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当然娴熟,他在军中的时日虽然不比封离那么长,但也待过四五年,一些小伤自己处理不在话下。 封离还在盯着周昭宁的动作看,周昭宁突然出声提醒:“你的兔子。” “什么?” “要烤焦了。” “啊!兔子!”封离这下终于闻到了轻微的焦味,立刻把烤兔肉从火上拿了下来。 他着急忙慌地翻动兔腿,查看烤焦的程度,周昭宁抬头看他,心里莫名安宁。 还好,这人没死,他默默地想。 这兔子肥硕,封离侧头看一眼身旁坐着的周昭宁,想到他刚才帮自己去找药,又包扎伤口,好像吃独食不太好。毕竟刚才那只山鸡幼嫩,肉不多,成年男子肯定是吃不饱的。 “来个兔腿?” 周昭宁刚才就发现了他肉疼不舍的小眼神,听到这一句,眼中浮现清浅的笑意。 “嗯。” 封离递兔腿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谢谢都没一句?这可是我打的兔子。” “这也是我洗的兔子。”周昭宁说着把他手里那只兔腿直接拿了过来,“一只兔腿只是洗兔子的报酬,药材,另算。” “你不是王爷,你是穷鬼吧!”封离怒号。 这下,周昭宁真的笑了出来,那笑容越牵越大,火光下熠熠生辉。 “我现在确实是个,穷鬼。” 封离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着说:“确实,你都不自称本王了。” “嗯,是吗?” “是啊,你没发现吗?” “现在发现了。” “喂,你知不知道,你自称本王的时候,特别装模作样。” 周昭宁没接话,两人同时啃完了一条兔腿。周昭宁以眼神示意再给一条,封离不理,抱着他的兔子侧过了身去。 “本王命你,再上供一条兔腿。” “啧啧啧,本王用在这不协调!” “给不给?” “不给。”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只好……” 周昭宁话音未落,封离霍地转身,把一条兔腿精准无误地塞进了他嘴里。四目相对,封离把那兔腿又往里塞了塞,一副要把周昭宁噎死的架势。而他耳后那点薄红,全藏在了暗处。 “吃你的吧,饿死鬼王爷。” 两人分食一只野兔,吃完两条兔腿后,周昭宁没有再拿,只是坐在那往火堆里添了点柴。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没说话,可即便是这样,存在感也十分强烈。在这寂静空渺的幽谷之中,封离很放松,没有惨痛的过去,没有迷茫的未来,只剩他与天地,现在多了一个周昭宁,好像也不讨厌。 封离把兽骨都埋进他事先挖好、放内脏的坑里,然后填土埋上,避免引来猛兽。 做完这些,他就地往浅草滩上一躺,幕天席地。 周昭宁跟着也躺了下来,入目便是无垠星空。 “封离,你烤的肉不错。” “谢谢。”他无可无不可地应,统共两个字,一个比一个敷衍。 “伤口疼得厉害吗?” “还行。” “要喝水吗?” “不喝。” “吃饱没,我再去抓只兔子?” 封离一个侧身,目光直直撞进他眼里:“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昭宁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没话找话,就是莫名觉得这会的他身上有种……海阔天长我独行的寂寥,所以想跟他说点什么。 “王爷,你该不会是见我受了伤,心疼我了吧?” 又是平常那狡黠得像狐狸一样的笑,他往前倾身,两人本是并肩躺着,这下距离近到仿佛他是趴在了周昭宁肩头。 “你要是心疼我你就说,美人关怀,我享用得很。” 周昭宁轻嗤,大概是在这无人的山谷上再没有束缚,他答得也孟浪:“我才是,美人在怀,春风得意。” 封离起身想退开,他长臂一揽,将人扣在了肩头。他动作太突然,封离不察,手顺势就圈到了他腰上,两人成了个恩爱夫妻相拥而眠的姿势。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封离本来是懒得和他演亲近的,结果这人倒好,竟还演得煞有介事。封离无语,那必不能输,他那抱在周昭宁腰上的手本来缩着避嫌,这下直接张开来,在他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被他的手从腰侧刮到腹肌,周昭宁下意识便绷紧了整个腰腹,那块垒分明的肌理线条在封离掌中感受得真切。 封离当场就吹起了口哨,挑眉在他脸侧笑:“王爷真是……威武雄壮。” “封离!”周昭宁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低沉,都是男人,这词该用哪他难道不知? “怎么了,夸你也不行,真难伺候。” 话说得天真无辜,那眼神却半点不清白。周昭宁有心和他计较,好好教教他该怎么说话,但他带着伤,让人下不去手,只能先放过。 本是针锋相对,对方突然偃旗息鼓,封离也随之泄了气。他从周昭宁的角度看银河,锋芒尽敛。 “今晚谢了……谢谢你来找我。” “不是说合作关系?”周昭宁牵唇,“而且我不来,你也能脱险。” “那没这么有意思,晚上还没法睡觉。我是伤患,今天你守夜,没意见吧?” “嗯。” 听他毫不犹疑地应下这一声,封离反而惊得看了过去。 “你真不着急?” “着急什么?” “着急上去啊。” “我为何要着急?” 