在萧以谙的逼视下收了回来。 这才带着满脸怨气道:“睡地上就睡地上。” 洪禄进来熄了灯,周珣就这么听着萧以谙已经平稳的呼吸声,侧过头去看他。 即便没有光,萧以谙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一样,死死的盯着他,时而浓烈时而清浅,一刻也不挪开,存在感异常明显,惹得他心中烦躁,丝毫无法安然入睡。 等等,探照灯是什么东西? 为何他从来没见过,也不记得从哪里听过。 他甩了甩头,把这奇怪的名词甩出去,无意间发出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周珣的注意。 片刻,地上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珣不再盯着他,而是平躺下来,放稳了自己的呼吸。 就好像…… 周珣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扰到了他休息,所以这才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陛下睡个好觉。 不得不说,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些烦躁好像忽然就被其他东西给替代掉了,萧以谙心头一动,也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 临至夜半时分,外面传来哗啦的声响,混杂着阵阵惊雷。 声音大的愣生生把周珣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好像下雨了。 雨夜凉意更甚,周珣躺在地上都感到了丝丝寒冷,他有点担心萧以谙,于是兀自点了灯。 照理说,陛下当是十分警觉的,但现今这番动静都没有将陛下吵起来。 周珣察觉出了不对,走进一看,果然发现萧以谙面色泛红,紧闭着眼睛,眉头拧起,在眉心压出一条褶皱。 他伸手探了下,怎么说呢…… 感觉那温度可以用来煎鸡蛋了。 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些哑意,他便这般哑着嗓子喊了两声“陛下”,没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高声喊洪禄进来。 洪禄领着军医,给陛下把了脉,这才道:“陛下近日忧虑过重,郁结于胸,加之受了伤,一朝松懈下来,便病如山倒,发热是正常的。” 军医看了周珣一眼,似乎不明白这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是从哪来的,但看洪公公对他的在场都没什么异议,于是接着道:“只是夜间需要人贴身看顾着,不能松懈。” 等送走了军医,洪禄又各打了盆温水和冷水来,刚要拧干毛巾,周珣就接了过去:“洪公公,你去休息,我来吧。” 洪禄乐呵呵的笑着,揣着手一口应下:“好。那有什么事一定要吩咐奴才。” 屋中只剩下一躺一坐两个人,周珣一边拧着毛巾放到萧以谙脑门上,一边忍不住轻声数落:“堂堂陛下,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得亏我任劳任怨……” 他话音刚落,萧以谙原本阖上的眼眸半睁开,周珣还以为他清醒了,吓了一跳。 但在触及陛下眼中浓重的雾气时又松了口气,还好陛下没听到他的碎碎念。 萧以谙似乎不大清醒,皱着眉盯着周珣辨认了许久,好似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于是废力的抬起手,握住了想要换毛巾的手腕。 那手腕很细,因为瘦削的缘故,能摩挲到皮肉下藏的细瘦骨头,凸起的腕骨硌着他的手指,萧以谙就于这触感中低声喊了一声:“周……珣……” 或许是烧迷糊了,萧以谙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但周珣一下就分辨出那是在喊自己。 便应了一声:“在呢,陛下。” 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陛下喊完后就沉沉睡去。 好在问题不大,萧以谙身体也足够健康,约摸凌晨天光乍破之时,他的烧已经降了下去。 周珣守了一夜,片刻不敢闭眼,此刻确认陛下已无大碍,才能松懈下来,于是趴在床沿安心的闭上眼睛。
第五十章 说多了都是泪 萧以谙睁眼的那一刻,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中午时分了。 他脑子还有些昏沉,先是动了动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转头去看,只见周珣趴在塌边,睡的正沉。 但可能是姿势不太舒服,所以周珣睡得并不安稳。 萧以谙再度用手碰了碰他,引来对方低声呢喃。 他侧耳靠近去听,就听周珣低声嘟囔:“再碰我……砍你的头。” 萧以谙:“?” 他听岔了,谁砍谁的头? 这个时候洪禄撩起帘子,探进半颗头来,本意是偷偷摸摸看一眼,结果恰好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萧以谙对上视线。 “咻”的一下,头又收了回去。 萧以谙沉默了,洪禄好像不太正常。 这个时候老实趴着的周珣动了一下,露出瘦白的脖颈,好似是有点冷,他在无意识的瑟缩,萧以谙盯着那一抹白愣了片刻,才半真不假的开口:“半夜被人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半晌后,萧以谙才收回目光,给周珣披上被子,这才下了床。 无意间碰上了那人的脸颊,他动作一顿,旋即神色如常的收回手。 夜间下了一场不小的雨,现在已经停了。 雨后新泥的气息混杂着枯草味,经风一吹,便猛的糊了满脸。 洪禄老老实实上前来,对着萧以谙躬身行礼。 后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昨晚,你……” 洪禄:诶嘿嘿~ 萧以谙:“……” 许是周珣的到来确实太让人出乎意料,萧以谙叫上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问道:“朕同他到底是何关系?” 还有什么关系? 睡一个被窝的关系啊! 但是如今陛下状况不明,加上昨晚自己行事也确实有点过于放飞自我,洪禄明智的选择咽下这过于露骨的话,将一切如实交代。 当然,是从周子奚中状元到死于京城外,中间稍稍添油加醋一点。 至于其他的往事,洪禄不知晓,于是萧以谙便也无从得知。 听完,萧以谙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所以……自己同他是这种关系? 这着实有点匪夷所思,说实话,萧以谙之前从未想过会喜欢上什么人。 就算以后要娶,也该是哪家大臣的掌上明珠,选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皇后,这般方可稳定朝堂政治。 他将自己的婚姻之事算入党派纠纷中,丝毫未觉有何不妥。 皇家从来没有真情,更何况坐在首位的九五之尊。 但如今洪禄忽然说,他会喜欢上什么人,甚至为了他不惜御驾亲征远来边疆,只因为当初一根箭夺了他所爱之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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