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像是某种燥热感。 他把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强压下去,抓着剑,平息着体内已经紊乱的气息。 伤口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愈加激起恶蛟的凶性。 狠狠拍来的冰冷潭水打得沈厌全身发疼。 他咬着牙,找准时机,趁其不备,便提剑直直冲了上去。 它没想到本来势在必得的猎物竟会突然暴起,刚想抵挡,沈厌的剑却更快一步,沿着他腹部原先伤口的痕迹,斜插入了进去。 剧痛令它疯狂地扭动了起来。 从蛟的肚腹间开始涌出暗红的淤血,染红潭水。 与此同时,似乎有些许奇怪的异香自它的伤口里传出,引得沈厌眉尖一蹙。 这香…… 容不得他多想,疼痛中的蛟已经要带着他的那把剑连同沈厌潜入深潭离去。 沈厌把剑插入它肚腹时已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那体内的血肉仿佛藏着铁钩一般,剑纹丝不动,根本无法拔出。 眼见着潭水逐渐漫过他的肩部,沈厌一摸腰间,从挂的囊袋里取出一张符咒,狠狠拍在了对方的身上。 符咒在黑暗的洞穴里发出炽热的光,蛟仿佛疯了般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将潭水搅出无数白沫。 沈厌抓着剑柄踩在它的身上,被晃得头晕眼花,几欲呕吐。 长剑终于有所松动的迹象,沈厌将它猛地拔出,顾不得狂躁的蛟将自己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撞在坚硬的石壁上。 他体内翻江倒海,一个翻身,便牢牢抓住对方头上的那对丑陋的犄角,将剑尖反手捅入它大张的嘴里。 这一击沈厌用尽了体内灵力,催动长剑,从喉咙直直贯穿下去,也不知最终捅进了哪里。 鲜血四溅。 那蛟又疯狂地抽搐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沈厌被撞得背上满是血,放开对方头上的犄角,脱力般地从它的身躯滚落到潮湿的地上,无声喘气。 冰冷的地面抚平了他体表的阵阵热意,但与此同时,身体里却有无边的燥热感腾升了。 疯狂地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意识有些混沌,恍惚间,沈厌意识到了什么。 他现在这个症状,不是跟刚刚那个人一模一样吗。 盯着倒在面前的那具巨大的尸首,此时此刻,它全身上下都散发出阵阵异香。 一道念头忽然闪过沈厌的脑海,令他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 这蛟,好像还不是普通的蛟。 世间有一种蛟,名为媾蛟。 喜水,好潜于深潭,如果被其所伤,或是沾上一点点它的血,便就身中媾毒,全身燥热难耐,欲生欲死。 倘若长时间不解毒,便会在极度的痛苦里而亡。 沈厌下意识看向躺在一旁的人。 昏暗的灵光下,他苍白的面容已经爬上血红的媾纹。 这证明那媾毒已然深入他体内,若数个时辰内不解开,就会身亡。 难耐的燥意在体内翻涌。 沈厌大脑一片空白,指尖发抖,竟是一点点地,朝身边的人伸出了手去。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抽回,就被顾淮烬给捉住。 滚烫的指尖沿着他湿凉手腕的那一圈肌肤滑了进去。 仿佛触电般地,沈厌颤了一下。 他好像…… 沈厌咬着牙,勉强支着自己站起了身,一手扶着膝盖,闭了闭泛红的眼,弯腰无声喘了几口气。 媾毒世间确实无药可解,但媾蛟自己的内丹却可以解其毒。 内丹位于蛟的下腹之处,需要剖开皮肉才能取得。 而他的剑却早已滑进了媾蛟的身体里。 沈厌的视线掠过那人的腰间,弯下身去,便要去取对方的佩剑。 摸索的时候,他身体里翻沸的热意几乎抑制不住,长睫发颤,手指哆嗦,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它从顾淮烬的身上解下来。 以至于他没觉察那只悄无声息勾上自己腰带的手。 沈厌起身时,从腰间猛地传来一股牵拉感,他身形一个不稳,就直接被拽了下去,压在他发烫的身躯上,听到对方散在耳边的喘息。 顾淮烬仿佛铁了心的要把他抓住似的,紧紧揪着他的腰带,指尖发白,怎么也不肯松手。 太近了。 沈厌拿着剑,把腰带连着衣袍给斩断了半截,这才踉踉跄跄地从他身上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媾蛟巨大的尸首前,拨开暗鳞,将利刃捅入它肚腹的位置。 霎时间,黑血翻涌,异香四溢。 体内的热潮被悄无声息勾了上来。 沈厌伸手探入蛟尸的腹部,压抑着喉间的喘,在炽烫的血肉中摸索着,呼吸间尽是燥热滚烫的气息。 终于,他在湿滑的蛟肉里探到一件硬物。 待他伸出手后,染着鲜血的掌心中已然躺了一颗粉红色的内丹。 饮下泡过媾蛟内丹的水,便能解此毒。 沈厌自深潭的水源那处取来了干净的水,自己先饮下解药,又盛了一捧,来到顾淮烬的身边。 天衍楼宗主与重华宫宫主乃是世交,遇到他们门下弟子,他没理由见死不救。 只是他喂水的时候,却经历了一些小波折。 盛水的容器刚触到对方的唇,沈厌的手腕便被顾淮烬捉住。 他此刻明明神志不清,力气却大得惊人,反身便将他压在了身下。 冰凉的水泼了沈厌一脸。 那人像是烧糊涂了,发烫的唇瓣循着凉意便凑了上来。 