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自我告诫,在见过封珏和程寅之后,更是铸成了铜墙铁壁,因为他听说了诸如摄政王连夜快马回京、朝会上斩杀李德仁、亲自登解府致谢、力荐他入朝听政等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做法。 “不行,别说了,我头大。” 程寅不解:“这不都是好事?殿下为何头大?” 封珏附和:“王爷待殿下赤诚,阿珏感佩。” 封离答不上来,总不能说突然发现兄弟想睡自己,而且情深义重,自己一时接受不了吧。 他赶紧转移话题:“泉泠人怎么样了?” “皮外伤,无大碍,养个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倒是有另一件事,他向吏部投牒,说不愿入翰林院做庶吉士,自请外放去北境做县令。”封珏目光灼灼,“解兄是真君子,危难之际自请去前线,阿珏深受感染,也已辞了宗正寺少卿的职司,求了太后去户部。大军开拨,钱粮最是要紧,哪怕去做个九品司务,也好过在宗正寺闲散。” “对!我也已经请调入军营,明日随王爷北上,抗击梁贼!”程寅踌躇满志。 封离半晌不语,一声长叹:“你们都长大能顶事了,王爷居然想让我留京养伤……不行,我今晚就是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也得跟去。什么入朝听政,他根本不知道本殿下的才华在哪里!” 周昭宁推门而入:“在哪里?你说。” “你走路怎么没声?”封离蹙眉,转而仰头,“当然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除了功夫不济,不会比不上你。” 周昭宁观他言之凿凿,心中异样。他虽然时常胡沁,却不在正事上乱来,可北梁为质十年的先帝皇七子,怎么可能自夸有领军之能?便是天纵英才如冠军侯霍去病,亦是少擅骑射,且做了武帝近臣历练。 思及此,周昭宁第二次生出了怀疑。 封珏和程寅两人忙起身行礼,周昭宁挥手令他们不必多礼,继续问封离:“你一无军功,二无资历,信口而言,如何令人信服?” “那有何难,是驴子是马,带出来遛遛。你带我北上,我与你献策,你自然知晓我真话假话。” “你的身体不宜挪动。” “那我养好伤,再去追你?只是,你放心我孤身北上?我与你说,到时候我可是会溜的,王府、京城,别想困得住我。” 封珏和程寅两人掩面而笑,看到周昭宁眉头紧蹙,赶紧识相地收敛笑意。 “你威胁本王?” “只是与你推演战况,届时我若是被人半路截杀,可是毫无反抗之力。但你若是带我北上,可以先将我安置在建州大营养伤,伤好了再说其他。要是我,定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放心。” 封离靠在躺椅上笑得狡黠,像只偷了腥的猫,得意洋洋。 谁知周昭宁俯身,在他耳边说:“那要看你今晚,在本王身上挂不挂得住了,若是掉下来,便不带了。” 封离被他这一招杀得丢盔弃甲,半晌接不了话。明明是他说的是胡搅蛮缠,可到了周昭宁嘴里,怎么就如此……香艳! 见两人亲近,封珏和程寅赶紧跑了,告辞都没说完,人已出了门去,怎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得。 “周昭宁!” “有何指教?” “你的君子之风呢?” “说了,我不是君子,不仅不是,我还是个纵情性,安恣睢的小人。否则昨日便不会在典正司狱里、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情难自抑。” “你——!” “差点忘了,我还是个趁人之危,就欺负你不便动弹的贼子。所以你确定,要随我北上?那你要日日夜夜,被我欺负了?” “我要去!” “嗯,看来阿离,果然乐在其中。” 封离气了个仰倒,明明达成了目的,可却被这人占尽了便宜。 夜里,周昭宁抱他去睡,更是恬不知耻。面对面要将他抱起,对他说:“腿上来,夹好我的腰。” 那是什么姿势,双腿盘到他腰上,别以为他封离没看过春宫图。 “你滚,我自己走,我腿没断。”封离大骂。 “太医说你不能走,会牵动伤口。”周昭宁半点不恼,嘴上更不饶人,“而且,先前不是你自己说要挂在我身上?” 封离恨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两辈子都没改掉嘴快的毛病,只好硬着头皮当没听见,坚决反驳:“我可以走,我就是一步步挪,也不要你抱。” 周昭宁一笑,根本不顾他反对,就这么扶住他的腰臀,一用力便将他抱了起来。封离本能反应,双腿当即夹了上去。 一时万籁俱寂,呼吸可闻,封离气得埋头便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周昭宁任他咬,并且还继续气他:“蟒袍有数层,太厚不好咬,待我脱了再咬。” 封离惊得嘴都松了,甩了甩头说:“周昭宁,你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咬便好好歇着,我去书房议事。” 封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点气消了大半,这人就没个停歇的时候。