封离本来想说你当然该着急,有人在皇家猎场大肆围杀你的王妃,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你还不去赶紧捉拿刺客、查明真相? 可转念一想……他对周昭宁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王爷坐得稳、沉得住气,神机妙算。也对,着什么急,让这帮人跳一会更好。如今摄政王也失踪了,牛鬼蛇神们都得借机跳出来,更方便你一网打尽。” 周昭宁没说话,封离全当他默许。其实封离说的也对,乱一乱更好摸清一些事,但他一开始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有人给他烤兔肉吃,有人闲话看看星星,让人不想打破。 山谷之中秋意更浓,薄寒侵衣,贴在一块暖和。大概是舒服,谁也没动,明明仍是相拥的姿势,却没有太多默契。 周昭宁垂眸看他,封离嘴里叼了根草,一边嚼一边把脸贴在他身上,嘟嘟囔囔。 “你身上挺凉,舒服……周昭宁,火是不是烧得太旺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周昭宁以为他困了,直到他头一歪,额头贴到自己下颌,滚烫。 “封离,封离。”周昭宁拍拍他的脸,又覆上他的额头,这才确认,他发烧了。 这傻子,发烧了也不说,还笑得出来。周昭宁心里先骂,转念又想,他伤了腿,又沾了秋寒,发烧并不奇怪,是自己太大意,只顾看他嬉笑。 还真是应了那句,生龙活虎地嫁进摄政王府,短短时日,发烧已是第二回了…… 周昭宁把人抱起来,往避风的岩洞带。那是他找过来时发现的,本来也是想今晚去那里过夜。他已经查看过,那岩洞除了有些潮湿,并没有别的不妥。 他将人抱入岩洞之中,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封离垫上,又生火去潮。做完这些再看,封离一个劲往火堆另一边躲,山洞本就不深,他再滚都能滚到洞外去。 周昭宁将人捞回来,只得另给他找位置,不能太烫,也不能再受寒。封离昏睡了也不老实,大概是醒着的时候忍痛太狠,此时稍有不适便挣扎,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好,他又忙着去溪边打水。 他劈了几节竹子装了水回来,撕下衣料打湿给他冷敷额头。因不能给发烧的人喝生水,便用竹筒架在火上烧开。一杯热水喂下去,封离终于开始发汗。 周昭宁松了一口气,半抱着他拿衣服裹住,尽可能让他多发汗。 滚烫的肌肤贴在他颈侧,汗珠发出体外却变得沁凉,周昭宁感受着他逐渐降下去的体温,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地。十九岁正是好身体,发了汗就算是好了大半,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封离已是汗湿重衣,若不换下,是要再着凉的。 周昭宁犯了难,平日里纷繁复杂的政务都不见得让他多犯难,这回对着一个发烧的封离,却迟迟下不去手。眼看着他的体温恢复正常,不能再拖了,只得硬着头皮解开他的湿衣。 解衣,为他用热水擦身时,周昭宁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真实状况。 他身上已没几块好肉,斑驳错落的青紫淤痕、大片沁血结痂的擦伤,应当都是滚落山崖时弄的。瘀伤不碰或许不疼,可那擦伤,必是疼如火燎,他竟也一声不吭。 周昭宁仔细避开他破皮的伤口,为他将身上的汗水擦净。他的衣服被放在火边石头上摊开烤着,不能叫他冻着,周昭宁便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穿。虽说折腾这一天已不是多么干净,好歹不是湿的。 外袍之前就被垫在了地上,封离只穿着他的中衣,明显还是有些冷。他只好又把人抱在怀里,给他取暖。 他较封离高大许多,封离穿上他的衣袍长出一截,让封离显得年纪更小了些,仿佛还是个被父兄宠纵的少年。 周昭宁长到这么大,所有跟人亲近的画面都与眼前这人有关,此刻他更是裸着上身让人蜷在怀中。他穿着他的中衣,他们的气息交汇,他们的体温隔着一层纤薄的绸布交融。 心中藏匿的念头在静谧中冒头,他的目光细细描摹封离的眉眼,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无论他今夜做了什么,到了明日便是镜花水月,再无人知晓。那抱着欢喜,便再抱会吧…… 晨光微熹,封离醒来时已被收拾妥帖,穿回了烤得干爽的衣服,火堆余烬暖着他后背。他坐起身,环视整个岩洞,惊醒了刚睡过去的周昭宁。 周昭宁就靠在他附近的洞壁上小憩,封离不知道他照顾了自己一夜,甚至没察觉自己发了烧。虽然浑身酸痛,但他以为是滚下来时撞出的青紫所致,因此还有心开玩笑。 “王爷,你怎么趁我睡着搬我?幕天席地不好吗,还找个山洞来窝。啧啧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抱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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