缓缓游离过他的脸颊,再由长睫至微湿的眉骨。 热意使沈厌的眼尾微微泛了红。 他实在是被这人折腾得受不了了,干脆直接将人打晕,又重新取了一捧水灌入他的嘴里。 媾毒被解,对方脸上殷红的纹路也一点点褪去。 洞中昏暗,沈厌只注意到那人面容依稀的轮廓,看模样,应当是讨姑娘喜欢的那种。 他也没多看,将媾蛟的内丹放入腰间的袋子里,又在那具蛟尸里翻找了半晌,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剑,转身便走了。 刚刚他做的那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沈厌现在只迫切地想洗掉身上的血污与异香,处理下伤口。 身上受的那些伤,此刻仍旧火燎般的疼。 在沈厌离开后不久,躺在地上的顾淮烬睁开了眼。 他刚坐起身,喉间便涌起一阵腥甜,面色惨白地吐出一口血来。 三日前他与同门一道来此除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妖,却不想竟是有百年道行的媾蛟。 另外几人皆折于此,唯剩他一人,却中了媾毒,身负重伤。 顾淮烬都做好了命丧于此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被人给救了。 他努力回忆,可在那段被情潮裹挟的模糊记忆中,他只能依稀捕捉到对方残缺的影子。 短暂,冰凉,稍纵即逝。 他是谁。 顾淮烬的指间尚牢牢攥着半截腰带和一片暗红的衣角,这是对方唯一留下的痕迹。 稍稍收拾了一下心绪,他拿剑支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中毒已深,连着灵根都因此受损,不消说,也能预料到日后的处境。 一个废物,在天衍楼此等弱肉强食之地,根本无法生存。 指尖无声攥紧,对着手上残损的衣物,顾淮烬抿了抿唇。 若是现在去附近的村子找找,他可否遇见那个人呢?
第37章 沈厌与顾淮烬的道侣大典结束后,006便和沈厌道了别。 小白团子在他的识海中消失了。 它化作一道灵光,穿梭于小世界的光球间,终于,选定了其中的一个,钻了进去。 - 昏暗的空间内,锋利的血线交织成网,牢牢锁住最中央的那个人。 他稍动一下,身上脆弱的皮肤便会被其残忍地拉开,血珠沿着纤细的线滚落,滑入盛放的银制容器里。 暗色的鲜血在地板上涂抹出大片诡异的花纹,肖似天使张开的两翼,可那上面却仿佛生长了无数血红的肉瘤,瘤中张着一只又一只怪异的眼睛。 金制架上,七根长短不一的蜡烛环绕在他周围,晕红的火焰摇曳,交织的光影勾勒出那人的面容。 青年肤色苍白,有着雾一样淡蓝色的发,柔软垂下的发稍搭在白皙的脖颈。 他唇色极淡,唇珠上却落着几点暗红的血渍,好似开得颓靡的玫瑰。 因为横在颈侧的血线,他被迫抬起下巴,微翘的睫毛在紫罗兰色的眼中洒下一层暗影,迷离,朦胧,似醉非醉的模样,宛如传说中惑人的海妖。 兰塔斯正被困于魔阵之中。 圣水几乎消弭了他作为恶魔的全部力量,作为地狱之主麾下七宗罪之首的他,现在却连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前。 身穿雪白的主教服,手中持着十字架的法杖,圣洁又崇高的装束,可那双海蓝色的眼里,却分明燃烧着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 他正因极度的兴奋而颤抖着。 “可憎的恶魔啊,你的血肉将腐烂,躯壳将化作任人摆布的傀儡,灵魂将堕入地狱承受永刑,你的能力,将归于我手……” 男人在口中喃喃念着咒词,几乎掩饰不住嘴角扩大的笑容。 他太兴奋了,以至于没发现那个恶魔紫罗兰色的眼眸由空洞到一瞬间清明的变化。 魔阵中的兰塔斯微微动了下指尖。 他的视线掠过琼纳弗激动得连肌肉都在抽搐的脸颊,在这间幽暗的房间内扫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上。 熟悉的场景勾起了他的某些记忆。 一瞬间,兰塔斯眸色微变。 这是……他还未被做成傀儡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可他的灵魂早在那具冰冷的躯壳中彻底消散。 怎么会…… 兰塔斯容色平静,心底却早已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谁,帮他逆转了时间。 哪怕是自诩掌控一切的上帝耶和华,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到底是谁。 思绪翻腾间,他垂下的视线落在琼纳弗那双戴着真丝手套的手上。 面前这个人类,看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教士,但那双手却拥有着某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那种力量绝不属于天堂与或狱。 一旦被它触碰,便会真正意义上地,化作一具傀儡。 五感尽失,无法动弹,只能以意识感知外界。 更恐怖的是,十天之后,附着在傀儡上的意识也会彻底消散,到那时,便是真真正正地魂灵陨灭,再无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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