嘴上便宜占得厉害,其实也就只会亲一亲。 “咳咳……我在想什么玩意!” 倔强如封离,第二日离京时仍故意绷着脸。旌旗猎猎,百姓夹道,太后领百官出城相送,每个人都在祈祷他们凯旋。 封离躺在马车里,没能亲眼见证,但他只是听着外头的声音,便能想象这些场景。这是他曾数次亲历,始终谨记的一幕。 封离仰头,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曾死于帝王心术,又在这陌生国度浑噩度日,可听到北梁南下,周昭宁领兵出征的那一刻,却想也没想便决定北上。 他这腔热血未冷,点滴火起,冰雪难摧。 封离忽然了悟,何必放任,无须逃避,既是他想做的事,便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便是再信错人,也不过交待此身,血洒疆场罢了。那是一个武将,最好的归宿。 送别的人声渐远,规律的马蹄声中,有一骑靠近。马车未停,很快,来人轻盈跃上车辕,推开车门入内。 周昭宁进来,正看到封离嘴角未收的笑意。 他说不出来,却好似明白这个笑容的含义,忽然说:“弓替你带了,待你养好伤,我的佩剑赠你。” 封离侧头看他,就着这抹笑,点了下头。
第80章 北上(1) 禹都以北, 设有三州十四城,建州五城在禹都正北,最靠近都城。滁州四城最北, 与北梁接壤最多。颍州五城居东临海,是东部海路起点。 三州皆是直面北梁的久战之地,周昭宁北上调整布防时,与北境守军统帅柱国大将军戚飞虎商议, 将新大营设在了滁州、建州交界处。 北军大营与建州州府毗邻,周昭宁本意让封离到府城养伤,封离不愿, 死乞白赖要住中军大帐。 他想的简单,不住中军大帐, 如何旁听众将商议军情, 再厉害的将军, 不知晓战况、地形、敌我兵力等信息,也无法领军。可到了周昭宁那,想的便多了, 他甚至放纵自己去想,封离嘴上不答应,心里却赖着他是吗?非要住他的中军大帐, 简直是考验他的定力? 大军路过建州州府的那天, 周昭宁令大军先行去大营驻扎,自己带着封离轻车简从入城。随行人员里有一人带着帷帽, 一路上都不与任何人说话,没人知道他是谁。 城门外, 封离的马车暂停,那戴帷帽之人上了车来。 “多谢殿下信我。”马车内空间有限, 但来人还是跪下来叩首。 封离的伤好了些,已能坐着见人,他将提前备好的路引递过去,说:“不必谢我,只有一件事,你牢记。” “殿下请讲。” “你在内卫大牢重刑不屈,到了北梁人面前,若是失节,便尽早自戕而死,别等我来杀你。” 封离目光深沉,有那么一刻,云伯中以为说话的是摄政王。但摄政王在侧,静坐不语。 “是,我谨记在心。”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最后问你一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云伯中摇头,双手结果封离递来的路引揣进怀里,他再次叩首:“某拜别殿下,拜别王爷!” 说完,他拉好帷帽跳下车,一瘸一拐地往北走去。他身上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一套粗布麻衣和一吊钱,便是他北上这一路的全部资财。 车上,封离和周昭宁从车窗看着他的背影,周昭宁问:“对此人,你还有何想法?” 封离望了好一会,说:“残疾者不可为官,若来日他真能南归,你破例给他个官做?” “你自己给他便是。” “敷衍,我如何给?我给他个王府幕僚的官来做?” 周昭宁笑而不答,命队伍启程。 马车很快入城,建州知州接到消息,匆忙来迎。做戏做全套,他们在建州府衙住了一晚,太医院派来随行照顾封离的医官又在城内采买了不少药材,第二日他们才离开。 建州州府和北境大营,半日可至,他们照顾封离的身体走得慢些,下午也便到了。 一到大营,柱国大将军戚飞虎立刻来迎。 他皮肤黝黑,鬓角斑白,神态威严,龙行虎步。戚飞虎神色有些凝重,行过礼便要请周昭宁去大帐,明显是有事要商议。周昭宁抬手制止:“且慢。”说完,他便去马车旁亲自扶封离下车。 封离路上好药用着,如今已能行走,只是使不上多大的力气,太医盯着他不许久站多走,还是得继续将养。 一下车,封离便对上戚飞虎有些不善的眼神,同为武将,封离倒是理解他什么想法,无非是觉得自己这个金尊玉贵的“病秧子”非要来北边,是在给大军添乱。 无妨,他理解,他包容。 封离主动招呼道:“这位想必就是柱国大将军吧?” 他笑容和煦,气韵高华,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下戚飞虎也不好说什么难听话,只得敷衍一礼:“拜见七殿下。” 这句拜见话音还未落,他立时转了话题:“王爷您快跟老夫来,耽搁不得。”说着,拖着周昭宁便走,周昭宁回头看封离一眼,眼神示意他慢些,别着急。 一旁,戚飞虎麾下小将忙打圆场:“殿下您莫怪,实在是军情紧急,末将送您去您帐中歇息,这边请。” “我帐中?”封离不动,反问道。 “是,大将军给您备了最好的军帐,宽敞干燥明亮,最适合您养伤。” “那王爷住哪?他是此战统帅,中军大帐该是他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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