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解下腰间佩剑,深深看他,双手将佩剑递到他面前。 “一直没告诉你它的名字……此剑名为青罡,青冥千重,罡风一落。此剑,赠君。” 宝剑赠英雄,封离的目光将那剑身剑柄一寸寸扫过,郑重接下。他霍地拔剑,雪刃曜日,辉光刺目。 “多谢。” 周昭宁一跃上马,大军开拔。他的身形高高立在前方,如一面不倒的旗帜。 一旁,程寅和他的父亲卫国公告别,卫国公叮嘱:“护卫好七殿下。” “阿爹放心。” 大军渐渐消失在北军大营外,封离一回头,正好看到戚炎被人抬着,在一顶帐篷外的角落里伸长着头看。 他拿剑柄戳戳程寅:“看,那是谁。” “哟,小霸王。”程寅双手抱臂,那点父子分离的别情、送父杀敌的激昂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好笑,“他这是也有一颗报国心?” 封离点头:“他好歹也是大将军的种。” “殿下说的对。” “怎么样,找机会跟他练练?” 程寅摩拳擦掌,点头应道:“等他伤好。” 封离说的“练练”,没多久就等来了机会,在滁州传回第一封捷报的时候。周昭宁亲自领兵,与宣德将军曹永亮汇合后,在滁州州府百余里外和梁军打了场遭遇战,梁军五万人马,被打得落荒而逃。 “歼敌近两万,斩首梁军千户两人。”柱国戚飞虎说,“以多打少,就该胜……不过此战鼓舞士气,值得庆贺。” 自从周昭宁北上滁州之后,商讨军情的便成了戚飞虎的大帐,封离日日坐里头便不走。柱国还是不乐意他往里头蹿,但没身份也没脸面撵他,只好随他旁听。 往日封离不太说话,这次却破天荒地开了口。只见他走到沙盘旁,随手取过一柄小旗便演示起来:“两军遭遇之地在裕迟山脚,过了裕迟山,往西可往望城,往东可往扶江城。阿尔哈图派五万人马到此,是要作甚?” 众将一静,头一回正眼看这位伤重未愈的王孙贵胄。 封离接着说道:“往西难堪大用,但往东……阿尔哈图主力攻打州府后,扶江城还剩五万守军,若是加上这五万,便是十万。只要我们不急着夺回扶江城,他们便可或二八或三七分兵南下,从州府到扶江,再往南到泽英,拉出一条纵深的战线。更关键的是,梁军骑兵悍勇行动快速,打了泽英屠城夺粮,还能回师州府和扶江。” “因此这番遭遇战,恰恰打破了阿尔哈图的布局,但并非一劳永逸。大将军,我提议从大营调兵,与王爷双线并进,攻打扶江。立刻送信给王爷,他必能勘破阿尔哈图的意图,让他不必分兵。” 封离将最后一柄小旗,插在扶江的城楼上,替换下代表梁军的蓝旗。他双目如炬,成竹在胸,说起战况丝毫不乱,推演条陈缕析。 众人刮目相看,有心挑错反驳,竟无话可说。尤其戚飞虎,很有些不敢置信,七殿下目光之老辣,哪里像个未经战事的质子。 他听取了封离的提议,当即去信摄政王,并安排人马准备夺回扶江城。 那日黄昏时,戚炎不知听他爹说了什么,大为不满,竟冲到中军大帐前挑衅。 “七殿下,你出来!我爹说你厉害,我戚炎不服,今日就要和你比一比!” 戚炎自己的伤还没好全,只不过能下地行走而已,封离听他喊得好笑,出门来看。 “你想比什么?”封离完全不认为自己避战有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说,“跟我比武反正是不成的,我还没好,打不了架拉不开弓。” 忍痛准备出战的戚炎:“……”这也太没骨气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怕什么?! 戚炎正要嘲讽,就听封离说:“不过,倒有一个比法。你我各找一个帮手,让他们比试,你我可以协助,三局两胜各凭本事。” 戚炎大喜过望,这北军大营里里外外都是他爹的人,他要找个高手还不容易?到时候打得这七皇子满地找牙! “好,输赢有什么彩头?” “输了的人便要听赢了的差遣,如何?” “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盟,戚炎迈着小碎步跑了,找帮手去。
第83章 融入(1) 戚炎对这场比武是势在必得, 拉来了他爹麾下第一能打的裨将张巨。 张巨其人,人如其名,出身起便比别的婴孩大, 如今更是身长九尺有余,人高马大。甚至因为头大身高腿长,他母亲生产他时九死一生,难产差点大出血而亡,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也是病病歪歪,没几年便过世了。 之后村里遭了灾,他爹也死了, 村里到处都是死人,他一个四岁孩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被路过的戚飞虎捡到, 当做义子养大, 年岁到了便入了军籍。 张巨悍勇,作为北军先锋官之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用双锤, 重达百斤,光是这武器,已是横行大营, 鲜有敌手。 而程寅, 不过十六岁,哪怕自小习武, 筋骨尚未完全长成,也没有战场上真刀真枪的经验, 和同龄子弟比自是佼佼者,和张巨这样的虎将, 尚且难以匹敌。 张巨一来,立刻便吸引了周边将士的注意。正是埋锅造饭的时辰,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一时人员聚集,人声鼎沸。 封离、程寅、戚炎、张巨,各据两边相对而立,对比鲜明。封离仪态闲散,从容不迫,程寅意气风发,临阵不惧。 而戚炎……整个一嚣张跋扈的纨绔,未战先得意,明显是看轻对手,虽说军士们也都觉得张巨必胜,但对戚炎这狐假虎威的模样,还是很难欢喜。张巨则面无表情,不喜不怒。 北军大营的将领们也闻讯前来围观,戚飞虎混在里面,一看儿子这憨样便头大。 旁边的将领问他:“大将军,那可是七殿下和卫国公的儿子,要是被张巨不小心打断了胳膊腿的,可没法交待。” 戚飞虎何尝不是这样想,尤其挑事的还是他儿子,到时候他可是会被摄政王和卫国公两个人围起来打! 他正要出言阻止,封离的眼神已飘了过来。他微微点头,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七殿下的意思是有把握?”旁边将领也看到了,又说,“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张巨!” “先看看……”戚飞虎没说出自己的想法,总觉得七殿下说不用管,便是真的有胜算。 近日他和七殿下也算打了一些交道,和他想象中的孱弱质子完全不是一回事,此人胸襟谋略,仿佛深不可测。京中的事也已传到了军中这些高层将领耳中,其他武将有没有多想他不知道,但是依他所见,摄政王和太后两分朝堂的格局绝不是终结,反而这位七殿下,或许才是压轴人物。 所以戚飞虎也在观察,也想一探这位的深浅究竟。此次看似是小辈之间争意气,但要凭着程寅战胜张巨,可并非易事,端看“为将者”的本事。 场中,戚炎已经迫不及待,叫嚣了起来:“七殿下,这可是你提的找帮手,别怪我的帮手太厉害!哈哈哈哈。” 戚飞虎:“……”现在更想把这个不知好歹、仗势欺人的孽子再打一顿。 “那是自然,我从不耍赖。”封离负手而立,风姿卓然。 戚炎摩拳擦掌,上前一步道:“那就不必废话了!赶紧的,开始吧!” “今日既有了见证,规矩还是要说清楚的,咱们之前说好的,三局两胜各凭本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七殿下和程寅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被打得跪地求饶就好。” 旁边有围观的将士跟着笑起来,仗的就是一个法不责众。 封离不以为意,放狠话的他见得多了,能从他手上讨着便宜的还没几个。他如此风度,倒令前排那些跟着嘲笑的人停了下来,仿佛他们自己更像笑话似的。 “这第二,你我可以从旁协助,也可以不出手,端看各自。” “好。”戚炎干脆应下,“来!说好了,愿赌服输,输的人要听赢的人差遣。” “一言为定。” 张巨上前,拱手一礼,道:“我不想伤人,点到为止。” “张将军高义。”程寅还礼。 封离与程寅耳语:“第一局必输,你尽量拖延,不必过多正面迎击,引张巨多出招,我先看看他的路数。” 程寅对封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他心性豁达,听封离说必输也能接受,点了点头。 两方对战,程寅选了长枪,张巨用的还是他的双锤。其实程寅的刀法和枪法都不错,但应对张巨,使刀更难占到优势,枪长锤短,倒是有些余地。 程寅别看年纪小,苦功是下了的,一出手便如游龙惊凤,挥洒意气。军中尚武,见他枪出如虹,当即纷纷叫起好来。可很快,喝倒彩的人便多了起来。 张巨的双锤威猛,有劈山裂海之势,袭来的带起的罡风都令人难以招架。程寅记着封离的交待,且战且退,不断迂回,场面上自然就不好看了起来。有人笑他怂,他倒是不骄不躁,目光都未变半点,全神贯注在这场比试里。 兵卒中有人嘲笑,将领们倒是看出了些门道,戚飞虎看了看自己在一旁吆喝得厉害的儿子,又看看场中沉稳有度的程寅,恨不得一声长叹。 “程文骥养了个好儿子,这才十六岁,竟如此沉得住气,将来必是一员大将!” 旁边的将领接话道:“虎父无犬子。” 戚飞虎瞥他一眼,怀疑他是在故意嘲讽,他这个柱国大将军,不就生了个咋咋呼呼的狗儿子?! 饶是程寅心性沉稳,亦是难掩颓势,终究败下阵来。败了他亦不气馁,一双眼晶亮,带着蓬勃战意跑回了封离身边。 “殿下,我尽力了,您说,接下来要怎么赢?”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让你赢?”封离笑着反问。 “那是当然!” 封离正要与他细讲,对面戚炎就先上前说:“别说我欺负人,张巨的厉害你们也见识了,接下来我不出手,七殿下你随意。” 骄矜自傲,掉以轻心。 封离答道:“好,你不出手,我却是要助阵的,毕竟张将军如此剽悍,程寅一人难以致胜。” “致胜?”戚炎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兀自笑了会说,“好好好,我敬殿下你直率!”可那轻蔑的语调,却仍是没把封离放在眼里。 封离懒得理他,和程寅说起正事来。 “张巨下盘极稳,又力大无穷,所谓一力降十会,看起来难于攻破,但方才我观他对战,发觉她有几个小习惯可以做文章。”封离以手示意,点给程寅看,“一是他旋身出击时习惯向右,你若也向右,正可避开并反击。二是他使双锤主要靠臂肘发力,手腕不够灵活,这是他一处弱点,接下来我会配合你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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